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天使战地芳华

陈二棉

<h1>　　1979年2月17日凌晨6点40分，中越边境对越自卫反击战正式打响，至今已有整整44年过去了，对于我们参战老兵来说，往事历历在目，一切就像发生在昨天。</h1><h1> 我是65年和69年两次在武汉军区军医学校的学生，毕业后经一军二师5年的锻炼培养，调入武汉军区131野战医院一所工作，成为一名内儿科军医。1979年初，我正在武汉儿童医院进修被紧急召回，2月18日已将131野战医院编入广西前线边防部队，考虑整个医院会出征，一家四口在武汉照了这张全家福，留下了永久的纪念。</h1> 2月18日上午11：25分，随医院289名指战员在鸡公山下集结，奔赴广西对越反击战前线。当时我已经是29岁两个孩子的母亲，儿子吴睿不到5岁，女儿吴莹不到3岁，撇下年幼的孩子，舍小家顾大家，义无反顾地奔赴前线参战。有着10年党龄15年军龄的我明白军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道理…… 　　当131野战医院的伪装车从鸡公山车站出发时，当时在山下不满5岁的儿子身穿海军衫，脚蹬保姆做的小布鞋，举着小手远远向我招手，我的心里犹如刀绞。此去不知需要多久，也不知还能否回来？但儿子年龄尚小，不能说得太过深沉，有的话只能默默地藏在心底…… 列车很快过了武胜关就到了湖北境内，到达武汉工农兵路汉口兵站，这里似乎是个大本营，自由活动的士兵们歌声、话语声和送别的情景交织在一起，有一种战争即将来临的感觉。 　　当时没有手机，许多人排着长队打电话。门卫师傅和守卫士兵格外开恩，让这些即将开赴前线的勇士们向亲人们告个别！短短的一个小时很快就到了，大家赶紧上了车。 突然，我那不懂事的不到3岁的女儿，看见了列车上的妈妈，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妈妈……你下来！妈妈……你下来！你抱抱我！妈妈……妈妈……我的心彻底碎了！没想到的是，女儿的哭声、呼喊声，笼罩着整个兵站，大家的心里一下子感同身受，因为他们也有父母，也有妻儿老小，在生离死别的时刻，心情是一样可以理解的。 　　一所崔所长怕影响大家的情绪，一个劲地要姑姑把孩子抱走。大家为了多安慰一下孩子，重伤组汪长春主治军医及众多战友，主动将手中发放的慰问品不断抛向女儿身边，但仍阻断不了女儿的哭喊声……这时，列车疾速地向着南方、向着前线驶去！此时，远远的看见我那年迈的父亲跟着列车边跑边招手，我看到了他，但他没看到我，此情此景让我至今不能忘却…… 　　131野战医院是一所战备医院，此次三个所全部出动，每一个所都编有内外科、医技科和后勤保障分队，展开就是一个小型的战地医院。可以整建制的在三个不同地方配合野战部队进行医疗救治。 战争中的过硬本领来自于平时严酷的训练。1973年医院一所参加总参谋部组织的武汉军区一军三师组织的打坦克演习，由于组织严密受到上级表彰。1975年河南漯河板桥水库溃堤，医院以二所为单位的汝南抗洪救灾小分队，荣立集体三等功。1976年全院部分指战员奔赴河南辉县集结，参加北京、天津抗震救灾受到好评。而且全院80％以上指战员都有千里野营拉练的经历…… 　　医院这次大部分家庭是双军人上前线，也有一门三兄妹上前线的，当时还有很多女军人是怀有身孕的，按照军区规定，怀孕6个月以下的全部参战，怀孕6个月以上的可以留守。夫妻同在医院的，孩子留守或送回老家…… 当时还有已宣布转业的干部，特别是我们的同学方应妮是个老红军的后代，已转业回到北京，并且怀有身孕，当接到返回部队参战的通知时，立马从北京返回了医院随着部队整装待发。 想到军人的使命，谁都会选择勇敢、坚强，笑对人生！ 　　闷罐列车昼夜兼程疾速前行，人们夜间睡觉打的是地铺，手脚都互相交叉在对方身上；上厕所也是透明的，在车厢门口放一个马桶，谁方便谁自行解决。由于行进中车辆颠簸，一位刚入伍的女兵不慎把马桶弄倒掉在了车下，车又不能停，只能等到了下一站再想办法找一个马桶。战争环境下时间就是生命，每日三餐、洗漱和紧急集合，半小时内全部完成。生活标准倒是很好，至今还记得桂林米粉好吃，可停战后回来再未吃到了。 沿途不时可见前方的卫生列车后送伤员，并给我们还些参战部队让道。那时我们还年轻，一路上即兴奋又紧张，战争就会有牺牲和负伤，但我们知道，战场救护是军医的职责所在。在路上，我带着最好的半导体收音机派上了用场，一直收听“美国之音”在报道前线的战况…… 　　经过两天两夜行驶全院人员终于到达了前线，第一站就是广西崇左。就在这时，广州军区一辆医疗后送列车驶进站台，来接送前线伤员运回后方。我们一群女兵跑上列车参观，卫生列车设备很先进，手术室也在列车上，让我们大开眼界。 接着就看见了几十辆卡车驶进站台，从卡车上陆续下来大批伤员，有拄着拐杖的、有民工架着的、有背着的、有担架抬着的。许多伤员浑身缠满纱布已被鲜血染红……这情景，一下把人们带入了战争的惨烈场面，过去只是在电影中看到的场面，可现在活生生地展现在大家面前。心脏一下子加速了跳动，全身的热血直往头上涌，乖乖，这是真的打仗啊！迟疑了一会儿，大家马上前去搀扶伤员并送上了列车，看着他们向后方开去…… 　　当医疗队到达龙州的时候，从前线运来两批次600多名伤员，有的伤口化了脓，长了蛆，还有的脑浆都流了出来，医疗队立即留了下来紧急处理。伤员一车接一车送来，火车站就是病房，打地铺，手术室也是露天的，都是40、41、42、43、50、54军的伤员，那里有伤员那里就是医护人员的战场。 处理完伤员后，部队继续一路前行。我们一所原本要进入越南境内，听说到处都是崎岖不平的山路，就像过山车一样的深山峡谷，沿途都是被战争毁坏的坦克、山涧倒翻的汽车，越走路越窄越危险。我们也听到了汽车连长在动员，告知司机们说，今天运送的是到前线救命的英雄的医护人员，用十二分的技术安全运送到目的地…… 　　突然，情报传来，敌人要轰作这个边陲车站。上级要求我们野战医疗一所紧急开赴越南境内展开救护，丢掉所有箱子轻装前进，每个人都写好了上前线的请战书和遗书，登记个人物品放入箱内，填好寄回后方家中的地址。大家明白，这就是遗物和遗嘱，随时做好牺牲的准备。 　　就在这时，从前线运送下来300多名伤员需要抢救，才又把我们留了下来，驻扎在广西宁明镇上石火车站。这里是当年我们援助越南的边境小站，离越南境内只有6公里，货场上搭起的帐蓬就是观察室、手术室、治疗室、消毒室，整个站台上用芦席包围，形成一个大病房，一块木板加崭新的被褥一套就是一个床铺，十几名医护人员整整套了一夜，够一次性几百人使用，就这样开始了野战医院对作战部队全员后勤保障的战场救护任务。 大家夜以继日地抢救伤员并充满乐观和激情，干劲十足。经常是一来一大批伤员，躺满了车站月台，大家一个通宵接着一个通宵地工作，伤员病情稳定后再送上医疗列车，运回后方医院进一步治疗。 　　在前线是大家永生难忘的日子，我们需要接待一批又一批伤员，躺满了车站月台，我是轻伤组的军医，负责伤员接待、登记造册并观察伤情、伤口液体引流、后送转运等。为了分辨轻、中、重伤员，让重伤员立刻得到快速有效的抢救，我首先把每个人留存在军帽内基本情况登记好，分别按头部外伤、胸部外伤、腹部外伤、肢体外伤分类统计，按顺序暴露伤情马上交给外科手术或后送国内医院。 <h1>　　我们看到了太多伤口处的溃烂，断裂骨折的肢体，气性怀疽必须截肢的坚强的小战士，也看到由于战地传染病造成的各类皮肤病、急性肠炎腹泻及重症肝炎……战士们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战后的传染病。也看到牺牲伤员的遗体，装入黑色塑料袋中送上卡车运走；也曾目睹被俘越南男女特工的狼狈……</h1> 　　在前线伤员睡的都是地铺，医护人员也都是跪着为病人换药或输液，一坚持就是几个小时，但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 我作为一名内科军医，在遇到重伤员需要手术人手不够时，我大胆地要求并毅然走上手术台，配合展开过各种清创缝合手术，受到了伤员和上级领导和同志们的赞扬，我的事迹还刊登在了前线快报上，这是对我辛勤工作的鼓励和认可，也是每一个人民军医的职责所在！ 　　在抢救伤员的同时，我也参加了后送伤员的工作，当年都是解放牌卡车，战场上的道路崎岖不平同时被坦克轧得坑坑洼洼，汽车开起来十分颠簸。印象最深的是40军的一位老兵叫郑亚四，右大腿炸伤后伤口有碗口大小，每次给他换药疼的咬牙坚持，头上直冒汗。卡车在往后送的途中为了减轻颠簸，我们就用双手将伤员受伤的腿抱了起来，以减轻震动，到了目的地已累得满身大汗。至今不知道这个小伙子在哪里，伤口好了吗？下肢能走了吗？到现在还一直惦记着这位小兄弟！ 有的重伤员下肢截肢，身子像一个大冬瓜，看了让人心里难过。在后送的路上，到处坑坑洼洼，十分颠簸，我们就用双手把伤员的身子抱起以减轻震动。　 　　到了前线，除了抢救伤员，晚上还得站岗放哨，保护人员和油库安全。在中越交界处有一座大油库，输油管道直通越南境内，战斗打响后即切断了供应，作为我军的供应基地。越军一直想炸掉这座油库，经常有特工过来活动，我们责任重大，危险随时会降临。说句心里话，有时还是有紧张，哪有时间和心思去照相，所有照片都是停线后补照的。 　　医护人员睡得也是地铺，慰问伤员的营养品就放在床边，没有任何人随便动一下，人在生死关头好像没有了私心，只有亲情。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道理，只有在战争中才能理解。 记得是3月5日宣布停战，我军炮火整整轰了一天，以防止敌人的反扑，同时继续后送伤员，治疗战后的各种急性传染病，迎接中央慰问团对参战人员的慰问。同时协助野战部队烈士家属的安抚工作。在等待运兵车到来的后撤期问，才显得有点时间，匆忙照了几张相，留下了一张张永久的纪念！ 　　在那段难忘的日子里，还有一位印象最深的是一位15岁的参军一个多月的新兵，一张娃娃脸充满稚气，一上战场就被炸伤了双眼，我给他换药时看到他的双眼血肉模糊，但他一声不吭，我给他喂水喂饭，他用稚嫩的声音问我:“阿姨，我的眼睛还能看见吗？”我难过的流着眼泪安慰他说，我们尽快送你到后方医院做手术一定能治好！ 　　伤员大无畏的牺牲精神也在感染着每一位医护人员，护士吴冬冬情不自禁地唱起了上甘岭插曲《我的祖国》: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这是美丽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到处都有明媚的春光！…… 悠扬的歌声在感动着每一位伤员，也感动着每一位医护人员，大家紧紧地团结在一起，为共同战胜伤痛、战胜病魔增添了无穷的信心和力量！ 吴冬冬（中）在前线护送伤员 　　当伤员进入国内第一站被告知“你们回到祖国了”！一句亲切的问候，使得战士们紧张的情绪一下子得到缓解，躺倒后马上进入了梦香！几百人酣睡的伤员安静极了，就是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似乎也能听到。 由于在前线一直吃压缩饼干充饥，第二天清晨，战士们睡醒了以后，看到为他们准备的油饼、米粥、煮鸡蛋，使劲地吃个饱，从早上6点吃到上午11点，可忙坏了炊事班。 到了第三天上石火车站大病房内外到处可见伤员们在交流战场新闻、故事、怀念牺牲的战友，总结作战经过，收取越南的地形工事图等…… 　　毛主席教导我们从战争中学习战争。这句话在这次战场救护中得到充分体现。参战人员中有相当一批77年入伍的新兵，专业训练时间短，业务能力差，在资深的医生和吴静纯护士长的严格培训下，野战外科的专业知识得到很快提升。特别是贯通伤、穿透伤、盲管伤、切线伤、皮肤软组织伤（擦伤）、爆震伤、多发复合伤等，造成的大出血、休克的分类判断及处理，都有较熟练的掌握。 　　由于与敌高强度作战，精神高度紧张、疲惫、昼夜得不到休息、大量出汗、伤口出血、又不能正常饮水饮食，大量失液、失血，造成严重脱水、血压急剧下降以至降至零，造成严重休克，这时大量加压补液就显得十分关键，甚至一个伤员24小时近一万毫升输液、输血，同时配合手术治疗方能度过生命难关。这与和平时期伤病员的体征、疗法完全是不一样的。战争结束后77年入伍的一批卫生兵在未上军校的情况下，因战争的锻炼和提高，大部分都提了干安排到专业岗位上去。 　　在前线的28天内，131野战医院挽救了3000多名战友的生命。我们一所主要收治来自战斗最激烈的高平、谅山一线的伤员，卫生列车20天转送639名伤员。一所重伤员组展开的手术有开颅术、开胸术、剖暖探查术、截肢术和各种清创术。并在上石火车站收治伤员725名，为伤员输血16350毫升，注射3836例次。诊断一例气性坏疽及时手术后送，并深埋其用过的物品、器械，以防止感染扩散。 在前线共收治重伤员87人（因伤重抢救无效牺牲2人）。重症伤员马上用飞机运送回后方医院，医院既是战伤救治的前方，也是运送伤员的后方。 前线将士称赞我们这些白衣天使是“战地英雄”，这是对我们辛勤付出的认可和最大褒奖。战后131医院医疗一所受到广州军医后勤部集体嘉奖，11名同同荣立三等功，25名同志获得嘉奖，分类组荣获集体三等功。 　　战争是残酷的，但我们是幸运的，44多年过去了，回想起来就像发生在昨天。我们庆幸在这一生中选择了当兵为国，有缘在和平年代参加一场保家卫国的战争，不是每个人都是这么幸运，我们传奇的经历，做到了无悔军人的选择，战后我又继续在武汉市儿童医院进修并调到765医院（后改154医院）内儿科继续完成新的征途。 短短的28天，在历史长河中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无数的年轻士兵把宝贵的生命、灿烂的青春留在了南疆的红土地里，在他们倒下的瞬间，还依然是那么的勇敢顽强，这种无私奉献勇于牺牲的大无畏革命精神，是一名军人英雄气忾最好的体现！ 　　向保卫祖国英勇牺牲的烈士们敬礼！为国而捐躯的烈士们永垂不朽！ 　　向所有参战的老兵致以崇高的敬礼！ 医护人员重返前线／2016 医护人员重返上石火车站 重返当年伤员救治驻地 文字：喻玉梅编辑：陈二棉2023年2月17日

白衣天使 战地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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