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长征队

老唐(吴涤新)

<p class="ql-block">孤独的长征队</p><p class="ql-block">红卫兵大串联,曾经在中国文革中红火了好一阵, 全程车船免费,又何乐而不为呢?全国的中小学生都积极参加到这个大串联当中来了。在大串联后期,不知是革命进行到了高潮,要学习老前辈的革命精神,还是为了解决交通运输的过载、秩序的混乱,中央号召徒步串联,号称“长征”。于是,北京以外的全国各地红卫兵、红小兵风起云涌地徒步来到天安门,接受最高统帅的检阅。在1966年11月25、26日,第八次接见后,正处于顶峰的、红红火火的徒步长征沉寂了下来。大家都回到了原地闹革命。</p><p class="ql-block">在全国徒步长征已经停止了九个多月之后,我们的小长征开始了。那是1967年 9月,当时感觉学校里两派争斗,已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去干点儿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于是射击队的我和张永治(铸造专业7字班),与我同班的沈光泉(机制专业81班),还有机制82班的徐鵬、董鵬博、丁秀潘以及光学专业8字班的胡占岭一共七个同学,在一起商量干点什么好呢?几个人突发奇想,决定组成一支长征队,爬山涉水,同时拜访抗日纪念地。确定这个计划之后,我们商定了要去的主要几个地方:包括平型关战场的遗址、狼牙山五壮士跳崖的棋盘陀、七七事变的发生地芦沟桥。我们的路线,特意选一些太行山脉的山路,以拉练的方式锻炼自己,同时也能欣赏到壮丽的景色。具体路线是从清华校园出发,过十三陵水库向北穿过长城,经四海、永宁、延庆、康庄到官厅水库,然后向西南方向进入太行山区,终点就是山西灵丘县的平型关战场遗址。回程经燕宿崖、狼牙山、房山、芦沟桥返回请华园。</p><p class="ql-block">行前的准备开始了。必带的被子、衣服、手电、军用水壶、地图、钱、半斤一张的全国粮票、黄连素、感冒药等。还带上了射击队赵焱生崭新的上海牌高压气枪,以增加途中的乐趣。有意思的是,做了一面小旗,在五道口买了一块红布,手工缝边,上书“清华井冈山红卫兵414总部虎山行战斗组”。旗杆是一截自来水管,还焊了个标枪头。既是旗杆,又是武器,这根旗杆,还是颇有来历的,它来自四川的武斗战场。我弟弟吳涤非是清华水利系93班学生,他的同班同学刘冠美到四川去,介入了两派的武斗。那可是真枪实弹的战争。在硝烟迷漫的战场上一颗不长眼的子弹打中了他的右腿股骨,造成粉碎性创伤,弟弟护送刘冠美回北京,在运送的担架一侧捆着这支钢管焊的梭镖。就这样,这支梭镖奇迹般的来到了清华大学,并成为了小长征的旗杆。这只短短的钢管梭镖见证了四川人民武斗受的苦难,也同时见证了清华大学一个标致小伙,如何变成了一个瘸子。这条伤腿伴随了他的一生。沒打到要害部分,真是捡了一条命,用现在的话说,应该偷着乐了。</p><p class="ql-block">想想也真好笑,我们七个人大部分是没戴过红卫兵袖章的,却打着个红卫兵的旗帜到外面去招摇,实打实的假货,却不会有人过问。虎山行战斗组,在学校里谁都不知道,刚成立的,沒贴过一张大字报。</p><p class="ql-block">对我们来说。那段时间还真是夠“自由民主”的,尽管时间不长。你想参加哪派就参加哪派,你想和谁组成战斗组就和谁组成战斗组。写大字报也行,不写也行。光看不吭气也行,看都不看也行。如果你受血统论的打压,对运动不理解,思想苦闷,回家逍遥也可以,四处旅游也可以。武斗开始后,有的同学拿长矛去和同学拼杀,还有的同学就跑回家观望去了。我一个朋友就是借着文革的时间,游遍了祖国的名山好水。总之一句话,当时没人管你,爱干嘛就干嘛。</p><p class="ql-block"> 于是一场说走就走的长征就这样开始了。行前,我开玩笑说,我发起的,我就是队长了,沈光泉就是政委吧,大家都没有异议,就算认可了。</p><p class="ql-block">大家有个原则,尽量游山玩水、舒发豪情,要珍惜这个机会,饱览祖国大好河山的美景,这是绝对错不了的。</p><p class="ql-block">从学校出发过十三陵水库时,下水游 泳了,记得从中心島游回岸边时,我和永治都看到水面上有一个黑糊糊的头,不象是魚,也不象是龟,个头有篮球大,我俩游过去想看个究竟,不想它就沉下去了,倒底是什么水怪,不得而知。经过黄花城长城到了四海的北口子,永治前两年四清就在此地,射击队的老队员馬莹当时还是他的队长。在北口子住了一夜,第二天下午又到了永宁古城,我和射击队的金水高、羡燕扬、吴佩珠、石应津五个人都在这里搞过四清,四清是一场人整人的政治运动,已经成为了历史,受到了批判。当时在村里结识了几位老乡朋友,也就顺便拜访了一下。</p><p class="ql-block">离开永宁古城后,经延庆、康庄到了官厅水库。从清华一路走来没有遇到一支长征队。回想1966年冬天,那次和射击队九洲、永治、水高、安国、齐骢、佩珠、戴德慈去延庆的小小长征,一路上遇到无数的长征队伍,有的从内蒙古几百公里外,向着北京走过来。最前面的学生捧着肖像,小脸冻的通红,老师忙前忙后的照应着。那次我们还混在小红卫兵队伍里在红卫兵接待站里吃了一顿的免费的午餐。途中免费吃飯,仅此一次。</p><p class="ql-block">这次行军途中却格外清静,我们意识到全国此时我们是一支孤独的长征队伍。路上没有任何人免费接待我们,甚至有些人会用疑问的眼光看着我们,心想难道徒步串联又开始了吗?有的人憋不住,直接问,全国又要开始长征运动了嗎?我摇摇头说,现在全国就我们一支长征队了。</p><p class="ql-block">在官厅水库,我们住在大壩旁边的水库管理处。住宿是免费的,把桌子拼起来就是床。吃饭有职工食堂,但是要买饭票。在这里休整的三天中,每天去水库周边的小山上转悠,青山绿水,好多苹果树都挂满了果实,就好像传说中的花果山一样。水库员工告诉我们。掉下来的苹果,随便吃,没有关系。确实看见了许多掉在树下的苹果,但谁都没有去捡,相当守纪律。中午一般睡个午觉,然后下午去游泳。水库里的水很清,因为比较深,所以显出绿色。大家在水里游得极其尽兴。游累了,就躺在水面上,仰望着蓝天白云,水温非常合适,真是舒服极了。</p><p class="ql-block">有一天在水库看到岸边有一条小船,就上去划了起来,徐鹏很勇敢,想亲自测一测这里的水深,他使劲憋了一口气往深处潜下去,眼镜压在他鼻梁上,使他很不舒服,特别是越往下潛,水越凉,感觉渗得慌,一种恐惧让他赶紧浮了上来。休息了一阵,又鼓起勇气向下想探到库底,仍然沒有成功,终于放弃了努力,上来后他说眼球压得疼,底下也太冷。要知道大坝附近的水往往是水库里最深的,沒有谮水装备想潛到库底,谈何容易,不过大家还是很佩服他勇于探索的精神。</p><p class="ql-block">在这人间仙境,世外桃源里,仿佛忘记了大革命还在进行,忘记了人间的争斗,忘却了一切烦恼,真象是神仙过的日子。那里的员工好像也不关心大革命。也从来没和我们聊点什么,打听点什么消息。美好难忘的三天休整很快就过去了。</p><p class="ql-block">恋恋不舍地告别了这神仙福地,继续往北走,过了官厅水库大桥,在夜里到达了狼山火车站,车站很小,没有候车室,只能将就着在站台上一棵大树下靠了一夜,直到天明,发现头发和脸上有灰白的斑块,我和永治都乐了,麻雀拉屎也不瞧着点下边的人。</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早晨来到了怀来县。这是原计划中最北面的折返点。从怀来县又向南穿过官厅水库,向西南方正对太行山走去。前面是一片峭壁,看似无路,走到跟前才見到绝壁错开了一条石缝。这里叫石门,一条不宽的马路穿进了这个峡谷,在峡谷里左拐右转。窄的地方只有七、八米。宽的地方,有几十米。老乡说夏天下大雨的时候窄的地方很危险,洪水下来的时候跑都来不及。</p><p class="ql-block">在经过了矾山、倒拉嘴、桃花镇、西合营后,来到小五台山脚下,看着它云遮雾障的样子,感觉很神秘,永治特别想上去看看,问当地老乡山上的情况,老乡说山挺高的,气候变化大,你们衣服可能不够,上面也没有人家,没有吃的,还是不爬为好。现在回想起来。不就是两千八百多米吗?当时胆子大一点就上去了,即使饿半天也不会怎样。结果留下了终身遗憾。</p><p class="ql-block"> 在铁路沿线见到了“打倒马辉”的标语。当时并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是谁一路上瞎喊了几句,没想到在路上,突然前面来了两卡车武装人员,拦截住要抓我们,直到拿出清华的证件,说明真相后才放我们离开,这次有惊无险的误会,也说明了当时社会的状况。熟识的人们一旦分成两派,就成了不共戴天的敌人,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后来才知道马辉是河北省军区司令员,那些武装人员认为我们是对立派在向他们挑衅,才打算截持我们。</p><p class="ql-block">途中每到一个村里都到老乡家里吃饭,每人早晚每顿给一毛钱,半斤全国粮票,中飯给两毛钱,老乡都觉得挺划算。当时一毛钱,可不算少,能买不少东西。在来到一个靠近长城的村庄时,我带的一把理发推剪,可派上了大用场。趁着老乡还没做好晚饭的时候,我就给村里的孩子们理发,他们的头发又长又乱,好久都没有理过了。至今在我的脑海里还有这样一个印象很深的场景,金黄色的夕阳照在残缺的长城上,一群天真的孩子们兴高采烈地排着队等着理发。一会儿的功夫就理了五六个,地上很快出现了一堆带味儿的头发。剪好头的孩子高兴的摸着脑袋说,好痛快!看来在这大山里理个发真不容易!</p><p class="ql-block">我们每天上午行军四十里,下午三十里。艰难的足迹,终于延伸到了山西省灵丘县,平型关阻击战的战场遗址近在眼前了。</p><p class="ql-block">一路上,无论在山顶还是在峽谷或者在大路上,我们的旗帜总在队伍的最前面飘扬,上面写着”清华井冈山红卫兵414总部虎山行战斗組”。字还挺多,唸起来也挺麻烦。既然是战斗组,一路上战斗过吗?虽然我们是以拉练和观光为主,但是在灵丘县,我们还真战斗了一回。那天中午我们举着虎山行小旗走进了灵丘县城。正是中午时分,找到一家饭店进去坐下,这些天一直都在山里转,基本没有吃过白面和大米。点了几个素菜,都是不到一毛钱的,有人想着给大家改善一下,又点了一个过油肉,不到两毛钱,好多天没见到肉,终于吃到一点儿油水。</p><p class="ql-block"> 中饭后在街上见到有大字报,得知灵丘县也是两派,一派是以平型关战校(以前叫平型关中学,文革中自己改名叫战校)的小将为主,认为县委执行了修正主义路线,应该打倒。另一派是保县委的。我们决定在灵丘县呆两天。七个人兵分两路。一路住进平型关战校,一路住进县委招待所。我和永治是进驻招待所的。服务员热情地招待了我们,借给了每人两床棉被。还和我们聊起天来,把文革中的两派情况向我们详细地讲了。两派群众也都来反映情况,记得讲过一个毛驴上炕造反的情节,后来回校后才知道,射击队齐骢的姐姐齐彬,早几个月来过灵丘,“毛驴造反”就是她们亲身经历过的故事。我们讲话时,当地军代表还拿着小本在记… ...</p><p class="ql-block">说着说着我们好像成了工作组了,其实我们只是没有任何责任的外来户、旁观者,我们可以一声不吭,过两天抬屁股走人。可别人把你看作是从北京来的红卫兵,还是什么清华大学的,还有个战斗组的旗帜。要是能表态支持一下,真是求之不得啊!两派都主动的给我们介绍灵丘县文革的情况,都希望我们能支持他们的观点。有一件事要说一下,沈光泉住进了平型关战校,同学们告诉他,我们在饭店吃饭,点了过油肉,当时就有同学在饭店见到了,他们就认为我们不够革命,会去支持县委,因此对我们很失望。直到我们去了几个人住到他们那里,才转变了他们的看法。点个过油肉影响都这么大,好悬啊!也说明这里相当穷困。在招待所吃饭,我们都是给钱给粮票的,但是每顿飯都吃的一样,小米干饭加腌白菜,白菜切成絲,再配上盐、花椒等,拌在一起腌一会,口味不错,相当下飯,小米干飯不限量,吃飽为止,顿顿如此。可是也奇怪了,还不到开飯,口水就流了,就想吃这腌白菜和小米飯了,就好象得了病,上了瘾了。</p><p class="ql-block">两天之后,我们要离开县城,走之前由沈光泉主笔並抄写了一张大字报<我们对灵丘县文化大革命的十点看法>,在临出发时贴在了县委大门外的墻上,内容简单说就是支持了平型关战校的小将。认为县委执行了错误的路线。光泉的文笔和书法都相当了得,当时就有很多人来围观、抄写,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贴完大字报,立即就向平型关战斗遗址出发了。早上还是依照老规矩行军四十里,到了一个小镇,令人目瞪口呆的是,早晨才贴出的大字报已经被转抄贴在了这里。在信息传递缓慢的年代,究竟是什么办法让大字报走的比我们还快呢?是靠手摇电话一字一句传过来的嗎?以这种速度,估计当天就会传遍灵丘县的山山水水。我们当时都很高兴,以为支持了正确力量,打击了腐朽的势力。</p><p class="ql-block">现在想起来。是平型关的小将正确还是县委那一派正确,还是我们更正确?文革都已经定性成十年浩劫了,还有谁能正确呢?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看来这次小长征中唯一的参加战斗的两天,干的就是傻x的事儿,是被人家卖了还帮着数钱的事。这场政治运动,让我们赶上了,虚耗了我们的青春和才华,但也让我们亲自见证了中国历史上最宏大、最荒诞、破坏力最强的一场政治运动。</p> <p class="ql-block">(第二部分)</p><p class="ql-block">在平型关战场遗址。从日军运输队曾经经过的沟底,一直走到沟顶的伏击位置。发现和我见过的描绘平型关战斗的油画很不一样。油画里崇山峻岭、气势磅薄。而这里只是黄土高原上千沟万壑的一条沟而已。从现在获取的资料知道,平型关伏击战,只是太原会战的一小部分,是一次伏击日军运输队的战斗,而太原会战总指挥是闫锡山。宣传上把战斗说成战役是太夸张了,杀伤的敌人数字也是成倍的增加,包含了莫大的水分。</p><p class="ql-block">从平型关战场折返向东,又进入太行山,目标是狼牙山的棋盘陀。帶的气枪一路上为我们增加了不少乐趣,路上打过一种黑色的鸟,学名叫黑卷尾,俗名黎鸡儿。在官厅水库旁的狼山火车站,天黑时打过麻雀。永治在一个国防工地附近打到过一只红嘴山鴉,这种鸟鴉体型小,全身黑色羽毛,嘴部和脚爪是红色,很是漂亮。事后才知道是当地干活的工人自已驯养的,人家沒让他赔,当时那个尴尬就别提了,不过确实属于误伤,情有可原。因为子弹带得很少。所以也不轻易出手。</p><p class="ql-block">沒料想这支枪在途中真帮了一次大忙。在太行山的一个峰顶,我们看到有两条下山的路,七个人意见不一,分成了两派。最后决定兵分两路,到狼牙山下五勇村会合,再一齐去登棋盘砣,亲临五壮士英勇战斗之地。我和永治四个人沿着选定的一条路下山了。</p><p class="ql-block">天黑时经过一个村庄。想请一家农民给做点晚饭吃。还按老规矩半斤粮票一毛钱。没想到女主人说他家粮食正好吃完了。前几个小时,有三个人经过,把最后的一点儿粮食给他们吃了,连自己都没得吃了。只能过两天到集市上再去买粮。我们猜到那三个人正是沈光泉他们。虽然没吃到饭,但想想,这里的农民多纯朴呵!给路过的客人做完饭,自己都沒有粮食了,那明后两天他们吃什么呢?好在我的包里还有半斤多炒面,一路上都沒动过,只好请女主人给我们烧点开水。借着烧水的时间我拿着气枪到村边去转一转,小麻雀也没见到一个,正要失望的回来,一只灰色的松鼠,跑了出来。我们一路上见到了不少小型的松鼠,背上有五条线,俗称花老棒槌,或叫五线鼠。而这只松鼠体型比较大。我毫不犹豫,举枪就打,正中要害,掂一掂约有一斤重,心中好生欢喜。旁边就是小溪流,我到水边去剥皮,心想这么好的灰鼠皮一定要留下来。一只黄狗就在边上盯着我。剝完皮,我把松鼠肉拿到溪水中冲洗干净。回头一看,那只狗居然把我剝好的灰鼠皮当做好吃的叼走了,因为翻过来的毛皮上面粘有血肉,象一个肉棒子。我眼睁睁地看着黄狗跑远了,真是太可惜了!回去后,女主人拿叶子包着松鼠的肉,外面又裹些黄泥,然后放到炉膛中去烤。这顿晚餐我们四个人就是靠着这只松鼠和半斤多炒面勉强度过的。</p><p class="ql-block">半斤多炒面和一点点灰鼠肉怎能填饱四个人</p><p class="ql-block">的肚子。浓浓的夜色已经降临,只好餓着肚子行走在去五勇村的小路上,两边的山越来越高,到五勇村时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在村头见有人向这边打手电,果不其然是沈光泉他们在这里等候了多时,比我们早到了好几小时。看来真是路线选错了,就一步错步步错。大家都为分手又会师而高兴,他们已经给我们安排好了住宿。我和永治分在一老乡家,土炕是新修整的,没有多余的被褥给我们铺,连炕席也没有。这个村真够穷的。解放快二十年了,还是这个样子。我和永治每人只有一床被子,只好铺一床盖一床俩人挤在一起。炕烧得挺热,估计能睡个好觉,我们累了一天很快就进入了梦乡。</p><p class="ql-block">梦中感觉到身上到处刺痒,抓挠了一阵又睡着了,不一会,痒的地方更多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咬我们?不是蚊子,蚊子飞近能听见嗡嗡叫,也不是臭虫,我在武装部保养枪支时挨过臭虫的集中攻击,起的包是一片一片的,更不是讨厌的虱子,四清时,我们都长了虱子,虱子咬人是一种温柔的痒,绝不是这种火辣辣的感觉。我和永治打开手电,看了半天也没见是什么小虫,起来找了几次都没有结果。于是想了个办法,我俩把头钻在被子里打开手电,终于发现了有小黑点在被子里跳来跳去,好不容易让我按住了一只,我把它掐的不能动了,在手电光里,看清了它黑黝黝侧扁的身体、长长的后腿,这不就是跳蚤吗?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抓住活的跳蚤,永治也抓住了一只,但是跳蚤数量太多了!大部分也看不见,这时又累又困又饿,已经精疲力尽,想着第二天还要攀登狼牙山,拜访棋盘陀,算了,不管它了。让它咬吧!整整一夜连抓带挠的,昏昏沉沉地熬到了天亮。天亮后,我俩数了数身上咬的包,都收获了一百多个,又红又痒。</p><p class="ql-block">五壮士的故事,早就熟悉,小学课本里就有,他们子弹打光后,用石块砸日本鬼子。最后英勇跳崖。只有宋学义、葛振林两人被树枝挂住活了下来。马上就要亲眼看看英雄们宁死不屈,舍身跳崖的地方。心中不免有些激动。</p><p class="ql-block">早饭是沈光泉昨天就安排好的,七个人都在一家吃。大家都饿了,也都想吃饱一些。老乡没有预备干粮,只是煮了棒碴子粥,一人一大碗,煮的很稠,一碗粥呼噜呼噜就下肚了,还想再添一点,锅里已经没有了。老乡日子过得这么艰苦,大家谁也没有吭气。饭后老乡把我们送到上山的小路上,说你们就从这儿往上走吧!我就不再送了,半山有一个叉路,是往西山北的,你们向左往上走,只有这一条路,就到棋盘陀。小路狭窄不平,也比较陡,爬一会儿就冒汗了,除了我们再也没见到别人上山。一路上草木葱笼,清风拂面,大家兴致很高,将近四个小时,正午时分到达了棋盘陀。 </p><p class="ql-block"> 棋盘陀的山顶上是一片平地,大约两百多平米。平地上有一处院子,由五面墙围成。院子里有一座五壮士纪念塔,层数也取五层,每层也是五面墙组成。我们沿着狭小的楼梯爬上顶层,从窗户里向外眺望,那锯齿狼牙的山峰立马呈现在眼前,柔纱般的云雾缭绕着山峰,宛如仙境。换个窗户看看,又是另一番崢嵘景象,我们被此美景吸引陶醉,狼牙山不虚此名啊!我们大声呼喊:狼牙山我们来了!棋盘陀我们来了!这时,要有个相机,该有多好。早知道我们该找羡燕扬,把她的方箱式古董相机借来。一路上有多少美景啊!白石山、杯子岭、燕宿崖、官厅水庫等等,可惜一张照片也没有留下。从纪念塔下来,绕着山顶的边缘转了一圈。想找一找,五壮士跳崖的地方,至少应该立有一块石碑吧,可惜没有找到任何标志和说明,非常遗憾。</p><p class="ql-block">近年来,五壮士的故事在网上引起了较大的争论。争论的主要原因是两个幸存者说法有矛盾。即使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场合说法也有不同。原来八路军总部训令中指示,在烈士跳崖牺牲的棋盘陀建立纪念塔。第一个纪念塔是1942年修的四方型的三烈士塔。我们这次在棋盘陀见到的是改建的五边形五勇士塔。现在再去旅游见到的是更雄伟壮观的第三代塔。包括狼牙山五壮士电影里都说跳崖地点是棋盘陀,几十年的小学课文也这么说,因为有两个幸存的勇士,我相信英勇战斗和跳崖的位置不会搞错。可是葛振林勇士后来的说法又有了变化,说当年没上棋盘陀,因为日军已占领,所以上了旁边的小莲花峰,跳崖地点是小莲花峰的牛角壺。现在那里树立了铁三角架,标明了位置供游人参观,网上还有照片。这可弄得我一头雾水。跳崖地点还能变来变去吗?现在二位幸存的勇士也都先后离去了,当年的事情更加不可考证。细节可能有误,牺牲的地点不能变吧?</p><p class="ql-block">我只希望跳崖的地点,不要变,如果变成牛角壺,那我们当年小长征时,流汗、挨饿去到狼牙山棋盘陀,只为瞻仰英雄们战斗、牺牲的地方,结果说不是这里,那岂不是白费力气、令人情何以堪!</p><p class="ql-block">此时己是下午一点多钟,大家的肚子都已经咕咕叫了。山顶上既没有鸟雀也没有灰鼠,只在草丛中发现有些小酸枣树,结了些很小的酸枣。大家摘了一些酸枣扔到嘴里,总比什么也沒有好吧!我们的炒面,昨天就吃完了,真正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我们决定尽快下山去找点东西填填肚子。在岔路口我们向西山北拐去,两个小时后,到了西山北。喜出望外的是,有老乡在卖柿子。两分钱一个的大柿子,好便宜啊!大伙每人买了一个,因为他只剩了8个柿子。虽然吃起来有点凉,但是真软真甜,真不愧是喝了蜜的大柿子。吃了柿子后精神为之一振,肚子感觉就不那么餓了。随后,向雄伟的太行山脉告别,进入了华北平原,再下面的目标就是房山的北京猿人遗址了。估计再走两天就能到达。</p><p class="ql-block">在周口店猿人遗址,我们去看猿人头盖骨出土的洞穴,那是一个只有几米深的小洞,里面光线很暗,空空荡荡,什么也沒有,而且顶部已有部分垮塌,直接能看到天空,一付破败的惨象,无人问津。文革前北京巍峨壮丽的城墻和城楼早已被拆毁,文革中难以计数的珍贵文物被砸毁,成吨的古代书籍、字画被付之一炬,谁还会来管一个破山洞是好是坏呢?不值得大惊小怪。</p><p class="ql-block">1929年考古学家裴文中,在这里发掘出头盖骨,考证出是五十多万年前的猿人遗骨,並命名为直立人。他们会用岩石制造石器已经区别于猿,他们会使用和保存火种,又标志着动物跨入了文明世界,所以当时轰动了全球的考古界。一共发掘了五个较完整的头盖骨,被视为世界级的稀世珍宝。原保存在北京协和医院供研究,抗日战争时期,为安全,经蒋介石亲自批准,同意转到美国的博物馆保存。美国海军陆战队接手后,由于太平洋战争突然爆发,据说头盖骨又落入了日军手中,此后艰苦的寻找了几十年也没有结果。有说在日本沉船阿波丸中,有说在秦皇岛市某个停车场下面掩埋着,还有说藏于日本民间,众说纷纭,扑朔迷离。不管怎么说就是丢失了,就是见不到了。这也是日本侵略者发动战争对全世界的考古界造成的巨大损失,这个巨大的创伤是难以愈合的。</p><p class="ql-block">白天看完中国猿人遗址,晚上我们就夜行军直奔清华园。半夜经过卢沟桥,清晨到达学校,那一夜走了一百一十五里。比起去延庆的那次小小长征,又多了十里。出发时速度每小时十里,到学校时速度每小时六里,膝盖和脚脖子都疼得要命,但是创下了一个夜间徒步行军的新记录。</p><p class="ql-block">在这次徒步长征中,壮美的山河,陶冶了我们的情操,艰苦的拉练,锻炼了我们的筋骨,队友们深厚的情谊,根植在我们心中。</p><p class="ql-block">途中,那背着猎枪送我们到白石山顶的老猎人、那山里,裹上黄泥为我们烤灰鼠的农妇、那用最后的粮食为大家做饭的穷困老乡、杯子岭的奇峰怪石、刻在大石块上的找马诗、棋盘陀的酸棗……一切的一切都印在了我们的脑海里。这次徒步旅行,实在终身难忘。</p><p class="ql-block"> 涤新 于燕郊 </p><p class="ql-block"> 2015 .10. 5 </p><p class="ql-block"> 修订2023.2.16</p> <p class="ql-block">当年我们见到的五壮士纪念碑是五层五角形。</p> <p class="ql-block">现在改建的纪念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