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口往事—76】耕读传家，传张家

人在枝江

（张泽著）



老江口的前正街，儿时，都是叫的前街，

江口人，“街”不读Jie，读Gai。“哪儿去了”？“前街去了”。“在哪儿”？“前街上呢”。

1982年编撰的《江口镇行政区划、居民点名称》记载，前正街正式命名，始于1958年。东起东岳庙，西至十字街。再后来，延长到重建的清真寺，长500余米。



（前正街西端，清真寺）

（前正街，“江西会馆”老屋）

（前正街，“江西会馆”老屋残存的石门框，老墙）

（前正街东端，东岳庙巷旧址，现在已扩巷为街道）



前正街的中段，上世纪三十年代初，有一个“张恒昌”的杂货铺子。

“张恒昌”的老板叫张泽著。

前正街，商铺鳞次栉比，“张恒昌”毗邻“有正味”，“杨合兴”，“大有益”……

今天的前正街，仍然还见得着那间百年的“张恒昌”老屋。

老屋坐北朝南，天井，小院，阁楼，木梁，木柱，木板……年代的精华和沧桑，给人带来遥远和原始的感觉。一砖一瓦，都在轻吟着张家人、抑或，还有更多的老江口人对逝去岁月的一个遥遥迢迢又极贴近的记忆。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张恒昌”公私合营，老屋子全部被改造为住家，住进了好多户人家。张家在自己的老宅子，只能住在偏于沿街的左角一隅，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落实政策”，老屋才重新归于张家。

只是今天的“张恒昌”老屋，怎么看怎么别扭，不伦不类，倒是门脸，显得比别的老宅子要干净整洁的多。

问过张家人，原来，前正街的道路扩建，老屋临街部分被人为的拆除了一大截，于是，向街面的坡屋面也被截断，仅剩下不到两米的残存。自然，门面上的砖墙和其他装饰都不是老屋原来的面貌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常常弥漫在天地亘久的故事之中，年代的过往越久，越需要肃穆了人的心池，才能够看得清楚。

行走在前正街上，犹如行走在岁月的长廊里……

蓦然回首，光阴打坐在人的心台上，你才会真正明白，人世间所有的事和物，存在就是道理，老屋还在，老屋的故事，就还在……



（因前正街道路扩建，老屋临街部分被拆除了一大截，向街面的坡屋面也被截断，仅剩下不到两米的残存。门面上的砖墙和其他装饰都不是老屋原来的面貌）

其实，这幢老屋，并不是张泽著自建的，张泽著也不是土生的江口人，而是出生在董市。

董市的张氏家族，在枝江的历史里，既是望族，也是名门。

张泽著记得祖父是“承”字辈，“志，克，承，先，泽，学，可，振，家，声，道，德，唯，世，本……”

据同治版《枝江县志》记载，张氏家族有两个青史留名的人物，张盛藻和张志绂。

张盛藻（1819～1896年），原名志绣，号春陔，字君素，董市老正街人，曾先后任山东道、四川道监察御史。

和老江口人聊张家的先人，没有人知道多少，有人问监察御史是个什么样的官？不知者不知，但也有老人略知一二，现在的纪检委、监委知道么？那知道……我也是莞尔，“山东道，四川道监察御史”——大致吧，就是山东省、四川省管纪检委，监委的……

张盛藻做官，也是文化人，有深厚的文学修养，文笔极好，著有《笠杖集》、《雁荡纪游诗》、《倦圃石记》传世至今。

枝江一中特级语文教师、文史专家周德富老师曾潜心收集整理，编著有《张盛藻诗文集》，收录张盛藻历年所著的诗歌、游记、奏折、墓志铭等文献。

张志绂乃张盛藻的堂弟，官至知州。

同治版《宜昌府志》、《枝江县志》和光绪版的《荆州府志》，民国三十七年《贵州通志•宦绩志十三》都对张志绂有长篇介绍。

“张志绂，湖北枝江人，字子佩，号来庵，道光戊子（道光八年，1828年）举人，选授长乐训导，署鹤峰州学正，大计卓荐，以知县拣发贵州。巡抚蒋霨远一见器之。庚午，委署铜仁县。铜仁附郡独属，屡以征漕滋事。志绂至，宿弊一清，调署定番知州……”

周德富老师在《〈桥西馆诗钞〉的史学价值》一文还考证过张志绂和王永彬的关系。

王永彬，枝江（今湖北宜都）人，清代著名学者， 一生经历了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五个时期。最著名的作品，莫过于《围炉夜话》，《围炉夜话》是和《菜根谭》，《小窗幽记》同为史上修身养性的三大奇书。

王永彬有一首《星垣邀同杨贻庵、周海澜、张来庵诸公赏菊适以他故未至率赋二绝奉寄》的诗，这里的张来庵，即是张志绂。

张志绂和王永彬，两人地缘相近，咫尺之遥，不仅仅是朋友，似乎还是同门师兄弟。

王永彬和张氏家族的其他人关系不大，但和张志绂，也是一段佳话。

一行行方块字，一抹抹翰墨香，仿佛就氤氲在两百多年的时空之中。我在记录张家先人的文字中徜徉，感受张家先人的文气，豪气和灵气，直到今天，依然清澈。

张氏家族，在中国的近现代史上还有两个著名人物。

“承”字辈里的张承槱（音you）是民国著名人物。

张承槱曾留学日本，是同盟会元老、辛亥革命时任沪军敢死队的总司令，在推翻清朝帝制的上海起义中起到关键作用，后曾任民国政府审计部的审计长。



（张子高）



另一个，即是中国化学界的先驱，中国著名化学家，化学史家和教育家张子高。

张子高，原名先闳，1886年7月出生于董市的老正街，是中国第一批庚子赔款公费赴美的留学生。

1916年学成回国，曾经先后在 国立东南大学，金陵大学和浙江大学教授。 

1929年8月，张子高应聘到清华大学任教，解放后任清华大学副校长、中国化学会理事和全国政协委员等职务。

张子高也是中国化学史研究和教育的开创者，其在中国化学界的泰斗级地位，无人撼动。

张子高一门圣贤，长子张滂也是著名化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次子张怀祖是中国石油大学的元老。女儿张秋华是北京大学俄语系的创建者之一……

巧的是，张泽著的次子张学林1957年考入清华大学动力机械工程系，读书期间，竟然和老前辈张子高有过一面之缘。

张子高其时任清华大学工程化学系主任，一级教授。

有亲自家乡来，张子高不亦乐乎。

张学林也是兴奋，叫一声“大爷爷”，却道是，恩爱缠绵，浓烈了远隔千山万水的骨肉深情……是虔诚，是膜拜，也是敬爱至极。

和“大爷爷”张子高相识、相会于迢迢千里之外，张学林直到晚年仍然不敢忘记，津津乐道于张家的后来人，是为张家一段永远的佳话。

过去了的，在那边九幽含笑，成为挥之不去的永远；眼前又迎头相撞 ，是张家人生生不息的薪火相传。



（济南市人民群众在“济南惨案纪念堂”沉痛悼念“济南惨案”遇难英烈）



张氏家族还有一个光亮的人物，张鸿渐。

张鸿渐，字逵程，原名先烛。幼时读书勤奋，在枝江县小学毕业后，先入武昌私立荆南中学。1915年考入国立武昌高等师范学校（武汉大学前身）学地质。1920年毕业后，相继任教于山西省立第一中学、武昌湖北省立第一中学、荆南中学。1922年以官费留学英国牛津大学，获硕士学位。继又留学法国里昂大学，获博士学位。1927年回国，曾任南京国民政府外交部第一司第一科科长。

和张泽著的后人聊张氏家族，百年的过往，那时的张泽著或许是记不清楚了，又或许是因为一些时代的原因不愿意说，不敢说。那是一个“斗争”的年代，深怕惹了“是非”。张泽著并未向其后人讲述过多少张盛藻，张志绂，张承槱，张子高，张鸿渐……们那些过人的精彩。张家人只记得父亲张泽著讲过一些零星，诸如，爷爷是是晚清的“秀才”，在董市后乡“以教书为生”，“先字辈”，“兄弟七人”，“排行老六”……张家后人甚至于也不知道张鸿渐的名字，只有“幺爷爷留学法国”，回国后在“国民政府外交部工作”，“与日军谈判在济南被害”……的一些零星记忆，仅此而已。

在老江口，张泽著是一个极为低调、谦和的老人，我从不曾听说过张家的百年史上还有如此的人物辉煌。

时光淡了酽了，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是血肉相连。

历史，很多时候只给你一个片段， 只有用心，才能感觉到先人的灵气，走进去，抬起头来，就是海阔天高。

我在岁月的尘埃里，细细的掰扯着张家后人提供的记忆片段， 哦，我知道了，张泽著的父亲“兄弟七人”，老七，“幺爷爷”，就是张鸿渐。张氏众多的人物中，他是离张泽著最近的，虽然只是零星信息，但准确，且是唯一的。

有资料说，张子高是张盛藻的嫡曾孙，张鸿渐是张盛藻的侄曾孙，张子高和张鸿渐，两人是堂兄弟。

如此，老江口的前正街上，那个“张恒昌”里的张泽著，是张鸿渐的亲侄子，也是清名人张盛藻的五世侄孙。



（张氏族谱二房世表（局部），图片剪辑自周德富老师编撰《张盛藻集》。张泽著的父亲“兄弟七人”，世表纪录有六人。）

这让我有点始料不及了。

张家子女记得，“家里原有一本张氏家谱”，“繁体字”，“很陈旧”……只可惜后来丢失了。

张家子女也记得，母亲曾经说过，父亲出生“书香门第”……再多的信息，父亲不说，孩子家家的，也就不问。难怪了张泽著，成天的杂货摊子上，坛子罐子，毛坝烟，香烛纸……只是在内心里默念着自己来世的秘密，煌煌尘世，张盛藻，张志绂，张承槱，张子高，张鸿渐……还真的是“书香门第”呢。

张氏家族在两百多年的奋斗史上，耕读传家远，代有才人出。

我记录过往，过往如天上的浮云。

于是，我来了，思绪也跟着来，在老屋的前面，为我梳理着萦绕在心里的那一个个老去了的人物和故事。与张家的先人们相逢，相遇，互通神往。

只是今天，内心里隐隐作痛，张鸿渐，实在是生不逢时，世事风雨飘摇，政府腐败无能……

1928年5月，北伐军克复济南，日军害怕中国的统一，竭力阻挠北伐战争的进行，遂以保护侨民为名，派兵进驻济南，并于五月三日侵入国民政府外交部所设的山东交涉署。蔡公时作为交涉署的署长，在和日军交涉时据理力争，竟然被日军残忍的割去耳鼻，然后被绑在柱子上枪杀。交涉署张鸿渐、张麟书、王炳潭等17名外交人员没有一人卑躬屈膝，悉数被日军屠杀，手段残忍无比……

张鸿渐时任交涉署参议，年方32岁。

这就是震惊中外的“济南惨案”，又称“五三”惨案。

其实，据相关史料记载，张鸿渐是可以不赴死的。

张鸿渐有留学博士头衔，又有外交部工作经历。“济南惨案”前，国民政府在组建山东交涉公署，专事负责与日本驻济南领署联系交涉时，交涉署长蔡公时“数次到张鸿渐家，聘请张鸿渐出任交涉署参议。”

其时，堂哥张子高也在推荐张鸿渐到清华或者南京中央大学去任教。

张鸿渐最终选择了蔡公时，岂不知，弱国根本就没有外交，选择了蔡公时，也就选择了为国捐躯。

张鸿渐英年早逝，遗腹女张济贞，济南的“济”，以纪念国恨家仇。

张鸿渐夫人何桂青，也是董市人。

长女张德贞生于I921年，也是这一年，张鸿渐考取英国牛津大学，将夫人何桂青送至汉口位于六码头的一所“圣公会”学校，带着大女儿读书。

张鸿渐遭“济南惨案”不幸，何桂青用社会捐款和张鸿渐留学时政府未寄出的学费余款以及抚恤金在南京狮子桥30号建房，以房屋租金养活遗孤……含辛茹苦，弥足艰难。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何桂青曾带两个女儿回枝江，到董市看望老父亲，后到江口。在张鸿渐五哥的儿子张泽奎家住过，也和张泽著相聚……张泽著的五子张学田至今记得，那一年曾和父母亲一起在九梁桥的船码头迎送……

张鸿渐的长女张德贞，后改名张德华，解放后在武汉市邮政系统工作。一直和在武汉大学教授的张学荣保持来往。

张学荣是张泽著的长子，聊起张家，张德华的女儿邵明仍在感兹念兹“学荣哥”，“今年春节因疫情”没有交往，“不知近况如何……”

张济贞金陵大学毕业，解放后先在上海，1967年“随军”到甘肃兰州工作，丈夫离休后，和其一起至石家庄干休所……2016年逝世，享年88岁。

张学林在清华大学读书时，曾专门到二姑妈张济贞家看望过。

张鸿渐虽不及前辈张盛藻和张志绂，张承槱官做得大，也来不及像张子高一样展现出更多的才华，但因为“济南惨案”，张鸿渐们，以生命捍卫国家和民族的利益，抛头颅洒热血，就足于让张鸿渐彪炳史册。

想说一句题外的话。

1969年，小镇上被“下乡”了很多人家，多是一些因为“成份”不好或是有这样那样“问题”的人家。张泽著一家也被通知准备“下乡”，其实，与其说是要张家“下乡”，倒不如说是要两个年迈的老人“下乡“。张泽著七子女，除三子在江口粮食加工厂工作外，其余的，或在外地，或参军入伍，或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一个也不在身边。

情急之下，内侄女婿吴家华到镇里交涉，理由也很简单，张家是军属，哪有军属也要下农村的，有这个政策吗？！

到底了，张泽著老两口终归还是没有“下乡”。

其实，现在来看，又何需要一个“军属”的理由呢，凭一个张鸿渐的侄子，何以为此？！当然，这是后话。

“济南惨案”的第二年，1929年，张泽著时年15岁，随父亲张先灼，也就是张鸿渐的六哥离开董市。

张鸿渐的五哥，也就是张泽著的五叔张先瑩，其时也在江口经商，有两子经商，张泽著家人称其“胖子大伯”，“卖布的二伯”，分别也在老街上开有糖果酥品铺子，疋头铺子。

张先灼和五哥张先瑩谁先谁后到江口，还是张泽著的爷爷把他们两弟兄一起带到江口，已经没人知道了。

和很多外地人到江口打拼不同，张家在董市原本就有房产有田产，到江口既不是单打独斗，也不是赤手空拳。

张家子女至今记得，有一次张家族人到家里，不知道什么原因和母亲有了争执，母亲岔岔不平：“是六叔把爷爷的田卖了，你去找六叔啊……”，“六叔”是张泽著的父亲张先灼，言下之意，你去找他父亲，你别找他张泽著。

又是什么原因让张泽著的父亲卖田卖地的也要离开生养之地？是因为“济南惨案”中的弟弟张鸿渐？抑或，还是和张鸿渐没有一点关系？！后人们也是无从知晓。

（张鸿渐，时在武汉大学前身，国立武昌高等师范学校读书，照片由张鸿渐外孙女婿舒家森提供。）



（“济南惨案”纪念堂内牺牲烈士展示图片，中间张鸿渐，左，蔡公时。）



（“济南惨案纪念堂”内的“山东交涉公署”暑长蔡公时铜像。）



初到江口时，张泽著在一家杂货店里当学徒，除了使力气，也做账房先生。

几年的学徒，练就了张泽著做生意的精明能干和吃苦耐劳。

生活是自己的，再怎么仰脸渴求，也得不来上天的怜悯。

唯有把自己裹在泥水里，汗水里，哪管了黑夜还是黎明，一门心思的埋着头，拼着命的向前行。

学完徒，也就出息了。

张泽著先是租苏家的门店，自己做起了杂货生意，什么都卖，红糖、白糖、冰糖，“洋火”、“洋油”、“洋碱”，油、盐、酱、醋、茶……

辛苦啊，有时候甚至于就是拿命换来的几个粹银子。有一次，张泽著到宜昌县的三斗坪进货，下山的时候碰见了土匪，竟然被抢了一个精光……

苦着，累着，活着，人总是要追寻一些东西的。诚实待人，张泽著从不问结自己是盆满钵满，还是两手空空，一分钱，两分钱，赚多赚少都是钱；经营有方，张泽著紧紧地拥抱着一家人赖以生存的生计，一天，两天，每一天都是殷殷相盼。

直到有一天，张泽著以1400个银元把苏家的门店买下了来。苏家，就是今天的前正街54号。一转身，成了张家的老宅子，前店，后家……后家的院子很大，是专门用来留宿送货的客人和拴骡马的……

从此以后，张泽著躯体的疲惫也罢，心灵的挣扎也好，全在那一滴滴汗水、血水的承载里。

日本鬼子侵略中国，给张家带来了无与伦比的的灾难。

张泽著的幺叔张鸿渐惨死于“济南惨案”，国人皆知。

1940年6月，日本人占领江口，全镇有数十人被日本人杀害，张泽著的父亲张先灼，也在其中。

也是那一年，全家人逃难到松滋县新江口一带。

张泽著在颠沛流离的日子里，依然做自己的杂货生意。

太过的沉重，每一天，你都得费力的背着，艰辛和着泪水，那味道啊，苦涩，全在人的心头萦绕。更要命的，是一家人时常为躲避日本鬼子的杀伐和欺凌而不得不奔波在血和硝烟的路上。

最危险的一次，竟然差一点和山下的日本鬼子迎头相撞。大批的难民躲在草丛里，瞪大了眼睛，惶恐不安的看着日本鬼子从眼前经过。三子张学沛还不到一岁，此时更是让人不得安逸，有难民深恐孩子哭闹殃及大家，母亲只好用手紧紧地捂住孩子的口，张学沛差点被捂死……

逃难的过程中，张泽著先后有两个孩子夭折，两个鲜活的生命留在了异地他乡。

家国血泪史，上下两代人。

那是一段屈辱的经历，那也是一段让人无法忘怀的过往。

和江口的一些老人聊张泽著，聊“张恒昌”，时间冲淡了一切，现在的老人们，已经没有了更多的记忆，只知道“张恒昌”公私合营后，张泽著在江口副食商店站柜台。

江口副食商店从下街往上街，一共有三个门市部，有人说张泽著在一门市部，有人说在二门市部，估计啊，张泽著前后在两个门市部都做过，这很正常，领导一个招呼的事儿。

张泽著的生意不做了，“张恒昌”金粉的字牌，摘下了，曾经的门庭若市，少了宣泄，也沉寂了……



（张学荣，武汉大学空间物理系教授。夫人张梦涛，武汉大学电子信息学院教授）



还是那间老屋，还是前正街的那方地，唯有诗书，传的远远。

张泽著最让江口人记忆深刻的，是一门三士，人才辈出。

长子张学荣，1953年从沙市中学考入武汉大学物理系，1957年毕业留校任教，武汉大学空间物理系教授，《枝江县志（1990年版）》在枝江县高级知识分子统计中，张学荣名列其中，时为副教授。

如周德富老师在《〈桥西馆诗钞〉的史学价值》一文中所言，“在今枝江区域内，张氏是同治版《枝江县志》记载的获“封赠”人数最多的家族……”

如此，张学荣就是新中国第一部《枝江县志（1990年）》张氏家族又一人，第一人。

新时代的史册没有重复过去的“封赠”，但继承了褒扬，也是张家的文化和精神传承。



（张泽著遗墨，书法清秀，稳重，大气，字如其人，彰显了一个时代老人的文化特征。准确记录了七个子女的生辰时间，地点，很难得，父母之心，拳拳之心，可见一斑。）

次子张学林，1957年从沙市三中考入清华大学，1963年毕业于清华大学热工测量及自动控制专业，后进入兵器工业部所属军工企业，研究员级高级工程师，是享受国务院颁发政府津贴的专家。

四子张学炎，1962年考入武汉机械学院机器制造、工艺及其设备专业，1967年毕业后分配在重庆工作，高级工程师。

三子张学沛，14岁时读中学时，曾经因为交不起学费而退学，6年以后，1959年仍然考入武汉粮食工业学校，1961年毕业，参加工作后，是唯一留在张泽著身边的子女。

 时代背负着沉重的希望，有时候也行走的趔趔趄趄。

“十年”，尽是了“斗争”，一个“闹”字，“读书无用”了……直把整整一个年代的人，“上山”“下乡”……却是颠覆了多少人寻梦的欲望。

原来，光阴也是有宿命的啊。

那以后，张泽著的其他子女，都是早早的离开了那一方书桌。

经年的伤痛，不需要掩藏，只要生活还在，就一定会把天堂的笑意挂在脸上。

五子张学田1968年参军，成为了抗美援越战场上的三等功臣。唯一的女儿张学英，在长航集团下一个单位的工会主席任上退休……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精彩。

春天的故事，不为别的，只为了一个美好的图腾。

再往后，张泽著的孙辈里，也是人才济济，精彩纷呈。哪一家都出大学生，博士，硕士，学士，双学士，留学的，“海龟”的……

“把子女们一个个的都“湓（音，江口土语，读pen，第三声）”出来，真是不简单，不简单哦……！”

“湓出来”，这里是说“教养有方，出息了”的意思。说起张泽著，很多江口老人这样说。

一千多年的梦幻，深沉又厚重，灿烂了小镇每一个晨钟暮鼓的日子。前正街，惯见了商贾林立，人声鼎沸，如今，已经是变化万千。

几百年的血脉，翻山越岭的流淌，一茬又一茬的生命，来了去了，去了来了，只有DNA才是不变的秘笈。

上一辈人经理的老家谱，已经不在了，血脉的渊源不能少了传承。

我后来看见过张家儿女重新编辑的一段家谱，自父亲张泽著起，往下，张学银（后阴差阳错为“荣”），张学龄（后为“林”），张学沛，张学炎，张学田——银、林、沛、炎、田，各自对应金、木、水、火、土，金木水火土源自五行，张泽著给子女取名，颇有寓意。唯一的女儿张学英，取“英”，据说，还想着“一代英王”呢。最后的“幺巴子”张学全，也是沾了“十全十美”之意。

再往下……

文字不多，字里行间憧憬着、希望着张家的血脉葳蕤，不忘初心的自信和美好。

回眸，前正街上这一幢百年前的老屋，依然昂首挺胸。

小时候，张家的人，似乎人人漫流着书香的神秘，如今，依然在心头上悠然飘拂起丝丝缕缕膜拜和敬意。

今夜，敲这一段文字，我似乎也沾上了福气。



（次子张学林和夫人康川芬 ）





（三子张学沛一家）



（四子张学炎和夫人王慧琳）





（五子张学田和夫人邬兰新）





（张学田，右，抗美援越战场上的三等功臣）

（女儿张学英和丈夫席闻道）





（张家部分成员合影，中排，左三，母亲万家芳；左四，父亲张泽著）





（张学荣八十寿辰时，张氏六兄妹合影，前排，左一夏翠华，张学沛夫人，左二张学沛；左三张学荣，左四张梦涛，张学荣夫人。后排，左一张学田；左二张学全；左三席闻道，张学英丈夫；左四张学英；左五张学炎，左六王慧琳，张学炎夫人；左七，邬兰新，张学田夫人）





（参考枝江一中特级语文教师，枝江文史专家周德富老师收集，整理的关于张盛藻，张志绂，张鸿渐生平资料，深谢。）

附

张鸿渐和“济南惨案”

张鸿渐（1896年4月28日～1928年5月3日）字逵程，原名先烛，后名鸿渐，枝江董市镇人。张鸿渐排行第七。其父为董市镇后乡的私塾先生，母亲早逝，家境清贫。幼时读书勤奋，在枝江县小学毕业后，先入武昌牙厘局街创办的私立荆南中学。婚后，夫人何桂青住娘家，纺棉纱赚钱以供张鸿渐作学费。1915年考入国立武昌高等师范学校(武汉大学前身)学地质。1920年毕业后，相继任教于山西省立第一中学、武昌湖北省湖北省立第一中学、荆南中学。1921年张鸿渐考取英国牛津大学，将夫人何桂青送至汉口六码头圣公会学校，带着大女儿读书。1922年以官费留学英国牛津大学，获硕士学位。继又留学法国里昂大学，获博士学位。1925年4月12日，英国伦敦旅英华人举行孙中山逝世追悼大会，张鸿渐为之写了挽联：“我公饥溺为怀，实能扶危定倾安民国；吾辈兴亡有责，当以继志续事报先生。”1927年回国，任南京国民政府外交部第一司第一科科长。

后遭排挤，闲居家中，家住南京丹凤街54号3进。

1928年4月，日本帝国主义为了维护其在华北和满蒙的特殊利益，阻挠国民革命军北伐，要向快将统一中国的国民党炫耀军事力量，出兵山东侵占济南。北伐军于5月1日占领济南，任命战地政务委员会外交处主任蔡公时兼任山东特派交涉员，组建山东交涉员公署负责与日本驻济南领署联系交涉。蔡公时数次到张鸿渐家，聘请张鸿渐任交涉署参议科长。并许诺事毕后，让张鸿渐回南京到海关工作。此时，张子高也要张鸿渐到清华或者南京中央大学教书，张鸿渐亦未答应。

1928年5月3日上午9时许，日军突然向国民北伐军发起攻击，北伐军损失惨重。5月3日8时，山东交涉员公署开始办公。9时，战地政务委员会外交处主任蔡公时正要与日军交涉，但交涉署已被日军包围，日军聚集到公署门口。下午4时，日兵挑衅，借故进院为名，欲在公署三楼设置大炮，对国民革命军射击，被蔡公时严词拒绝。晚上10时，交涉署大门被日军枪托撞开，20多个日本兵撞了进来，借口交涉署前发现日军尸体，强行闯入交涉署，不容分说，抢夺公署及私人财物，剪断电灯、电话线，交涉署顿时陷入黑暗之中。除蔡公时外，其他工作人员全部被绑了起来。日军抢走五大包文件。日本兵将中国人绑在柱子肆意毒打，起下刺刀拿在手中随意敲打砍刺，使交涉署内中国人体无完肤，肢体残缺，血流遍地。蔡公时大声怒骂日本强盗。交涉署庶务张麟书、参议科长张鸿渐、书记王炳潭等在蔡公时激励下，争相怒斥强盗。日军先将张麟书残杀，又将蔡公时等人的绑绳砍断，三人一组，剥掉衣服，分批乱拽拖出屋外，用机枪射击，蔡公时、张鸿渐等17名外交人员惨遭杀害，烈士遗体一起被焚尸灭迹，张鸿渐时年32岁。济南惨案的发生及其善后的处理，激起全中国人民的极大愤慨。北平(北京)、天津、上海、武汉、广州等各地民众、团体纷纷举行抗议示威，主张废除外交上的不平等条约，抵制日货。美国、法国、英国、新加坡、加拿大、菲律宾、印尼、马来西亚等海外华人华侨为济南惨案踊跃捐款，华人青年学生恳请回国参加对日斗争，采用各种形式讨伐日本军国主义，要求严惩肇事者，赔偿损失，声援国内正义的斗争。全国成立了以山东省教育厅长何思源为主席的济南五三殉难烈士纪念会，1928年5月12日，国民政府行政院长谭延闿签发证书，对蔡公时等17人员明令褒扬。济南惨案也使得中日双方互信合作的希望破灭，中方最终放弃联日外交，转而和西方国家尤其是美国建立较为密切的关系。促使国民政府放弃对日希望，开启抗战时代。

张鸿渐之妻何桂青，用社会捐款、留学时政府未寄出的学费余款和抚恤金在南京狮子桥30号建房，以房屋租金养活遗孤。有遗腹女张济贞，取名中的“济”即济南市，“贞”即忠贞之意，以纪念国恨家仇。

张鸿渐在“济南惨案”中遇害后，遗骨下落不明，他的同仁为悼念他，在南京城外原仁孝殡仪馆旧址修建白石衣冠墓，墓前石碑刻有碑文，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毁。1929年5月3日，山东省政府为纪念“济南惨案”一周年，在泰山岱庙遥参亭坊前立“济南五﹒三惨案纪念碑”。1937年日寇侵占泰安前夕，地方维持会汉奸将其推倒。1983年将此碑复立原址。

1930年7月7日，国民政府外交部长王正廷和内政部长薛笃弼呈报国民政府批准：“援照国民革命军战时抚恤暂行条例”，张鸿渐等“参议科长照上校例给治丧费各六百元。”

蔡公时、张鸿渐等17名外交官惨遭日军杀害后又被焚尸，其遗骨不知下落，国人一直十分关切。1931年6月，由蔡公时夫人郭景鸾主持寻找烈士遗骨，在英烈们殉难的济南交涉署后花园，“掘出指骨、排骨、手腕骨、四肢骨、骨盆骨之一部，骨均焦黑，系日人烧后埋葬”；“烧焦之肉炭，亦发现不少，且犹有余臭”；“并有衣服、炸弹皮、皮带、刺刀、行军地图等(行军地图上有通泰安、通东昌路程)”，由此证明系五•三殉难烈士遗骨无疑。

1932年8月，山东省政府根据国民政府行政院令，在济南交涉署旧址前，建成“五三纪念碑”。碑面刻有张苇村（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候补执行委员、山东省党部书记）所书“

（枝江一中特级语文教师，枝江文史专家周德富老师提供，标题为作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