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随风（七）（枪痴）

双刃剑

打开日记本，翻翻老照片，往事，随风飘进脑海；记忆中，有些人和事，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篮球场上，新兵陆陆续续的被各个连队领走了，我一个人坐在背包上，心里很好奇：怎么没有人来领我呢？ 放眼望去，炮团的营房，面对着杭州灵隐寺北侧的北高峰，一排排红砖平房，座落在一片地势平缓的坡地上⋯⋯ 我被一名老兵带到了警卫排。警卫排的住房，紧靠在团部大楼的西侧，东西狭长不足三十米，南北宽度不足八米，东侧一间为武器室，西侧一间为洗漱、卫生间，中间一个大厅，十八张上下铺位双人木床，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 在北高峰下，在这个领地和空间，我带着新奇和莫名的心态，开始了我的军旅生活⋯⋯ 枪痴 　　这是我的第一任排长，吴金木，1968年入伍，浙江衢州人。原先在师部警卫连，是师首长的警卫员，后调任炮团警卫排长。 这张照片，是我从五十年前的老照片中抠出来的，虽然有点模糊，但是，他的形象清淅地印刻在我的脑海中⋯⋯ 他身材不高，但相当壮实，性格内向，平时言语不多；他眼光凌厉，观察仔细，全排每个战士的状况，他都了如指掌…… 警卫排的任务，主要是负责团首长的警卫工作，做好司、政、后机关的勤务保障，从属于司令部管理股，它的工作、生活、训练计划，主要依据上级布置，由排长制定并组织实施的。 我和他在那间宿舍里生活了二年，他找我谈过三次话，我记忆犹新；他传授给我不仅仅是军事技能，有些认知，在许多年以后，才能感悟到的⋯⋯ 由于“九一三事件”的影响，七二年没征兵，七三年的征兵量就蛮大的，我们下到班里，除了班长副班长，加上个把老兵，其余都是新兵蛋子。 新兵第一年的日子，必须经得起折腾，那是大熔炉里千锤百炼的开始，坚持过来了，就能说是苦中有乐，苦后有喜！ 新兵大部分来自农村，到了部队，米饭、馒头、面条管够，浑身上下都是劲。有句话说：吃饱了，不想家，这是很现实的心态。每个人追求进步，总想有个完美表现，充满了各种期待⋯⋯ 很长一段时间，每天早操结束了，打扫公共区域的环境卫生，我都拿不到扫把，只能傻乎乎地站在边看着，不得已就去玩玩单、双杠。当兵前，老家附近就是黄山炮团的养马场，我经常去玩，学着当兵人玩单双杠，有点基础，能玩点小花样。当我玩的来劲时候，大家都围过来看着⋯⋯ 排长第一次找我聊天谈心了，婉转地告诉我：千锤百炼是从每件小事开始的，要主动、认真，不要贪玩⋯⋯我知道他是好心，但还是耿直的说：我找不到打扫卫生的工具啊！排长说，许多新同志，睡觉前就把第二天打扫卫生的工具都藏在自己的床下了，你去那里找啊？听完排长的话，我好象懂点了什么⋯⋯ 不管怎么样，有一点我很明白，当兵，是准备打仗的。所以，凡事军事课目的训练，我都是玩命的⋯⋯ 排长的军事技能是很过硬的。 他爱枪如命！空余时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武器室，擦拭着手枪、步枪、冲锋枪。他的五四式佩枪，始终是铮亮铮亮的。轻武器的分解结合就象玩魔术一般⋯⋯ 他的枪法，是让人佩服。步枪一百米胸靶射击，打的是弹着点，而不是环数，说打正中上五环，就不会打到别的地方；五十米内的手枪射击，还是很有准头的⋯⋯ 他的口才，只有在给我们上简易射击学理课时，讲弹道高的形成，讲风、雨、地形地貌对射击的影响、距离的判断和瞄准点的选择，等常识时才会涛涛不绝，充分显示！ 当他出现在刺杀训练场时、出现在实弹射击场，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你会感觉到他像充满斗志的小老虎，随时都准备一搏，一招制敌的那种气势⋯⋯ 排长第二次找我谈心，是一天深夜，轮到我站岗的时候，他在进行查铺查哨中遇到了我⋯⋯ 当年，我们的岗哨设置是在营区内，流动哨加潜伏哨，流动哨位的区间，是从宿舍到团首长居住区，东西距离二百多米南北间距六、七十米。 排长从宿舍方向，向团首长居住区巡视过来，当时，我正潜伏在离首长居住区一百米左右、高出地面近二米、爬满南瓜藤的的小高地上，反复据枪，瞄准着远处的路灯，练习着一次完成瞄准线的构成动作。发现有人，我就伏在地上不动，观察着⋯⋯排长没有发现我，进入首长居住区，我持枪站起，高声发问：站住，口令？⋯⋯ 我走下高地，排长检查了我的枪支，拉动枪拴，跳出一发教练弹，打开弹仓，露出四发实弹，符合要求！他表扬了我的认真规范，隐蔽到位，提出了防止被“摸哨”的要求。又给我反复讲解夜间射击的关键：完成据枪动作，就要形成瞄准线，准确掌握距离、弹道高、瞄准点的关系⋯⋯ 在北高峰下的射击场上，他反复组织我们进行了四个课目的射击训练和实弹射击：第一：一百米距离上对胸靶的有依托精度射击； 第二：三个距离上（二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米）距离上的站、跪、卧三种姿势，对半身靶的无依托射击。这是练耐力拼毅力寻找训练技巧的关键，过了这一关，进入应用射击，就能熟能生巧了⋯⋯ 第三：夜间射击。在漆黑一片的夜晚，十秒内对一百米以外的、树立的胸环靶上的闪光点实施射击。 第四：组织实施了对抗射击，提高每个战士射击技能上快和准，提高单兵作战能力。 排长的训练方法是很灵活的、全方位的⋯⋯深夜，随着一阵紧急集合的哨音，他会把全体战士，带进一片漆黑的北高峰山麓，进行“捉迷藏”，在废弃的墓地里、在灌木林中进行“摸点”训练，尽管有时感到很恐怖，有被当场吓哭的；又觉得很带劲，战士们的训练积极性很高涨⋯⋯ 排长第三次找我谈心，是在74年的五月份左右….…入伍以后，也许是我新兵连就被拉去“出公差”，到了警卫排，第一练习实弹射击没考核，我就被派到团宣传队出公差，又去团运动集训队出公差，之后又去军足球队踢了几个月的足球⋯⋯在新的临时单位，很园满地完成了任务⋯⋯ 但是，个人进步问题来了。一年下来，同年入伍的新兵都入团了，也有的准备入党了，而我还是个革命青年！我成了最后一批入团的那个！是我表现很差吗？我的训练课目，都是“开小灶”苦练跟上的。思想上有点想法，但在行动上我并没有变化，只是不想再去“出公差”了⋯⋯ 排长应该看出了我的心思，把我叫进了武器室的外间，和我作了一次严肃的谈话。为我分析了为什么最后一批入团；赞扬了我训练上的刻苦、自觉。话锋一转，直接问我：怎么不写入党申请书？我愣了半天，才怯生生地说：我才入团不久，行吗？他问：你有没有这个心愿？我说：那肯定有。他说：那就要写，否则，组织上怎能知道你有这个心愿？怎么考察？⋯⋯这一次谈话，在我的心灵深处，引起了震动，冲击了我的心胸，改变了我的认知方式⋯⋯ 74年冬季，部队开始野营拉练，排长调任司令部管理员，上级安排我去浙江江山带兵。等我带兵回来，排长病了⋯⋯ 在野营拉练途中，排长连续高烧几天，大脑神经受到损伤，精神状态出现问题，几经医治，没有康复，已无法和他人正常交流⋯⋯ 再一次相见，部队已调防河南。77年底，我跟随余如荣团长，护送退伍老兵到杭州。当时，吴排长在疗养院休养，我特意去看了他。他很文静，但是，大脑神经没有恢复，相互交流不着边际⋯⋯我看空中不断有飞鸟飞过，随手做了个据枪瞄准动作，他看了一眼，两眼发光，走到我身边，给我纠正着动作，清楚地告诉我：飞鸟不客易打的，要有提前量的⋯⋯突然，好像想起来什么，命令我说：告诉三班长，把靶子扛回去，不要浪费⋯⋯他记得我了？我疑惑地看着他，心里说：十足的枪痴！ 　　2018年8月份，我和毛武松团长、陈建、张青、陈来贵、程盛荣老战友，去看望老排长吴金木同志。 从精神状态看，他很兴奋，思维平稳，智力有点恢复。我们和他聊起当年在部队的一些事情，他认真地听着，轻声的回应.，极力在回想着⋯⋯分手时，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再来啊……那时，眼泪就在我眼眶里打转⋯⋯ 他和弟弟一家一起生活，一切都井井有条，平静安然⋯⋯ 愿好人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