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十六岁

闲谈趣事xixi

<p class="ql-block">   七九年的六月里,高考落幕了,想想自己平时的成绩,问问上一年的录取分数,自知肯定在孙山的后面。</p><p class="ql-block"> 自己浑浑噩噩一段时日不说,更是苦了我的父母,父亲平时说话总是大嗓门,此段时日却生怕大声说一句话,倘若女儿想不开酿成大错怎么办。母亲呢,悄悄跑到我读书的学校去找校长了,嘱咐他千万千万别到广播里将分数公之于众。</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现实就是现实,父亲一句“做农民更光荣”,我痛定思痛、擦干眼泪之后只能横下一条心当农民了,那一年适逢承包责任制,有生产队集体经济换成个体单干,抛秧下种、开垦荒地,就是我的主打活儿。</p><p class="ql-block"> 全家五亩地,再加上外祖母家的三亩田,外公外婆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大舅是心脏病,小舅在部队服役,靠大舅妈一人承担全家的劳动强度,着实有点难处,好在我们家离外婆家仅仅一两里路。</p><p class="ql-block"> 七月里一年一度的双抢打响了,父亲承诺无条件从工作地请四天假回来双抢,而稻谷早就熟透了,眼看着谷子散落一层在田里,我伤心极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前脚进屋,我便一次又一次质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可父亲在情急之下反骂了我,我委屈,哭了,父亲也很伤心,本来在他心里就认为刚毕业的女孩能够在农村任劳任怨地劳动也属不容易吧。</p> <p class="ql-block">   双抢双抢,抢收抢种,如火如荼的,七月里整个一个月过的是苦不能诉的日子,每一天都是这样度过的:天还是蒙蒙亮,启明星还在幽暗的天幕上闪烁,只见母亲面容疲惫,睡眼惺忪,穿着厚厚的破旧的粗布衣衫,准备着镰刀、箩筐、箢箕、犁耙,一边唤着尚在睡梦中我们四姊妹。</p><p class="ql-block"> 等一切都齐备了,简单地洗漱之后,一家人就头顶黎明前的月光,踏着盛夏凌晨清凉的露水,向着田间走去。好几回我跟着母亲四点起床,到六点就割了几分田的禾,够几个人组合扮一上午的禾。娘俩有时清早也扯一亩地的秧,够几个人插一下午的田。</p><p class="ql-block"> 到日上三竿的时候,田间的一切都在悄悄地升温,我们都已经饥肠辘辘,才想起吃早饭的事儿。先是母亲走上田埂,顺手摘一些辣椒、茄子或丝瓜豆角,快步走回灶房,生火做饭。</p><p class="ql-block"> 我便利用这等“空闲”到田边割一篓子野草准备猪食,等到娘亲做好了饭,忙里偷闲的弟妹们才从田埂上直起腰来,停下他们的扑克游戏,一起回家吃饭。一家人在狼吞虎咽中草草地吃完一顿早饭,又再度回到田间继续手头的活计。</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太阳渐渐直射大地,在肆无忌惮地烘烤大地上的一切时,路边的草木也无精打采地耸拉着脑袋,裸露的石头与泥土反射出刺眼的光。</p><p class="ql-block"> 此刻没有一丝风吹过,只有看不见的热浪在阵阵翻涌,我们这些站在打稻机上扮禾的伙计,还有撒禾的、出桶的、缚稻草的,个个汗流浃背,背上是火辣辣的太阳在直射,脸上汗水与泥巴浑然一体,脚下的泥水也在逐渐变得发烫。</p><p class="ql-block"> 割稻的伙计,身体在黄澄澄的稻田里起伏,手中的镰刀早已被磨得锃亮,在一声声枯燥的“刺啦”声中,他们像蚕食桑叶一般将一株株垂头的稻子割倒,垒成小堆,堆放成两列,等待打谷机顺利进入,褪去谷粒。</p> <p class="ql-block">   轮到我在打谷机上费力地踩着踏板时,使劲地踩着齿轮飞转,将手中紧握的稻束,用力地压在转动的脱谷铁轮上,谷子应声而落,在木桶里一点点地累积堆高。</p><p class="ql-block"> 打完一堆,再前后几人合力将打谷机拖到下一堆,且始终有一人在后方的木桶里不停地挑挑拣拣,去除里面的稻草,再用摧箕将谷子装好,送到田埂上的谷箩里。</p><p class="ql-block"> 等到谷箩全部装满,大人们就暂停打谷,走到岸上,全然不顾地面对炙热与石子的尖利烫人,赤着脚将谷子用肩膀一担一担地送到家门前的晒谷坪里,摊开曝晒,然后再回到田里,继续挥汗如雨。如果没力气了,我们就会轮流变换着角色。</p><p class="ql-block"> 这样周而复始一个月功夫下来,我们个个成了非洲人,整个人上下一片黑,都变得精疲力竭啦。中午快速吃饭,休息一小时左右,有时还因为要去晒谷场翻谷子,整个一中午没得休息。</p> <p class="ql-block">   下午不到两点半就得忙于插田,担着秧苗走过田埂,绿油油的秧苗裹着泥水,压弯了扁担,也压弯了我们的腰身。我们不时停下脚步,放下担子,喘着粗气,歇上一会儿。</p><p class="ql-block"> 弓身插秧的人们在一片空茫茫的水田里,全神贯注,将秧苗插在自己滚烫的影子里。他们始终面向泥土,“脸朝黄土背朝天”兴许就是这样的来历。孤独地缓步后退,如火的太阳似乎要将我们这些劳动力点燃一样。</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的我,就想找个借口,能够在田埂上某棵树的浓荫里、稻草堆下面,坐着小憩片刻,也会觉得是一种难得的奢侈与享受。</p><p class="ql-block"> 晚上我还要接着劳作,准备第二天的插田任务,履行着打浦滚时做副手的劳动,围绕着打浦滚主劳会刻不容缓地去踩平四个田角。</p><p class="ql-block"> 大概到十点之后,还要去看已经插下去的禾苗是否够水,如果不够,得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到池塘里去打开水房放一阵子,周围地各种声音,会使我毛骨悚然的。</p><p class="ql-block"> 池塘里的水不能放太久了,他人的田里也需要,由此只能等一个小时或者两小时,这种时候,我就小憩在稻草上,不知不觉就睡过头了。</p> <p class="ql-block">   这样从早晨四点开始到晚上11点,每一天劳动15小时不变,无地方去埋怨、也不可能去申辩,因为父母比我做得更多,如果埋怨的话,会让父母亲承受着精神上更大的压力。这日子也过去了,天天如此,而且还是无条件地继续着后面的劳作。</p><p class="ql-block"> 双抢的劳动强度太大,尝试着这种玩命式的过程,我开始退缩了,真想像城里人一样,大热天坐在有空调冷气办公室里写着、算着,羡慕着教师的子女天天东游西逛,游山玩水,日子惬意。 </p><p class="ql-block"> 突然有一天,听发小们告诉我一个秘密:村里要招收两名民办教师,我报名去考了,结果是第二名,可还是因为不是书记的直接亲戚没门。我们两个都刷下来被不学无术者取而代之。</p><p class="ql-block"> 第二次考试也失却了一个机会,乡里招聘计划生育干部,我上线了,因为上了两个月讲台代课而被刷下来了,如此社会,也见怪不怪;当然在后来多次参加考试,还是入围做了老师,时至今日,已经有四十年离开了这值得回忆的劳作了。</p> <p class="ql-block">   其实,仔细一想,那些年代,所有农村孩子都在以自己不可或缺的劳动,自觉地诠释着劳动的内涵,尽管骄阳将眼睛刺得生疼,汗水将身上破旧的衣服湿得通透,火一样的炙热将人蒸腾得眩晕,仿若愚公移山般的漫长劳作一天天地加重身体的疲惫。</p><p class="ql-block"> 在被榨干全身的力气之后发出的声声呻吟。为此会手臂腰酸痛肿胀好几天,但是,对于一代又一代走过那段岁月的人而言,有时每天还要忙到月照中天,星光闪烁。静谧的夜晚,只有那虫唱蛙鸣,才是我们的伴奏曲,深夜了劳作者还恋恋不舍地走上田埂,踏上回家的路。</p><p class="ql-block"> 留给记忆和心灵的感受是难以用语言说尽的,有辛苦与疲惫,有无奈与酸涩,当然,也有隐藏在其中的幸福与快乐。</p><p class="ql-block"> 16岁的我和所有农民一样,忍受着这一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而复始,忠实于这场一代又一代传承下来的农事。可是当年被双抢磨炼过的人们,那吃苦耐劳的精神,却永远地刻在了骨子里面。</p><p class="ql-block"> 虽然几十年前就离开那样的岗位,有时我路过乡村,见到农民劳作的场面,会伫立一会,还真想去躬身插秧、割稻一会。</p><p class="ql-block"> 这种不舍,常常让我想起那些年的岁月,尤其是每当生活遇到困难,想想那几年的双抢劳作,现在的最苦最累又算得上什么?还会有什么比它更可怕的吗?</p> <p class="ql-block"> 文字创作/闲谈趣事xixi</p><p class="ql-block"> 图片网络/版权©️归原创/致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