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们最亲的人

惬意

　亲爱的母亲，于2月10日11时左右，停止了呼吸，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当时身边只有哥哥和我。我声嘶力竭，摇着妈妈骨瘦如柴的身躯，挥泪如雨，哭喊着让她再看我们，再等等我的姐姐们。呼喊中，她虚弱地睁开了眼睛，但最终没有等到大姐的到来，就无力地与这个世界生生分离，平静中没有留下一句话。

这是一个平常的早上。小姐姐扛不住疲累昨晚回家休息还没有到来，大姐一早去了自家地里掘早笋，侄子在妈妈的耳边跟奶奶告别后去上了班。有个邻居再次来看妈妈，说妈妈精神依然不错，手脚都还有劲。一个残酷的现实，就是等待，等待某个时候的到来。无论有多不想面对，有多难以接受，有多不能割舍，一切都在冥冥中发生了。

　　这几天，妈妈躺在床上始终张着嘴喘着重气，但说不了话，一直哼哧哼哧地，手不停地舞动。有人来看望时，就朝人摇头和闭眼。我们在她耳边问她，她都知道那人的名字，甚至还能吐出人家的小名。每日三餐时，她都会用手指指自己的嘴，意寓“你吃过饭了吗？”，让人无比心酸。人，都已在死亡的边缘苦苦挣扎着，却依然惦记着我们有没有吃饭。那种骨子里的关爱和善良，令人震撼。

　哥哥是干完地里的活过来看她的。拉着妈妈的手，像哄孩子一样温声细语，把妈妈的手捂在手心里，不停抚摸。一向沉默的哥哥，此时柔情似水，凝望着妈妈，轻轻地说着话，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子。

一直以来，我们每个人都以为妈妈是最宠“我”的，最后才发现，她其实最依赖哥哥，最在乎儿子。我和小姐姐，最后也没明白，她最后的这些时间里，我们陪伴她的时间最多最长，即使在她会说话时，她也没有一句话是留给我们的。她心疼大姐现在的辛苦和未来的困难，也心疼哥哥目前的生活压力和一直的忙忙碌碌，就是不担心我和小姐姐的今后。没有一句话，好像我们已经是她最后这段路上最早放下的路人。

　 我给妈妈用酒精棉擦手，又用洗手液和清水洗干净，拿来指甲钳给她修剪。此时，妈妈手依旧冰凉，指甲是那种厚重和浑浊的白。有时可能剪深了，能感觉她手缩回去的力量。哥哥叮嘱我剪浅一点。剪好指甲，一一检查，一一除去指甲里的污物。而后擦上护手霜，才觉得干干净净了。只见，她在半空中把双手摊开，手心手背地仔细翻看。哥哥轻声问她，“要喝水吗？”，他用海绵棒沾水放到她嘴里，已很久不要喝水的她吸了三口后，把右手轻轻地放过来，和哥哥的手握在一起，轻轻地对哥哥说“好了”。

当我整理好手里的工具，转身看她时，只见她两眼晶亮，脸色泛光，精神状态很好的样子。我跟哥哥说，“阿哥，姆妈好像好了”，哥哥也定睛看她，说“好像是啊”。再看时，就发现，她的眼睛已经定着一个方向，一动不动了。我大骇地叫起来，“哥，妈的眼睛是不动的，这不对！”泪水，不听使唤地疯狂流了下来，怕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知道不停地叫喊，发疯一样的说话，不停地说不停地说.......。

　　妈妈，就这样离开了，离开了这个世界。因为新冠，因为95岁高龄，出现严重的肝腹水，无法治愈。她，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家，离开了她的儿女，去往了我们未知的地方。儿子安慰我说，外婆去了那个世界，是不是又变成了一个小姑娘了呢？我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她的后一世，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亲人，护她再生再世，平安幸福。从此不再劳苦，没有病痛，没有孤独，年轻且富有！

王小波说：“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忍受摧残，一直到死。想明白了这一点，一切都能泰然处之。” 妈妈，没有上过一天的学，但从苦难中试炼的人生，是不是早就深谙此番人生之道？

我和外甥女，帮妈妈穿上寿衣裤。我哭得无法停歇，外甥女却很出奇地淡定冷静。我不知道别的人都去哪了。房间里，只有我和外甥女。我只知道，要快一点帮妈妈穿好。没人告诉我们怎么穿，先穿后穿，里穿外穿，一边哭一边穿，手忙脚乱，直到村里的材夫来了.......。

我一直在想，妈妈走得时候，应该已不是我们的妈妈了。她，像天使一样，早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了。已经忘了她这一世的所有，与我们也已是隔世情缘了。她至死都没有给我们留下一句话，好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样，毅然撇下我们不顾一切地走了。我现在都不能接受她已经离去的事实，好像一场梦，她只是暂时离开，并未走远。

　回想过去，她是一位具有许多值得尊敬的特质的人，赢得了周围人的称赞和信任。在大家眼里，她是一个善良得不带一丝锋芒的人，一个宁可自己委屈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人，一个别人对她一点好就感恩不尽对她很不好还选择吃亏是福的人。这一生，苦过，爱过，坚韧地活过了，含辛茹苦，最后却等不及儿女真正地懂得给予她真正安享余生的老人。

或许，我们都没有真正懂得过她的需要，没有一个儿女能成为她这一辈子最知心的贴心人。去年下半年，她说过她太瘦了，还撸起了袖子给我看，可是我以为这是正常的老来瘦，没事的；后她又说自己这段时间肚子一直胀不想吃任何东西，脸上没有一丝丝勉强的笑容。可是我还以为这是她这个年龄一个时段会出现的消化不良，吃点药慢慢就好了；11月份，她说今年的冬至大家都要回来过，明年她就不过了，跟小外甥说她活不过今年了。我们还是没在意，只以为她年纪大了，对我们经常不在意疏忽这样的日子说一些“狠话”，是让我们牢牢记住这些日子罢了。

现在想起这些，我都能想象当时她对自己的身体是怎样的痛苦无力，对我们的一次次漠然以对是怎样的伤心绝望？！她总是这样，再苦再痛也不会要求我们带她去医院看病，担心自己成为我们儿女照顾的“累赘”。一直以为来日方长，一直都以“我以为”来判断她的身体状况，一直没有听出她已病入膏肓时一而再再而三的提示，直至她大限已至，无药可救。

　　至死，她都是最清醒的那个人。最后一次去医院照顾她时，她见我的第一句话就说：“我要死了”。话语里，是那种“这个病已经看不好了，你们不要再骗人”的悲苦和抱怨的情绪。是的，她想回家，非常想，是我们一直自以为是。让我们最终放弃治疗带她回家的，不是医生而是她极为反常的举动。那天，她穷尽力量攥住小姐姐的衣领死死地盯着她看，慌乱中，姐姐向她保证让哥哥来带她回家，她才松了手。我到医院后，在她耳边跟她商量，跟她说今晚太晚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家，她答应后安静下来。

或许，姐姐是极不忍心面对她“回去即死亡”的真相早一天到来，而我是听不进姐姐极为理智的声音还幻想着奇迹，还想着妈妈能像往常一样康复回家。当我每一次离开医院去上班时，我都会跟她说，听医生的话，不想吃东西也硬要吃一点，会好起来的。她也一直相信我，像孩子一样听话。

最后，她不再相信我们，生气了。她，应该是早就不相信医生了，她是那个最明白自己身体的人，她只是习惯性地相信我们直到无法坚持。

　她离开了，离开了这个家和她的儿孙们。满屋子她留下的生活用品，和这房间一样正一点点变得冰冷。满脑子和我们一起时的音容笑貌，也将在未来一天天地模糊不清。哥哥说，妈妈用过的东西，你们要的就拿去，不要的他也是要扔掉的。以后，回家再也看不见她高兴得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的样子和离别时特别想挽留你的眼神和特别孤独无助的身影。那些熟悉的声音还在耳畔一遍遍回放，每次都会忍不住流下眼泪，想放声大哭。

从今往后，我们都是那个没有父母陪伴和疼爱的孤儿了！

　至今，我还是很难理解和接受妈妈会这样不告而别地离去，再也不见；也为自己对老人每况日下的身体健康置若罔闻，深感抱歉；对妈妈给予我们的生养之恩关爱之情，无尽感激！

第一次，我看见了死亡一点点走近，看见生命一点点地流逝，清清楚楚；第一次在死亡面前，做着之前令人惧而远之避之不及的事，内心慌乱却不肯停下。这是我们最亲爱的母亲，是我们此生最亲的缘！

妈，您依然好好地活着，在我们的心中。“妈妈”的称呼，会在我们心里无数次的呼唤中，在我们无数次地想念时，一次次地响起。

妈妈，妈妈，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