我的平凡岁月

灯下小语

文／潘影华

纵观我这一生，坎坷多于如意，自我出生时起便注定了我这一生命运多舛。一切天注定，半点不由人。因此，我坦然接受命运对我的不公，也笑纳上帝赐予我的一切福份，命运也好，上帝也罢，该我承受的我均一一承担，该我享受的自然悉数享用。来世一遭，尝遍酸甜苦辣咸，这便是人生。

　　按说我算是个有福之人，生长在一个衣食无忧的家庭中，既使是三年困难时期，我也没挨过饿，只不过是少菜缺零食而已，想想应该是幸福的。但我的出生不同于一般人，妈妈生我是头胎，分娩时尤其困难，差点要了我娘俩的命，幸亏外婆英明没让接生婆用老法接生，而是在天主教堂生产。为我妈接生的是学过西医的外国助产士（龙泉人称其为：白嬷嬷），整个生产过程异常艰辛。曾听外婆说，我妈当时生产困难，急需去药店抓药，因走时急忘带钱了，外婆急忙摘耳环当在药店里，由于太慌了，摘时不小心将耳朵也扯出血了，可见当时的情况非常紧急。后来又听长辈们和邻居说，我出生时全身乌青，没哭声，是白嬷嬷拎着我的脚倒挂着猛打屁股才让我终于哭出了声，体重只有四斤多点，这是我第一次闯过了鬼门关。由此可见，我妈生我确实遭了不少罪，我在妈妈肚子里发育就不完美，先天条件就输于别的小孩了，至使我小时候体弱多病。

　　听妈妈说，在我两岁时得了水痘，高烧两三天，父亲因工作忙出差在外，妈妈整日整夜地抱着我，不知流了多少眼泪，最终在本地名医的诊治下，我又让我逃过一劫。

小时候的我因基础体质太差，长得面黄肌瘦，是属于没回头率的那一种。这是我从别人的闲言碎语中猜想出自己小时候的摸样的。比如，我和妈妈在路上走着，好几次碰见熟人都会关注我，免不了和我妈说：“你女儿怎么那么瘦弱呢，脸色黄黄的，是否贫血呀，你得带去看看……” ，诸如此类情况好几次。还有我大伯时常握着我瘦得可怜的手碗说：“你怎么就象家里揭不开锅似的，饿成这副模样。”还有我压根就没听谁评价说我长的好看之类的话（小姑娘都是爱被人夸漂亮的），倒是常有人说我两个酒窝真深，这算是夸我吗！？我不知道，反正我听见很不舒服，因为我觉的酒窝应长在两腮边才好看，我的酒窝现在人称“梨窝”，龙泉人说这是嘴馋窝，这比喻多不雅呀。这些点评听多了，我自然会对自己的容貌产生反感，自信心太受打击了，故而从小言行谨慎胆小怕事，在课堂上老师提问既是知道也不敢举手回答，生怕答不好同学耻笑。

　　小时候的我还遭遇过好几次的溺水事件，差点丧生，好在阎王爷托付于我的历史使命没完成，不忍心让我早早离开人世，所以我每次遭遇不测均能转危为安，逃过一劫。就这样，我在长辈们的呵护下慢慢长大。之后，按部就班的上了幼儿园、小学，最后考上初中，成为了一名中学生。我这一段成长历程让父母操碎了心，有惊无险地让我度过了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小学毕业，我顺利的上了初中。我就读于龙一中初一丙班，在这个班集体里结识了新同学，除了小学的几位同学之外，其余好多同学均来自不同的学校，有的是乡小考上来的。中学的环境优于小学，校园里的花草树木尤其美观，还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流水缓缓的流经校园，更增添了校园几分姿色。新校园、新同学、还有新老师，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美好，就连对老师的称呼跟着学哥学姐们称老师为“先生”，这称呼感觉新奇又有点神圣。

　　初中，在我们上完了二年的课程之后便嘎然而止了。这是文革终止了我们的学业，停课了，老师没书教，学生没课上，全校师生都紧跟社会步伐写大字报，今天批张三，明天斗李四。就这样糊闹了几年，忽然接到毛主席新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至此，我们这些初、高中生不论毕没毕业统统成了“知青”，陆陆续续地插队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地再教育。

我作为第一批知青于一九六九年四月二十三日乘县里统一安排的客车插队落户到凤鸣公社，同公社的知青有十几个人，分别安插在张村等四个交通比较方便的大队，我们这拨人算是安排较好的。凤鸣乡是毛主席就森林问题批示过的地方，离城里也近，十几里路程，走路一个多小时也能到家，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幸运，因为我自幼不会乘车，晕车很历害，年轻体又弱，妈妈怕我吃不消农村生活，通过各种关系将原先下放八都源底村的我调剂到了凤鸣公社张村大队。这里是我外婆的娘家地，有亲戚，多少能照顾到我，至少在生活方面，我妈确实为我创造了一些便利条件，一定程度上改善了我的生活。

　　农村生活确实比较艰苦，我们劳动回来累死了还得做饭吃，比当地青年还辛苦，我由于这儿有亲戚，家里有好吃的也会叫我去吃，有时心烦了不想干了，我还时不时的逃避几天劳动，跑回家或者在亲戚家里住上几天，蹭几天饭那是很惬意的。记得有次深夜里下大瀑雨，电闪雷鸣的，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一小破屋里，吓的不敢睡去，生怕墙倒屋塌。在这个恐怖的夜晚，我居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为了安全起见，我毅然戴上斗笠，穿上梭衣，跨出家门，头也不回地冲进滂沱大雨之中，直奔三四里地之外的村头表姨家。这条通往村头的路虽是沙石小公路，但一路上没一户人家，也没路灯，黑灯瞎火的，路边山脚坟冢一座座，我害怕极了，不敢往边上看，心里一直默念着奶奶曾经教我的十字经“南无天元太保阿弥陀佛”，一直念到村头村口，我终于舒了一口大气，摸着黑往表姨家走，有了脚步声，村里狗吠声此起彼伏，若搁平时也会吓死我，但比起瀑雨夜行来说这实在不算啥。终于深一脚浅一脚的到了表姨家门口，我拍了几下门，喊了声“姨妈娘”，喉咙就哽咽了，姨妈开门见着我的狼狈样也着实惊了一下，随即姨妈也心疼地哭了，就这样，我又心安理得地在姨妈家享了好几天福。

在农村三年多时间里真正下地没干几天活，但除了犁田和割牛饲料之外农民干的活我基本都干过。我最喜欢干的农活就是耘田，感觉不累又好玩。最不愿做的事是给稻田施肥，这是一种提前在山上烧好的草木灰与人粪便掺和一起的有机肥，臭且不说，还有许多蛆虫蠕动，看着恶心想吐，而这种施肥方式是必须用手去抓一小撮肥料然后准确的扔到稻根部，虽然嫌弃这活，但我干的还是认真的。

　　好在我当一年多的农民之后，村小学需要一名低年级教师，也不知是谁推荐的，让我去村小代课。从此我与锄头铁板拜拜，当了二年的乡村老师，教一、二、三年级，那时的乡村教学属于复式教学。一个教室里三个年级的学生，我从没代过课，也没观摩过老师上课，竞然也初生牛犊不怕虎稀里糊涂地便给学生们上课了。如搁现在，我无论如何也不敢上讲台的，实在是下放插队生活令人看不到希望，前途一片迷茫，目前有了这么个跳槽的机会我岂能放过呢？于是几乎没怎么考虑，干了再说，抱着这样的心态，我站在了教书育人的讲台上，开启了我的代课生活。

　　知青代课是没啥报酬的，但有几百斤稻谷算是酬金了，尽管这样我很满足了，因为白天有孩子们作伴，晚上还有一位资深的女老师与我一同住在学校，晚上有伴也不怕恶劣天气墙倒房垮了。生活条件的改善令我沮丧的心情好了许多，心也安定了些。教了二年书，接触的人也多了，经历了一些事也丰富了我的阅历，学到了一些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这段经历也是我人生中一段不可惑缺的重要阶段。

一九七三年，我们知青获得了一次招生考试的机会。时间紧迫，我们抓紧时间复习，荒废了这么多年的学业重捡起来谈何容易，一时不知从何处入手，本身只有初二程度，除语文之外其他学科成绩一直都不好，实在没底气复习参考。但又不甘心，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决定还是要博一次。于是强迫自己又拿起书本死啃。数学题看不懂就死背公式、定理。语文倒是有点信心，想着作文是必定有的，故而抽时间给自己拟了几个方面的题，比如，如何看待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问题、在农村劳动的感悟等，这几个方面我空时就打腹稿，例提纲，让自己心中有个数，以免到时乱了手脚。可以说，我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语文上。

　　经过短时间地紧张复习，终于等来了既期盼又惧怕的入学考试。记得数理化三门课同一张卷，共一百分，语文一张卷一百分，好像没外语，考完笔试还有面试。真正进入考场好像没那么紧张了，上午考数理化，卷子拿来一看，天呐，怎么下笔呀，数学就做了几道计算题，其它便没啥印象了。下午考语文，翻开卷子随便浏览了一遍感觉不难，便依顺序做了下来，作文最后写，具体啥作文题忘记了，内容写的就是当知青的感受，打的腹稿没用上，却也并非是没用处的，至少农村生活梳理了一遍，起码有了头绪。写作文时运用了那个年代千篇一律的格式，开头以毛主席语录作引子，再展开思路极力宣扬毛主席的英明伟大，贫下中农怎么耐心教我们农活、对我们怎么关怀备至、自己又心存怎样的感激来结尾，就这样结束这场决定我们命运的笔试。没过几天，我们开始面试，以抽签的形式举行，面试题目四题为一组，写在纸条上，四选三答题，内容有政治，有数学等方面。我抽题显的有点紧张，手伸进题目箱，抓起又放下，一位监考老师说，你别慌，随便抽张上来肯定有你会答的题。他这句话确实给了我勇气，随手带上来一张，展开一看，哇，差点跳起来，四题基本都会答，特别是有道数学定理，是我两天前刚背好的勾股定理。很快三道面试题顺利通过。考试彻底结束，不管结果如何，心情倒是彻底放松了。

　　世事真是难料，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没过多久就出现了轰动全国的张铁生考试交白卷的事件，全托张铁生的福，我这位近乎交白卷的考生，居然也如愿以偿的上了中专，成为了我人生的最大转折点，这些都是后话了。

考完试，我们接下来的时间仍旧回村，一边等通知，一边该干嘛干嘛。记得是七月份的中旬左右，我在乡小接到了丽水卫校护102班的入学通知书，高兴之情溢于言表。我终于要返城离乡了，不仅户口上来，两年之后还有一份较理想的工作，比原本只期盼户口能转回城里，有无工作都不要紧的愿望好了不知多少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居然让我得了，能不开心吗？乡亲们得知我即将要去丽水读书纷纷向我表示祝贺，队长还特意安排队里新买来的拖拉机欢送我返城，能享受如此高的“待遇”真有点受宠若惊。

临别那天，村里人好多人都来与我挥手告别，不知怎的，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回家的我此时此刻又有点舍不得这里了，不管怎样，在这里生活了三四年，熟悉这里的人，这里的一草一木，自然是有感情的。

　　七三年九月中旬的一天，我们龙泉六位护士班同学相邀同车前往卫校报到。这帮人都是老三届，本就熟悉，现在又成了卫校护理班同学，甚是开心。其实出发没多久，我便开始呕吐一直未停，过云和岭更是吐得如翻江倒海般难受，却因兴奋精神还蛮好，可见我们当时的幸福指数有多高。

因十年浩劫，医学院校没招生，全国医护人员极度短缺，需要尽快培养医护人员以解燃眉之急，所以我们卫校学制只有两年，说是二年，其实专业课只上了一年，且还三天两头的批林批孔。学习任务繁重，同学们对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格外珍惜，学习自然也很刻苦。一年的基础理论知识很快就学完了，接下来的一年就是学校安排到本地区各个县医院实习。我与另外三位同学在青田医院实习，当时的青田各方面条件都很差，还时有武斗发生，生活很艰苦，但医院的领导和医护人员对我们几位实习生非常照顾，食堂偶尔有好菜也尽着我们先，吃的菜最常见的就是罗卜丝，尽管如此我们依旧开心快乐，苦中作乐也是很幸福的。

　　日子过得总是那么快，一年的实习时间不知不觉的结束了，地方医院都迫不及待的等着我们毕业上岗了。至此，同学们都有了自已的事业，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同学们都陆续的结婚生子，我比他人都慢一拍，直挨到二十九岁才结婚，三十岁当妈妈，就此结束了我做姑娘的生涯。

接下来的日子与绝大多数女性一样，除了工作，精力全放在了相夫教子，为一日三餐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操劳，还有八十多岁的奶奶和年迈的公公婆婆要照料。我肩上的担子并不轻，但家庭和睦，心有所依，纵有千般困苦也照样能扛下来。

　　人，这一生过的太快了，酸甜苦辣还未尝够又到古稀之年了，从呱呱坠地到古稀之年，这一路走来，虽异常艰难，却在关键时刻都有人帮扶一把，年少时有父母长辈的疼爱；参加工作有同事领导关心；成了家，时时能感受到家庭的温暖。现在退休亦有一份稳定的退休金，可使衣食无忧。家庭中孙子孙女活泼可爱，儿子儿媳也很孝顺。我在娘家排行老大，兄弟姊妹六七个，个个对我关怀备至，非常的暖心。

既便是老了，还有几帮同学相伴，时常聚会娱乐。聊起这些，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