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的“山珍”

谭谈

　　一口蒸锅放在煤气灶上。锅下，灶孔上正吐着蓝色的火焰。渐渐地，蒸锅盖上的两个小汽孔，就往外喷气了。一股青草的芳香，随着蒸气飘散开来……

上气 二十多分钟后，老伴说，比蒸老面馒头多三分钟了，应该熟了。“熟不熟，你掀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对老伴说。“为了保险，再蒸两分钟。”老伴耐着性子回答我。

又过两分钟，老伴押宝似地把锅盖掀开了。锅里，七个圆圆的绿白相夹的粑粑，在蓬蓬的蒸汽中露出脸来……一锅两层，总共十四个。

　　这是水樱子一一一种野菜粑粑。此刻，蒸锅里还是热气腾腾的。一个个带着青草芳香的粑粑，在蒸汽中若隐若现。我的思绪，也如面前的蒸汽，在头脑中升腾……

记忆是美好的，包含着童年的乐趣，也包含着生活的艰辛。每到春天，大地露翠，树木发芽。这时候，却也是农民生活最难熬的一段日子。家里的陈粮断了，而新粮又还没有接上。是青黄不接的春荒之日。这时，村村寨寨的妈妈们，从地里采摘回一篮一篮的野菜，如香椿，如小笋子，如厥菜，如地皮菇（俗称雷公屎）……也如蒿子，水樱子。前者，为家中改善生活，后者，掺入少量的米粉、面粉，做成粑粑，用以给家人当饭，充饥度荒……

蒿子和水樱子，都是一种野菜。前者满山遍野，遍地皆是，随手可得。而后者，相对而言，地上生长得就要少些。物以稀为贵。所以它的身份，比蒿子要高些，加上它的口感比蒿子也确实要好些。孩童时候，春荒充饥的时候，我常常跟着妈妈，到山野间去采摘这样那样的野菜。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它的。妈妈告诉我，它叫水樱子，至于它的学名叫什么，我不知道。它浅蓝色的叶片，上面开着碎碎的黄花。春荒时月，家里断粮，只好用它们代粮充饥。至于味道，当然不如大米饭啊！但相比蒿子粑粑，我还是比较喜欢吃水樱子粑粑。这也无奈之举呀！

　　长大以后，走出故乡，闯荡天下。我与野菜为伴的生活渐行渐远了。许多许多年后，我与它在高档酒店、豪华宾馆相遇了。这时，它华丽转身，身价百倍了。它做为山珍，堂而皇之地登上大雅之堂了……

每天晚饭后，我和老伴都会走出小院散个把小时的步。这一天，我们沿河而下。到了公路上，又朝南走一段，再拐上一条穿越田间的大路回村。老伴的步速比我慢。走一段，我要停下脚步等等她。这一回，走着走着，老伴又拉下了。我回头一看，不见老伴的身影。我只好在路边的一块石头坐下，看手机上的信息等她。

每回，她拉下都不远，一、两分钟就跟上来了。这一回，怪，等了十来分钟还不见她来。我担心她出什么状况了，正要打转身去寻她，她来了。手里，捧着一大捧绿绿的什么草。走到跟前，我才看清。她捧着的是一种野菜：水樱子。一下，我都明白了。她刚才在路上发现了水樱子，她去采摘去了。

“弄点糯米粉，做几个水樱粑粑吃吃。 ” 老伴笑笑说。看来，她对她这次散步的意外收获很满意。

回到家里，我们就开始行动了。到村里的超市买回糯米粉（本来家里是有糯米粉的，前天做老面馒头时，被误认为是面粉用掉了），将野菜清洗干净，放入锅中煮熟，然后，把它倒入铝盆中，再放入糯米粉，一起搅拌揉搓。让水樱子与糯米粉完成融为一体。再搓成砣砣，把此前准备好的做馅的肉泥，嵌入砣砣中，再放入蒸锅中蒸煮。

本来，散步回来后，我就坐在电机前看新闻，看电视剧了。这一次破列了，我跟着老伴来到厨房，看她如何把野菜变成野菜粑粑。并用手机拍下几张照片，记录了野菜华丽转身为野菜粑粑的过程……

看到蒸锅里的水樱子粑粑改变了颜色，老伴断定它熟了。她挟出一个放到碗里，自己先尝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吗？”我问

“好，好吃。”她连连点头。

她吃了半个后，把另半个递给我。我吃上一口，味道真不错。顿时心中五味杂陈。当年，用它充饥度荒（当时当然没有放肉泥的馅），而今，她竟华丽转身为“山珍”，登上大雅之堂，进入高档酒店，豪华宾馆。从它这个变化过程中，我们不是窥见到了时代的发展，人民生活的变化吗？

童年充饥的野菜粑粑，今天变成了我们家的“山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