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好运来

娘我自小一直称母亲为“妈” 妈出生在安徽六安固镇的一个村落，姥爷是一位在当地有名望的中医先生，寻医问药多年，颇受人尊敬，家里开药店兼做点小生意。妈是长女，下面还跟着5个姊妹。文革期间，受“成份论”的影响，姥爷又被错划为右派，家道中落，妈的命运也受到波及。 我儿时的妈很清瘦，短发齐耳。妈是本地一家食品厂里一位普通工人。厂里也就生产一些平常的糕点饼干糖果，夏天生产的香蕉冰棒对我们小朋友来说倒是最爱。暑假呆在家里做完作业最让我们兴奋期待的就是妈下班会用厂子里发的劵兑换几支冰棒，用厚厚毛巾包裹着带回来给我们解暑。这可是让隔壁邻居家孩子最羡慕的我们家独有的福利，妈总是会多带几支让我们送给邻居家小伙伴一起分享，有时小伙伴算准妈下班时间会赖在我家不走，心照不宣，就想得到一支冰棒过过瘾。 妈在厂子里做一些简单的食品包装工作，虽没啥技术含量，但常年有大夜班，她以微薄的收入和父亲肩负着养育四个孩子的重担，辛苦异常！在我孩童时的记忆中，每个严寒的早上5点多从温暖的被窝一睁开眼，总能瞧见睡眼惺忪的妈，疲惫地趿拉着鞋或提溜着尚未来得及系好的裤子便忙活着收拾家或在炉灶上为我们准备上学的早饭了。 妈的厂子离家很远而且偏僻，那是70年代，城市小，公交车线路屈指可数。妈上班没有顺路的车，家里没自行车，就是有妈也不会骑。为赶时间，妈上班总是提着小包一路小跑。单薄的妈瘦得腰似乎都挂不住裤子，上班途中倒是精神麻溜，走很远还在大声嘱咐我们姊妹几个在家听外姑婆的话。因为爸妈上班，多半是我们姊妹四个在家，姐姐带弟弟妹妹玩，有时把乡下孤身一人的姑姥姥，也就是妈的大姑请来帮照顾我们四个拖累，妈太难了！ 四个孩子需要照顾，一段时间，做医生的爸爸还随单位去了外地工地上的医务室工作不在家，妈和姑姥姥支撑着一家几口人，家务可想而之有多繁杂。年迈的姑姥姥白天守着我们几个尚不太懂事的孩子，负责一日三餐做饭日常家务，这样下大夜班的妈，有时还要拖着借来的小板车去米店煤场买米驮煤。我喜欢坐板车有时也闹着一起去，妈去买煤便拉上我。一次不小心车轱辘被一块大石头杠了一下直接把坐在车尾的我颠了下来，匆忙间拉车的妈竟没有发觉，还拉着车一路向前，我大声哭喊她才回过头停了下来，当时的场景我至今记忆犹新。 夏天妈下班到家天都快黑了，她还要猫下身子带领我们一起用小铲连夜铲收用铁勺挖做在水泥地上白天晒干了的煤块，那时可没有蜂窝煤，都是煤渣，自己买回来拌水用铁勺挖成煤块晒干生火用，因此做煤块是我们喜欢的一项家务，娱乐劳动参半。更多的时候，大木盆里泡着一家老小换下的脏衣服，下班回来妈便坐在小板凳上，双手在弥漫肥皂沫的搓衣板上来回用力地搓洗着，一件又一件，昏暗的灯光照着妈瘦弱的后背，搓洗完，妈还要用盆装或捅提着去不远处的淠河里用木棒槌捶打漂洗干净。有时我们抢着端盆拎捅陪妈一起去，多半是想顺便去河边玩耍一番。 妈总是一边干家务一边教我们学着做，刷碗扫地叠衣服，这些小事对于我们来说已不在话下。妈有时对我们很严厉，四个孩子叽叽喳喳难免不听话淘气生事，白天犯了错妈想打我们却抓不到我们，但到晚上上床睡觉时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妈会逮住我们给个小惩罚，揪你屁股几下问你可敢了，所以犯错心虚的我们晚上上床趁妈在忙赶紧装睡着，这样或许妈看熟睡的小脸或许会放我们一马，哈哈！ 由于父母太忙，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小学一年级的我便住在爷爷奶奶家就读在爷爷奶奶家附近的一所学校。爷爷奶奶当时还在一家大集体性质的手套制线厂里工作，边上班边照顾我。家里3个姐妹留在家上学，每到周末放假从奶奶家回去跟姊妹们团聚才是最开心的，尽管爷爷奶奶偏心很疼我这大孙子，我还是对自己家情有独钟。我学习从来不让父母操心，小学中学家里墙上贴满了奖状，我最气妈妈说我的一句话是说我“两面派”，意思是说我在学校一样，在家里又是另一样。我无非是在家放松一点，有时跟姐妹磕磕绊绊，生些小事逗妈妈烦神而已。现在的家庭一个小孩都让大人精疲力尽，想想我们家当年四个孩子叽叽喳喳得多闹腾，难怪一天到晚操劳的妈身心疲惫。 转眼间上了中学，我的个头也像庄稼浇了化肥似得往上窜。妈的厂离奶奶家稍微近点，妈有时趁厂里中午用餐午休短暂的时间买点我爱吃的零食带着抽空来奶奶家看我，她总是勉励我好好学习，记得她殷切地说："小军子，我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这貌似简单的话却对我触动很大，说实在的，一直以来我的学习虽然不错，但都是靠天收，我没有刻意去下功夫严格要求自己给自己加码，妈的一句话让我觉得自己仿佛有一种使命，我是妈妈的希望，我要给爱我的妈争气！于是考学，工作，成家立业，孩子成长，一路走来，妈始终陪伴着我…… 妈自己省吃俭用，却把最好的留给我们。我忘不了妈拿到辛苦加班得来的加班费，领着我去街上的商场里楼上楼下跑为我买当年流行的价格不菲滑雪衫。看见儿子穿上好看，妈脸上是幸福的笑容，每想到这一幕，我都一阵心酸。 以前的妈身形是瘦小的，中年以后才发福。那是因为她做饭尽吃我们吃剩下的食物，舍不得扔才长胖了。妈与人为善，心胸宽阔，从来不计较得失，在厂里妈是公认的老好人，她的同事阿姨们都让我们感觉很亲很熟悉，因为妈妈的为人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她们对妈也照顾有加！每当我遇到挫折，妈总是叫我往前看，有一次我在外地打工借钱给人被骗，回家后大病一场，妈知道原委后，立马拿出才补发的退休金几千元为我购置梦寐以求的电脑，让我忘记损失，振作起来，教育我：人要紧，钱是身外之物！妈的几千元是多么厚重的爱啊，对儿子她毫无保留，慷慨得让人心疼！ 而今我已人到中年。操持大半生，雪染双鬓近暮年的老妈随着老爸的病故顺理成章的被我接到自己家里养老。妈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妈！妈就像一个“看家佬”守护着儿媳孙子一家。 日复一日，曾几何时我忽然发现妈越发健忘起来，还喜欢捡小东小西，说白了就是垃圾偷偷往家带，我和爱人隔三差五要从她卧室搜几包塑料袋，小孩玩具杂物件等往外扔，为此我没少责怪她，但收效甚微。大家都以为老人节省惯了，看见什么都想捡回来收着留着，其实这就是“阿尔兹海默症”早期症状，我当时没意识到，想不通我把她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她为什么要带垃圾回来？扔了她辛苦拾来的宝贝，她委屈得不得了，以为我嫌弃她，一度嚷着要单独出去租房住呢。 一天天的，妈似乎没有了时间观念，我在医院上运转班，以前我哪天上什么班她都记得清清楚楚，逐渐她每天都不断问今天我什么班。天热傍晚她喜欢去楼下不远商场蹭凉，可不知天乎早晚，晚上8：00多还坐在商场凳子上悠哉悠哉不知回家，我每次得去找她回来。 妈出门没有方向感，有一次顺着河沿方向走反，竟然天黑步行10里多路走到荒野蹲坐在路边，幸亏我早早给她脖子上挂上定位仪，不然在荒郊野外找不到她一夜非冻坏了不可。到家脚底磨出几个大水泡不说，膝盖胳膊都有淤青，她是受了多大的罪啊走那么远啊！给她洗干净泡完脚扶床上躺下，我泪眼婆娑没有责怪抱怨她一句，心里五味杂陈，以后看着她再也不让她走远了！ 有一次我出门忘记拿钥匙，妈在房间睡觉，我锤门约半个小时，妈听见声音也不知来给我开门，后来自己想解小便出来走到入户门口听到叫门声才下意识把门打开，崩溃的我进门号啕大哭，我此时此刻才意识到我妈真得老了，那是我由心难过得哭！以前妈是最关心门户安全的，以至于有一天我下班回来大门敞开，妈却下楼溜达去了不知道锁门。 妈有时一个人在小区长凳上坐着晒太阳或乘凉，经常把大便拉身上是常事，拉妈进电梯气味重我很尴尬向邻居致歉。到家给妈冲澡后换上干净的衣服，让妈坐着或躺下，我便接着洗妈沾上粪便的衣裤，粪便把家里卫生间池水染成黄色，我戴着皮手套涮洗，闻着臭味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是五谷杂粮变得，没关系！妈一天要换3个纸尿裤有时，阳台上更是挂满了她换洗下来的衣服。 妈变得不再说话了，不跟人交流，除非你问她什么，也只是简的“嗯”或“我不知道！”渐渐的妈叫不出她几个子女的名字，也认不识我们了，她最疼爱的孙子大学毕业回到家甚至当兵出发前叫着“奶奶”，奶奶也面无表情熟视无睹。病魔像一块橡皮擦，把她最爱最亲近的家人和记忆都擦去了，她孤独地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斜光映在她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她微闭双眼，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屏蔽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喧嚣，像一尊雕塑无声地伴随着时间钟摆的摇动任凭时间的流逝。 妈由一开始能走能行，到现在失去所有自理能力，连站立都要人扶，更不说洗漱吃饭，大小便了，我们姊妹四个，还有她孝顺的儿媳倾心服侍着无助的老妈，我也不叫她妈了，我喊她“娘”，也许“娘”这称呼更饱含着我对风烛残年老妈的一种怜惜，一种更亲更眷念不舍和难过的情感！ 2023年2月9日中午12时10分，正蜷缩在沙发上面对着取暖器烤火的娘突然呼吸窘迫，嘴唇发紫，我发现赶紧扶她躺下做心脏复苏，嘴对嘴给老娘吹气，失魂落魄的我几经周折也没有挽回老娘的一丝气息，老娘闭上了她早已失神的双眸驾鹤西去了。 其实老娘的神早已走了，留下的只是一个有温度的躯壳罢了。 在儿子的陪伴下，睡着似的老娘永远地走了，安详地去到了一个没有烦忧，没有病痛的极乐世界！那里或许阳光普照，或许有她的先人朋友陪伴着。 我痛彻心扉，哭得嗓音嘶哑，哭老娘的冒然离开，哭对老娘的万般不舍。 我见证了勤劳能干，善良朴实的年轻时候的妈，含辛茹苦，默默奉献逐渐衰老的一生。她日常的点点滴滴是那么得平凡，她做事处人折射出的品格又是那么得贤淑！也许妈只记得小时候的我们那一张张小脸，或许她临终时脑海中仍有对儿女们千丝万缕的牵挂，只是我们无从知晓！ 娘似油灯枯尽，她辛劳的一生为我们姊妹四个付出了一切，对子女从来没有过任何要求，她的慈爱让母性的光辉温暖照耀着我们每一个家庭，她的音容笑貌让她的亲人和后代们永远铭记！寿终正寝的妈，安息吧！想您，我的娘，黎其清大人！ 儿子磕头涕零无限缅怀 2023年2月13日 娘和父亲的结婚照。 儿时记忆中的娘！瘦，喜笑！待人和善！ 怀念双亲！ 娘心系孙子去孙子学校看看。 娘在女儿家小区。 典典陪着奶奶。 小区里面容和善的奶奶. 给娘收拾一下去酒店吃饭。 娘抱曾孙的喜悦！ 娘还能帮牵小狗下楼。 健忘症让娘显得迟钝起来。 80岁寿辰的娘！ 推娘下楼晒太阳也是一种幸福。 儿子拉娘在小区走路！ 轮椅上老态龙钟的娘让人心酸。 好想再给娘喂一次饭。 娘无声地看着楼下的喧嚣。 冬日暖阳下的娘 娘离世的前2天，拍下娘抵着儿子头冲瞌睡的温馨画面。 爸妈相聚了！ 儿子磕头跪拜！ 给妈妈烧灵，妈妈有住房了，我也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