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笔下的荷

丹麦童子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荷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文/叶圣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清晨,我到公园去玩,一进门就闻到一阵清香。我赶紧往荷花池边跑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荷花已经开了不少了。荷叶挨挨挤挤的,像一个个碧绿的大圆盘,白荷花在这些大圆盘之间冒出来。有的才展开两三片花瓣儿。有的花瓣儿全展开了,露出嫩黄色的小莲蓬。有的还是花骨朵儿,看起来饱胀得马上要破裂似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么多的白荷花,一朵有一朵的姿势。看看这一朵,很美;看看那一朵,也很美。如果把眼前的一池荷花看作一大幅活的画,那画家的本领可真了不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一朵荷花,穿着雪白的衣裳,站在阳光里。一阵微风吹过来,我就翩翩起舞,雪白的衣裳随风飘动。不光是我一朵,一池的荷花都在舞蹈。风过了,我停止了舞蹈,静静地站在那儿。蜻蜓飞过来,告诉我清早飞行的快乐。小鱼在脚下游过,告诉我昨夜做的好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记起我不是荷花,我是在看荷花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荷塘月色(节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文/朱自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时候叶子与花也有一丝的颤动,像闪电般,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地挨着,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叶子底下是脉脉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见一些颜色;而叶子却更见风致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照;但我以为这恰是到了好处——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荷塘的四面,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都是树,而杨柳最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些树将一片荷塘重重围住;只在小路一旁,漏着几段空隙,像是特为月光留下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树色一例是阴阴的,乍看像一团烟雾;但杨柳的丰姿,便在烟雾里也辨得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树梢上隐隐约约的是一带远山,只有些大意罢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树缝里也漏着一两点路灯光,没精打采的,是渴睡人的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但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忽然想起采莲的事情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采莲是江南的旧俗,似乎很早就有,而六朝时为盛;从诗歌里可以约略知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采莲的是少年的女子,她们是荡着小船,唱着艳歌去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采莲人不用说很多,还有看采莲的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是一个热闹的季节,也是一个风流的季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梁元帝《采莲赋》里说得好:   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鷁首徐回,兼传羽杯;棹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可见当时嬉游的光景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真是有趣的事,可惜我们现 在早已无福消受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于是又记起,《西洲曲》里的句子: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今晚若有采莲人,这儿的莲花也算得“过人头”了;只不见一些流水的影子,是不行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令我到底惦着江南了。</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1927.7</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清塘荷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文/季羡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楼前有清塘数亩。记得三十多年前初搬来时,池塘里好像是有荷花的,我的记忆里还残留着一些绿叶红花的碎影。后来时移事迁,岁月流逝,池塘里却变得"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再也不见什么荷花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脑袋里保留的旧的思想意识颇多,每一次望到空荡荡的池塘,总觉得好像缺点什么。这不符合我的审美观念。有池塘就应当有点绿的东西,哪怕是芦苇呢,也比什么都没有强。最好的最理想的当然是荷花。中国旧的诗文中,描写荷花的简直是太多太多了。周敦颐的《爱莲说》,读书人不知道的恐怕是绝无仅有的。他那一句有名的"香远益清"是脍炙人口的。几乎可以说,中国人没有不爱荷花的。可我们楼前池塘中独独缺少荷花。每次看到或想到,总觉得是一块心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有人从湖北来,带来了洪湖的几颗莲子,外壳呈黑色,极硬。据说,如果埋在淤泥中,能够千年不烂。因此,我用铁锤在莲子上砸开了一条缝,让莲芽能够破壳而出,不至永远埋在泥中。这都是一些主观的愿望,莲芽能不能长出,都是极大的未知数。反正我总算是尽了人事,把五六颗敲破的莲子投入池塘中,下面就是听天由命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样一来,我每天就多了一件工作:到池塘边上去看上几次。心里总是希望,忽然有一天,"小荷才露尖尖角",有翠绿的莲叶长出水面。可是,事与愿违,投下去的第一年,一直到秋凉落叶,水面上也没有出现什么东西。经过了寂寞的冬天,到了第二年,春水盈塘,绿柳垂丝,一片旖旎的风光。可是,我翘盼的水面上却仍然没有露出什么荷叶。此时我已经完全灰了心,以为那几颗湖北带来的硬壳莲子,由于无法解释的原因,大概不会再有长出荷花的希望了。我的目光无法把荷叶从淤泥中吸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但是,到了第三年,却忽然出了奇迹。有一天,我忽然发现,在我投莲子的地方长出了几个圆圆的绿叶,虽然颜色极惹人喜爱,但是却细弱单薄,可怜兮兮地平卧在水面上,像水浮莲的叶子一样。而且最初只长出了五六个叶片。叶片。我总嫌这有点太少,总希望多长出几片来。于是,我盼星星,盼月亮,天天到池塘边上去观望。有校外的农民来捞水草,我总请求他们手下留情,不要碰断叶片。但是经过了漫漫的长夏,凄清的秋天又降临人间,池塘里浮动的仍然只是孤零零的那五六个叶片。对我来说,这又是一个虽微有希望但究竟仍是令人灰心的一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真正的奇迹出现在第四年上。严冬一过,池塘里又溢满了春水。到了一般荷花长叶的时候,在去年飘浮着五六个叶片的地方,一夜之间,突然长出了一大片绿叶,而且看来荷花在严冬的冰下并没有停止行动,因为在离开原有五六个叶片的那块基地比较远的池塘中心,也长出了叶片。叶片扩张的速度,范围的扩大,都是惊人地快。几天之内,池塘内不小一部分,已经全为绿叶所覆盖。而且原来平卧在水面上的像是水浮莲一样的叶片,不知道是从哪里积蓄了力量,有一些竟然跃出了水面,长成了亭亭的荷叶。原来我心中还迟迟疑疑,怕池中长的是水浮莲,而不是真正的荷花。这样一来,我心中的疑云一扫而光:池塘中生长的真正是洪湖莲花的子孙了。我心中狂喜,这几年总算是没有白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天地萌生万物,对包括人在内的动植物等有生命的东西,总是赋予一种极其惊人的求生存的力量和极其惊人的扩展蔓延的力量,这种力量大到无法抗御。只要你肯费力来观察一下,就必然会承认这一点。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就是我楼前池塘里的荷花。自从几个勇敢的叶片跃出水面以后,许多叶片接踵而至。一夜之间,就出来了几十枝,而且迅速地扩散、蔓延。不到十几天的工夫,荷叶已经蔓延得遮蔽了半个池塘。从我撒种的地方出发,向东西南北四面扩展。我无法知道,荷花是怎样在深水中淤泥里走动。反正从露出水面荷叶来看,每天至少要走半尺的距离,才能形成眼前这个局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光长荷叶,当然是不能满足的。荷花接踵而至,而且据了解荷花的行家说,我门前池塘里的荷花,同燕园其他池塘里的,都不一样。其他地方的荷花,颜色浅红;而我这里的荷花,不但红色浓,而且花瓣多,每一朵花能开出十六个复瓣,看上去当然就与众不同了。这些红艳耀目的荷花,高高地凌驾于莲叶之上,迎风弄姿,似乎在睥睨一切。幼时读旧诗:"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爱其诗句之美,深恨没有能亲自到杭州西湖去欣赏一番。现在我门前池塘中呈现的就是那一派西湖景象。是我把西湖从杭州搬到燕园里来了。岂不大快人意也哉!前几年才搬到朗润园来的周一良先生赐名为"季荷"。我觉得很有趣,又非常感激。难道我这个人将以荷而传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前年和去年,每当夏月塘荷盛开时,我每天至少有几次徘徊在塘边,坐在石头上,静静地吸吮荷花和荷叶的清香。"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我确实觉得四周静得很。我在一片寂静中,默默地坐在那里,水面上看到的是荷花的绿肥、红肥。倒影映入水中,风乍起,一片莲瓣堕入水中,它从上面向下落,水中的倒影却是从下边向上落,最后一接触到水面,二者合为一,像小船似的漂在那里。我曾在某一本诗话上读到两句诗:"池花对影落,沙鸟带声飞。"作者深惜第二句对仗不工。这也难怪,像"池花对影落"这样的境界究竟有几个人能参悟透呢?晚上,我们一家人也常常坐在塘边石头上纳凉。有一夜,天空中的月亮又明又亮,把一片银光洒在荷花上。我忽听扑通一声。是我的小白波斯猫毛毛扑入水中,她大概是认为水中有白玉盘,想扑上去抓住。她一入水,大概就觉得不对头,连忙矫捷地回到岸上,把月亮的倒影打得支离破碎,好久才恢复了原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今年夏天,天气异常闷热,而荷花则开得特欢。绿盖擎天,红花映日,把一个不算小的池塘塞得满而又满,几乎连水面都看不到了。一个喜爱荷花的邻居,天天兴致勃勃地数荷花的朵数。今天告诉我,有四五百朵;明天又告诉我,有六七百朵。但是,我虽然知道他为人细致,却不相信他真能数出确切的数目。在荷叶底下,石头缝里,旮旮旯旯,不知还隐藏着多少蓇葖,都是在岸边难以看到的。连日来,天气突然变寒。池塘里的荷叶虽然仍是绿油油的一片,但是看来变成残荷之日也不会太远了。再过一两个月,池水一结冰,连残荷也将消逝得无影无踪。那时荷花大概会在冰下冬眠,做着春天的梦。它们的梦一定能够圆的。"冬天如果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我为我的"季荷"祝福。</span></p>

荷花

池塘

荷叶

叶片

水面

叶子

采莲

莲子

荷塘

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