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军装的日子

马粮

第二章43

1978年决定复员时，我还在师部创作组。很多待写的东西还没有完成，自探家之后，就有了争取复员回津的想法，因此再沉下心来搞创作写东西，就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使命。此时我心里像长了草一样，精神根本集中不起来了。

老兵复员工作开始后，得知了同在灵丘场站最要好的两位天津战友都提出了复员申请。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艰苦的地方，你身边最近的人，关系最好的人，走动最多的人，无话不谈的人，他们的决定最终成了我下决心复员的“临门一脚”。



决定退伍之后，我知道必须为此提前做些铺垫，其中最关键的是争取领导同意。由于师部创作组毕竟是个临时单位，退伍申请能否被批准，主要还取决于基层连队的意见。不过毕竟部队讲的是民主集中制，连里知道我当时是师政治部宣传科借调的人，如果我向连里提出复员申请，连首长肯定也会率先征求师部宣传科的意见，于是我决定先找当时举荐我来师里的伯乐金干事聊聊。

找他之前，我猜他肯定会劝我留下，他会苦口婆心地告诉我这次将我抽调到师里临时帮忙是个很好的发展机会，如果塌下心来，漂漂亮亮完成这次师里布置下来的节目创作任务，我就有机会受到领导重视，就会有未来上升的空间。事实上当初金科长举荐我上来之前，他也是这么语重心长地跟我说过上述这番话。



见到金科长，知道他这个人性格坦诚直率，我也就没有拐弯抹角地做什么话题铺垫，单刀直入开门见山；“金干事，我上次回家，父母给我找了一个不错的单位，如果今年能复员回去，今后的工作安排就基本有着落了。” 这是我事先考虑了很久才琢磨出来的一个让他很难拒绝帮我的理由。我知道目前的创作任务还没有过半，无论如何此时提出退伍，确实有些不近人情。感觉辜负了恩人的提携。

不过恩人的回答却着实让我意外：“小马，你的命真不错！原本军里的文艺汇演计划如果没有变化，这个时候你就是说出大天来，我也不可能放你走！” 我听他这么一说，一下子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您是说您支持我今年复员？” “别搞错了啊，我可不是支持！我只是不反对而已。”见我仍有几分半信半疑，他进一步解释说：“是这样的，最近有消息说今年原定军里的战士文艺汇演可能改到明年了，目前领导一直没有像前一段那样天天催节目抓进度，不过师里还没式通知，这算是我听到的小道消息吧。”



听他这么一说，我知道恩人此时给我透露了最重要的信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复员回家的主要障碍解决啦！，原来想得最大的难题就这样被金科长这一番话给吹走了！临走金科长还给我吃了一剂定心丸：“你放心吧，如果你们连领导征求我是否同意你复员，我肯定不阻拦。”恩人对我释放了最大的善意，感激之下，我也向他和盘托出了我的小秘密：“咱原定的那个独幕剧其实已经早就写完了，目前已经完成的还有一个快板书，还有一个相声，一个三句半，这些节目都能在我走之前完成。”金干事一听这个，眼睛都亮了。“太好了！你复员的事情，让你们连长找我吧。”

如释重负的我，第二天就到连里提出了要求复员的想法，我先找了副连长，他当即对我的要求表示理解，说等连长回来后替我好好说说。几天之后，我如愿得到了连里通知，同意我复员。不知道是副连长替我找连长讲了情呢，还是金干事帮我说了好话，或者还是连长指导员最初原本就内定让我复员，反正我大半年的时间都在师里飘着，留下我也不能给连里的电台值班，于是乎他们就顺水推舟，同意了我退伍的要求？总之我是怎么被最终批准退伍的，连我自己也不得而知。



宣布复员后的那些日子，平生第一次得到了类似“国王”的待遇。那些平日让你产生条件反射立刻起床的号音，此时仿佛失去了往日的魔力。我们可以看着那些留队的战友们依然顶着星辰出操跑步，而我则可以继续慵懒地睡在床上；吃饭的时候，其他战士们依然吃大灶，但我们这些安排退伍的老兵则享受着每餐至少4菜一汤的待遇。

离队的日子终于来了，虽说一直期待着回家，但此时心里还是充满了难言的酸楚和别离的伤感。离开了几年共同生活战斗的战友，告别了灵丘的荒山野岭，与曾经厮守的无线电台就此拜别，历历在目的军营生活，自此成了干杯的往事。心中的五味杂陈，难以用任何文字表述。留下的是对仍然奋战在大山里的战友们的祝福，带走的是那些在部队吃苦积累的经历。

火车终于慢慢开动了，战友们送行的身影渐渐地模糊了，此时的我已经开始了自己对未来前途的设想与憧憬。不知道路在何方，不知道未来怎样，但自己必须和此时乘坐的火车一样，一步步勇敢向前，朝着未来的生活和目标，一刻都不能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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