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痛的悼念

老吴

<p class="ql-block">父亲节到了,这是我在父亲病危时刻的一篇日记,写于2007年7月13日深夜,以此纪念我的父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亲终于不行了,昨天从托人相求的医生那里得知了底细,告之如此病情痊愈的希望极其渺茫。10点多钟兄妹四人在辽宁大剧院咖啡厅的一个房间里坦率的商讨如何办法,最后一致的意见是与院方协商使父亲进入睡眠状态然后平静的离世,同时各种治疗措施不减,心中仍盼着奇迹发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下午探视由于有了上午的决定,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看到父亲活着的清醒状态,心中不禁大恸,但又不能流露。看到父亲在呼吸机下无力的挣扎,那种痛苦与无奈的眼神,实在是世上最残酷的事情。知他有话要说,连忙拿过 纸笔,父亲拿笔的手已经胖肿的像个馒头,笔划东拼西凑终于认出是“怎么治”显示出他对生的渴望和对亲人的一个哀求,乞求的可怜心境。又写了“头低"两字,我连忙把床摇起。没有任何办法,只得安慰他,说他的各项指标都挺好,只是进展缓慢,要听话,有耐心好好配合医生等等。短短十分钟很快过去了,从病床到门口大约二十米左右,我意识到这是最后的诀别,不禁又回头一望,父亲那无助的眼神正不舍的望着我.心头酸楚泪水夺眶而出,无奈招了一下手便出来了。这几分钟的情景从此必定印在我脑里一辈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屈指数来父亲自6月18日手术后至今已近一月,这期间兄妹们轮流值班一直在护理他。照顾父亲这样的重症病人实在是很辛苦,一整夜都闭不上眼睛,不停地帮助他 咳痰、大小便、翻身,尤其是二次入院住在重症监护室,租了一张便床在走廊里,漫漫长夜实在难熬,几乎每天晚上都有病人离世,随着病床的推动,一声声撕裂人心的呼喊,真是让人感到悲伤和莫名的恐惧。昨夜外面一直下着雨,一袭毛巾被根本不管用,冷的难以卧床,在地下踱步到天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踏着满地的积潦,心中泛着各种想法,耳中始终萦绕着昨夜凄惨的呼叫声,天空阴着,阵雨后的空气湿润新鲜沁人肺脾,忽然想到父亲,可怜他永远也见不到这一切了,泪水又禁不住流下面颊。猛抬头见路人都在看我,心知自己表情怪异连忙低头疾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此时此刻素不迷信的我却从心里祈求着,如果真有仙佛,不管是那一路的,敞开他那大慈大悲的心怀,略施一点他那无边的法术 ,或将他度去另一世界,或助他脱离苦海,回到亲人身边,想到此不禁双掌合十心中默念了几句,其实心里清楚哪里有佛,即便有佛想平时从未供奉此时哪来灵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个极平凡的普通人,性情温和,一生勤谨却过得颇为坎坷。少年家境贫寒,由于是家中长子很早就帮助父母操起生活担子,身体相对瘦弱。爷爷奶奶还算开明尽管家境不宽仍能维持孩子上学,父亲每天放学就要干活。年轻时经人介绍去了一家类似资料室的地方去当缮写员,结果解放后才知是当时国民党沈阳市党部的一个机关,他也被注册为国民党员。后来在老东北大学当一个行政管理的小头头,解放前夕又随着一批教授撤到北平,负责安排他们的生活。从此厄运就跟他大半辈子,几乎历次运动都有份,文革时期又怀疑是潜伏特务,我清楚记得有一天我从外面回来,见到父亲在伏案痛哭,惊骇之下我急忙蹑步溜进小屋,过了一阵父亲终于止住哭声,收拾收拾又出去劳改了,我看到他的桌子上交代材料上赫然写着“爸爸啊 你快给孩儿指一条活路吧”。爷爷是老党员,已经去世了,可见他那时的精神压力有多大,后来知道他当天挨了打。当时东工院里自杀的不少,我着实的紧张了一段时间,每天晚上都观察他的情绪怕他单独外出。那时父亲穿着一身黑旧的工作服天天去劳改,我有时在早上上学时看到这些人站排接受训话,或者在路上迎面碰到父亲斜挂著“历史反革命”的白布条,拉着煤渣车。每当这时身边如有同学偕行,心中难过又无奈,真的感到无地自容。我自文革12岁时起,就从来没有看到父亲开怀大笑的时候。相反父亲对任何人都非常恭谨的样子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不平却无奈,而且自卑。少年的我承受着父亲带给我的这份礼物,因此在我的生涯中有因不平带来的争胜心,也有无奈带来的某种成熟,有时又会产生吾不如人的自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心地善良,诚实守正,勤谨俭朴,恪守着他那辈人特有的生活信条。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非常认真,他唯一追求的是安平的生活,不被人欺负,从未想到出人头地升官发财的事情,更不要说去管别人。对子女充满爱和宽容。我们兄妹的少年生活从未感到过来自父母的过分压力,家中自由无羁,使我们兄妹快乐成长,文革中由于他有历史问题我们兄弟三人先后都下了乡,按当时的政策至少是应留一人的。父亲知是受他影响,心中负疚,那种一心想补偿的心情时刻都能显现出来。我们哥仨下乡后家中细粮父母从来不动,等着我们探亲回来再吃。后来我在农村当上队长,由于带队干活没有手表掌握不了作息时间,常受埋怨,无意中在饭桌上说出来,结果在返乡临走那天,他把带了半辈子的一块瑞士手表给了我。手表在当时是家中的大件,他那时在实习厂做调度也很需要,这让我深受感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70年下乡后,那时没有电话,一般都是书信来往。我少不经事往家写信的时候很少,父亲却常常来信,信中充满嘱托和希望。记得一封信是比较特殊的,让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是父亲单位的一份《参考消息》报由于削减经费要退订,单位的头头又特别爱看便让父亲拿钱订阅,每天看完后给父亲,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天大喜讯——组织上对他有了基本的信任,不再视他为阶级敌人了。父亲马上写信告诉我,幷嘱我要向大队领导,向团组织汇报。记不得信上是如何措辞的,但那喜悦的情绪跃然纸上,感染的我也兴奋好几天。现在想来真真可怜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现已夜半近3点,提笔写了这些,意在记录一下这一特殊时刻,也是逃避一下挥之不去的梦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如今父亲在死亡线上挣扎,身受无法忍受的痛苦折磨,且转眼要和我们阴阳两隔了。想到这里心如刀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将永远失去父爱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爸爸,在你遭受莫大的痛苦时孩儿却不能助你一丝一毫,在这午夜里灯光下真让我痛不欲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呜呜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07年7月13日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