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定渤:设计空间●显相人物●礼赞精神—浅谈王军强短篇小说《六角亭》

田放

短篇小说《六角亭》是中国作协会员、天津作家王军强的一篇新作，发表于2022年3月17日《天津日报-文艺周刊》，后被《收获》杂志和中国作协网转载，喜获读者好评。

笔者仅就小说中的人物设计、情节处理和蕴含的精神，谈一些粗浅看法。

一、巧借亭子——设计故事空间

文学作品中，将园林中的亭子写入，借亭子里发生的故事抒发胸臆，描摹悲欢离合的并不鲜见，如元代关汉卿的《拜月亭》，明代汤显祖的《牡丹亭》和清代尹湛纳希的《泣红亭》等。

作家王军强创作短篇小说《六角亭》，也是巧借公园的小亭子设计了小说的空间，写出市井平凡百姓喜怒哀乐的故事。

文学创作中的故事空间，是小说中的人物、事件、情节所处的社会背景、生活场所以及自然景物渲染和烘托的特定环境,是作者为表现小说中各种人物而设置的表演平台。

小说《六角亭》开篇，作者先用了一个画卷式的鸟瞰镜头展示清晨中公园的喧闹——“紧邻海河有一公园，里面有唱歌跳舞练刀耍枪骑马蹲裆打太极的，有不知疲倦，围着公园玩命儿走圈的。晌午时分，唱戏、打牌的开始陆续登场：巧儿我自幼儿许配赵家……这是跟着腰间小喇叭唱评戏的；偶尔也有可着大嗓门、抻着脖子唱梆子的，不过，最热闹的要数咿咿呀呀唱京剧的。”作者再从公园晨练的鸟瞰图聚焦到一个点位——“公园里有一座假山，不高；上面有一个六角小亭，不大。十来平方米，中间用大理石铺成，六角用木板连接，供人们小憩。”小说故事的空间设定了，小说的人物就要显相了。作者用简洁的文字对人物群体进行了表述——背着月琴、提着二胡的戏迷们，“每当清风习习的时候，六角小亭里总会响起美妙悦耳的京剧。”故事的空间是小亭子，建筑物的空间与故事空间契合了，故事的主要人物——戏迷和琴师等一众京剧爱好者——的登场就有了合情合理的理由。戏迷们聚集在这个空间里，小说即将演绎的故事就要发生了。作者正是借用普通的小亭子，用“生活流”白描和速写的创作手法，书写和记录普通百姓们执着追求京剧艺术的追梦故事。

二、烘云托月——展示主要人物

有人问：各种各样的人物形象，是怎么被创作出来的呢？让人物根据情节、节奏而自然显相，再展示该人物心态（摘自《文学创作欣赏与研究》）。小说的人物活动的空间设定了，作家根据情节设计的人物就要显相和读者见面了。小说《六角亭》在人物显相中，采用了俗称叫做“借嘴说话”的创作方式，让小说中的陪衬人物、次要人物和主要人物、三者逐次显相登场，层层进行渲染。这使小说的人物凸显个性，情节脉络清晰，节奏明快。

一是运用了烘云托月的人物显相方法，借陪衬人物的说话对白，让读者对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和次要人物未曾露面便先闻其名，使读者心生期待——戏迷李姐说：“因“水产刘”胡琴托得严，唱起来省劲舒服。”有的戏迷等不及，便咋咋呼呼问：“唉，那个卖水产的拉胡琴的怎么还没来？他不到弄得咱们都得在这大眼瞪小眼，是不会来的。”有人接话说：“您啦别着急，他这会儿兴许正在水产铺里点票子呢。放心，待会儿他保准来。”咋咋呼呼的是戏迷们，这是小说陪衬人物的整体性格。他们急不可待地呼唤着小说次要人物“水产刘”，暗示他的操琴技艺已被戏迷们认可。陪衬人物们的几句话语，让这个被接驾迎宾一样对待的次要人物得以确立。作者故意吊读者的胃口，为即将显相出场的次要人物率先造势。

二是小说次要人物和主要人物同在小亭子显相，相互映衬，形成对立态势，让陪衬人物、次要人物和主要人物三者之间产生矛盾进行碰撞。

作者先推出小说的次要人物——话音未落，果真就见一人背着胡琴猫腰上来了，正是“水产刘”。他的出现立刻让小亭子热闹起来，哪个戏迷都想来头牌，唯恐给自己拉不上。“水产刘”则表示：“别急别急，先让我捯捯气儿再说。”此刻，作者又为“水产刘”的派头和气势补上一笔——“他的胸脯一起一伏像潮汐的海水。好琴师就是这样，到哪都享受这般待遇。”更加证明了“水产刘”是戏迷们公认的操琴拉弦高手，是被戏迷们视为大师级别的人物，继而，在“水产刘”操琴拉弦大师的光环里，小说的主要人物显相露面了——他“五十有二，黑不溜秋，邋邋遢遢，满脸胡子，不修边幅。曲不会唱，没嗓儿，却着迷拉胡琴，虽号称“京胡大师”，却从没有正式拜过师，完全靠一腔热血，自学自练。因为他酷爱京胡演奏，但技术又不行。用天津人话说就是“二把刀”的水平，但天性爱自我表现，对戏迷们的嘲笑和劝说，他坚决否认说：“唉，你怎么也这么说？都是人，我就不信我不行。”因为他没有学过拉胡，也没经过专家指点，操琴拉弦的技艺很差，但他的瘾却非常大，为了给戏迷朋友架弦伴奏过于热情，甚至于到了死皮赖脸的地步。怎奈因他拉胡琴时发出的，活像宰鸡时鸡的刺耳尖叫声，戏迷们暗地里送他一个 “活鸡管宰” 的绰号。戏迷们不便驳他热心肠的面子，都恭敬地找各种借口委婉谢绝，善意推辞。一位是被戏迷们欢迎的大师，一位是戏迷们笑称的所谓大师，两位反差极大的操琴者，在亭子里同时显相，这样的人物设计处理，就产生了喜剧色彩。主要人物“活鸡管宰”、次要人物“水产刘”和陪衬人物戏迷群体三者间的纠葛，就引发了喜剧性的矛盾互动，推动了小说故事情节的发展。

三是插入旁白法。为了突出主要人物，激化推进小说人物矛盾，推进故事情节，作者又有意使用旁白法，把“活鸡管宰”直接放进了小说人物矛盾的漩涡里——“其实，京胡是一个特别难玩的乐器，多半需要的是一个人的天赋，‘活鸡管宰’似乎并不具备这样的天赋，但挡不住他这个人执著任性，并不觉得这玩意儿有多难。”作者这段文字有两个作用，一是，尽管“活鸡管宰”拉胡琴的技术不佳，但他从骨子里是位热心人的性格展示；二也是在暗示，“活鸡管宰”将性情和命运和京胡演奏紧紧联系在一起了。小说叙事线就自然地向作者隐喻的“好心的追梦的平凡人”这一主题延申。于是，主要人物“活鸡管宰”的种种心态，就通过作者的文字展示了——他心生妒忌，“也不知为什么，后来只要有‘水产刘’来六角亭拉琴，‘活鸡管宰’便不再上来。”放不下虚荣的面子拜师学艺，“而是一人坐在旁边静静地听。”心中揣摩技巧，“有几次，他在公园一处长廊上拉琴，一个人坐在那，表情既投入，又享受。”说明他仍在执着地追求。谁要请他架弦，他感觉是看的起他，脸上就有幸福表情，胸膛里也心花怒放。他用个体经营不多的收人，坚持资助、培养邻居胡琴小天才高爷的孙子。哪怕在他病危弥留之际，还深情地望着墙上挂着的京胡。作者这样处理，使小说的主要人物“活鸡管宰”的性格和形象逐渐丰满起来。

三、小说寓意——赞美追梦精神

古今中外的小说，都是作者通过文字和情节，在表述一个主题思想。王军强的小说《六角亭》是通过发生在公园小亭子里的戏迷们的故事，展示市井间、烟火气里寻常百姓的追梦精神。

“我们都在努力奔跑，我们都是追梦人。”这是国家主席习近平向全国人民发出的指示。书写普通百姓日常生活、凡人小事，用小说记录百姓们的喜怒哀乐和追求自己理想的追梦精神，是作为人民作家的社会责任。

文学大家孙犁先生在《文学短评》中说过:“认识、生活和语言，是文艺创作的三个要素。” 短篇小说《八角亭》的作者王军强是位作家，也是一位业余京胡爱好者，更是作家笔下描述的人物、景观、世态、人情的亲历者。他坚持在文学创造中，深入到戏迷群体，把视角深入到人间的烟火气里，通过他在公园里观察、捕捉平凡普通市井人物的情感和心态，发现他们对人生和理想的向往和追求。因为作者自己也在这个群体里，‘活鸡管宰’对京胡演奏艺术执着的追求让他有所思考，产生了创作的激情和冲动。他用幽默而诙谐的文字，把包括“活鸡管宰”在内的戏迷们的追求、执着和心态收纳笔端，创作出来源于生活的真实的《六角亭》，写活了“活鸡管宰”一个普通追梦人的故事——比如，有人劝“活鸡管宰”拜师，他说：“用不着花那些瞎钱，有那钱还能干点正事呢。”这为他节省钱财资助学生学习京胡演奏进行了铺垫。再如，他练琴很下功夫，有人夸他，也不知是真心假心，他呵呵一笑说：“我都这岁数了，不勤奋练不出来啊。”还有，“他说一个人只要有毅力，做什么事都能成。”最终，去世头两天，他对病床前的儿子和闺女有气无力地说：“别忘了把它们带上。”儿女们知道他指的是挂在家里墙上的那几把旧胡琴。这些话语和描述，是他人性的自白，显示着他对京剧的酷爱。“告别仪式那天，吴爷带着马上就要毕业的孙子也来了，他们要送送。”这说明他的好心得到回报。“后来人们知道，吴爷孙子这些年的学费，有一多半都是‘活鸡管宰’背着老伴儿赞助的。”此处显示他骨子里助人为乐的性情。小说作者尽管描写时惜墨如金，但对主要人物“活鸡管宰”的人物确立，却有着画龙点睛的作用。

拜读王军强的小说《六角亭》有所感悟，“活鸡管宰”这辈子没有圆他的胡琴梦，但他把追求变成爱心，用自己不多的收入，资助了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邻家拉京胡的小天才，让他进入戏剧学校学习京胡。让他痴迷京胡演奏的梦得以延续——这就是我们可爱的，普通又平凡的百姓的，人生追梦情怀和甘为阶梯的价值观。不是吗？

小说《六角亭》的结尾设计可以说是精彩的亮点。烟火气的市井中，一位极为普通而平常，酷爱拉胡琴的“活鸡管宰”，一辈子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古稀之年，他怀着他的胡琴之梦离开了人世间。小说的结尾，作者别具匠心，没有落进圆满结局老套路的窠臼——他日以继夜刻苦联系，遍访名师而自学成才，在鲜花和掌声中，登上艺术殿堂去开京胡独奏演出会。作家用肃穆碑文形式，用富有纪念意义的庄重的文字写道 ：“活鸡管宰”真名叫李勤奋，卒年73岁。他一心想把有天赋的孩子培养成京胡大师。

文评作者魏定渤简介

魏定渤，天津作协会员，曾用笔名魏定泊、淀泊。十八岁入伍长春开始写作，在军内外报刊杂志上发表散文、故事、诗歌等作品。复员后在天津渤海无线电厂宣传部任职，后调入市委统战系统工商联从事宣传工作，在报刊杂志发表大量文学作品。与天津电视台合作的儿童电视剧《铁蛋》1981年获第一届中国电视剧“飞天奖”儿童电视剧二等奖。剧本《海峡中秋月》被市文化局选中，由天津歌舞团编排为歌剧《中秋月》。报告文学《梦在荒村》1989年获市文化局“天津改革十年”征文纪念奖。散文集《十二花神》2012年获“东丽杯”全国孙犁散文奖三等奖。散文《谦德庄的咏叹》刊载于《西岸风》杂志，后被中央宣传部《学习强国》网刊载。散文诗《油灯碗的光晕》获2019年天津作协与春秋集团联合举办的“春秋杯——我的祖国·天津故事”散文诗征文大赛二等奖。曾出版长篇小说《神游葛沽记》，《天津作家》对其发表评论进行推介。2019年创作完成近70万字的长篇小说《津门陈塘关传奇》，待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