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我家大门口外南北路的西侧,有一眼深约十几米的水井。圆圆的水井口用磨盘石砌切而成,显得整洁干净。水井的四周是用大蓝砖铺成,面积约十几平方米的平台,平台高出道路大约几十公分,需要走两层台阶才能到达。也许年代久远,台阶上砖的表皮已斑驳脱落。“世间爹妈情最真,泪血溶入儿女身”。这口水井就像一位伟大的母亲,用甘甜的乳汁哺育了全村一代又一代人。饮水思源,那口水井常入我梦,明我常相忆。</p> <p class="ql-block"> 夏天晚上,酷热难耐,蚊虫叮咬。吃罢晚饭的人们,男女老幼,三三两两,手里攥把芭蕉扇,提着马扎,或干脆坐在平台的台阶上,享受水井里冒出的丝丝凉气。顿时水井平台边熙熙攘攘,成为快乐的海洋。人们或三个一堆儿,五个一群儿,谈天说地,谈古论今:上至国家大事、世界局势;下至锅碗瓢盆、猫狗鸡虫。人们各抒己见,畅谈淋漓,宛然一场气氛热烈的座谈会,爽朗的说笑声久久地飘荡在上空。更有几位老翁,干脆脱掉上衣,袒胸露背,尽享凉风吹拂。大人们担心孩子们乱跑掉井里,就把我们招呼到一块儿排队坐好,轮流给我们讲故事:《牛郎织女》、《孟姜女哭长城》、《聊斋志异》……文学的种子在那时悄悄地撒播在我幼小的心田里。</p> <p class="ql-block"> 深冬早上,一觉醒来,外面已是银妆素裹,玉树琼枝。为防止提水的人滑倒,早起的父母把门外水井平台角角落落的积雪打扫的干干净净。等太阳升起,打水的人陆续增多,水井沿儿上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远远望去,浮光跃金,晶莹剔透,与从井底冒出的缕缕水气交相辉映,煞是好看。幼小的我总感觉水井里有神仙居住,似雾似纱的水气就是他们吞吐出的仙气。</p> <p class="ql-block"> 井水清澈透亮,没有一丝杂质,似从山上流下的甘泉,喝一口,凉丝丝的。即使冬天,用井水洗脸,感觉水热乎乎的。当时家乡的百姓觉得这口井是“福井”、“宝井”,水是福水、宝水,喝了这井里的水就百病不侵,长寿不老。每当谁家孩子订婚或有其他喜事,就会将一对大鲤鱼放生到井里。今天想来,放生鲤鱼寄寓了美好的愿望:人们有以鲤为祥瑞的习俗,鲤鱼又是友情、爱情的象征,以“鱼水合欢”祝福美满姻缘;鲤和利是谐音,放生鲤鱼,利于学业、事业,提升财运,用于转运。</p> <p class="ql-block"> 井水好喝似甘露,但要将水从井里提上来并非易事。挑水的人用双手握住扁担一端的挂钩,另一端挂着水桶,放进井内水面上,双手一抖,向下一送,向上一提,空桶翻转灌满水,这个过程叫“涮水”。涮水是个技术活,同样是一抖一送一提,有的人涮满了一桶水,有的人却涮掉一只桶。最让人佩服的是水井西邻瞎奶奶的提水技术。记忆中瞎奶奶有七十多岁,个矮驮背,脸膛微黑,眼窝深凹,一年四季穿一身青粗布衣裤,总扎着裤腿。 瞎奶奶打水时,用扁担挎着一只水桶,径直走向水井口,一步不多一步不少,来到后直接把挎着水桶的扁担伸向水井,只轻轻抖一下,满满一桶水就让她轻松地提上来,真是“上帝关了你这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p><p class="ql-block"> 因为离水井近,母亲一天要担几次水,用来洗衣、做饭、喂猪、浇菜……每次担水,母亲就灌满一只桶挑在肩上,年幼的我就在她身后,用两只小手坠着另一头扁担挂钩儿,颤悠颤悠……扁担一头儿挑的是清凉的甘泉,一头儿挑的是我快乐的童年。</p><p class="ql-block"> 离水井近吃水方便,但意外事件的发生不免让人心惊胆颤。一年夏天,老天连降暴雨,农村大涝,井水上涨与井口持平,村民只提水桶就很轻松地从井里提上水来。好奇地我竟偷偷地溜到井边,拿一根麻绳,学大人的样子蹲在井口摇来晃去,还不时地看水里自己的模样。刚出家门口准备担水的母亲看到当时的我,竟吓得两腿一软,大气不敢喘,瘫坐在地上……后来听母亲说,后邻的爷爷见状,连忙向母亲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轻轻地走向我……当时没有礼物馈赠,内存于心的感恩如汩汩井水永不干涸!</p> <p class="ql-block"> 随着时代发展,自来水已连通家家户户。不知何年何人开凿,不知哺育了几代人的水井,见证了家乡贫穷——落后——发展——壮大——腾飞的巨变,在乡亲们依依不舍中被填平。史命完成,不留踪影,完美谢幕,是它无私奉献一生的最好归宿!</p><p class="ql-block"> 啊,家门口外的水井,“担当生前事,何计身后评”!你同勤劳、朴实、善良的家乡人民一样,留芳百世,永载史册!</p> <p class="ql-block"> 图片均来自网络,感谢原作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