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群（小说）

细水流年

这大约是文人的通病了，东西写好后，光想让人读到，越多越好。老王也是，无奈文笔太差，写了大半辈子，只发表了几篇“豆腐块”，还是在几家名不见经传的地方性刊物上。好在老王赶上了一个好时代——网络高度发达，人家不发表他的作品，他可以自己“发表”。老王“发表”自己作品常用的方式是发群，发微信群。可最近老王越来越不喜欢发群了，怎么回事？

先说发单位群，老王是个小学老师，单位大群是师生家长群，发了几篇“大作”后，老王收到许多赞美之词，被冠以“作家”的称号，这让他兴奋得整天合不拢嘴。一天晚上，正当他刚把一篇新出炉的“大作”发送到群里后，手机响了，是校长，“那个，那个老王哥啊，我给你说个事，你以后别往咱群里发东西了，影响不好！”老王一愣，“我发的文章都是很富有教育意义的，咋会影响不好呢？”说完还读了一段刚发的那篇文章。“老王哥，你别生气，我没说你写的文章不好，”校长谆谆劝说，“只是里间夹杂的广告不是售卖性保健品的，就是诱读色情小说的，你说这让家长看见了会咋想？”“现在的公众号不都是这样吗？”老王不以为然，“要不我换个网络平台写作吧？”“还是别往群里发了吧！”校长语气生硬起来，“老王啊，咱做老师的路窄啊，发文中说不定哪句话就犯了某些家长的忌，如果他们好事把我们给抖音了或告了，那咱学校就惨了！”老王默然，心想：说来说去，还是犯了校长的忌！不发就不发吧，发其它群。

老王喜欢发的另一微信群是婚庆摄影群，除教学外，他还有一个职业——做婚礼跟拍，这个群给他提供了许多跟拍信息，让他赚了不少的收入。这个群的人数不次于他的单位大群，老王心想如果发文，阅读量也不会低了，反响也不会弱了。但他错了，连发十几篇，篇篇都如泥牛入海、水波不兴，就连阅读量都低得可怜，如同招人嫌弃的孩子。一次发文后，老王突然奇想，紧跟着在群里捎带了一句：各位摄影同行，点开有奖。结果呢？阅读量上去了，他却被群主踢出了群！老王得知后，脸先是白：“这不是断了我的财路吗？”（这个群对他太重要了）再是绿：“你群主凭啥把我踢出群？”联系上群主后，群主答复：婚庆摄影群，为了保护每一个成员的利益，群内只能发与婚庆摄影有关的内容，否则“飞机票”！老王想理论几句，话出口却变成了：好，好，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他暂时还不敢得罪群主。挂断电话后，老王的鬓角出了一层汗，忿忿不已：“不就是建个群吗？大样啥！谁不能建？”

老王真建了一个婚庆摄影群，不为挣更多的钱，只为方便发文。群成员发展迅速，不到一周就突破了一百，老王脸上笑开了花，在得意的同时，不仅感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老王每写好一篇文章就往此群发，变着法子诱导群成员看，什么“点开惊喜”、“阅读有奖”、“不读损失”……至于“喜”什么、“奖”什么、不读又有什么损失，全都是骗人的！老王是舍不得掏腰包做“慈善”活动的。于是就有读过的群成员质问：“为何行骗？”老王答复得也是铿锵有力：“我骗你什么了？难道你读完我的文章没有得到精神上的受益吗？”一句话堵得质问者一愣一愣的！尽管没少使法，无奈文章的阅读量就是提不上去，就差威胁群成员了：“此文必须读，否则‘飞机票’！”老王不是不敢，每每想这么做时，就会想起那次被踢出群的经历，那群主真大样！老王不想做那样的人，他是一个善良的人儿。为了提高阅读量，老王的微信群是“敞门”的，什么样的人都可以进，群内广告满天飞，什么卖牛排的、售汽车的、推房产的等等，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老王加以制止，人家就说了：“怎么你可以发（文），我们就不可以发（广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时日久了，老王就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群内做婚庆摄影的成员越来越少！他好奇极了，就微信一个刚退群的陌生摄影师（熟人他怕人家不说实话），那摄影师显然没留意他是群主，回答得直接干脆：“我进错群了，里面吆喝啥的都有，就是有关婚庆摄影的信息太少了！还有个老头，神经病，隔长不短地发他写的作文，写得好倒也罢了，狗屁不是！”差点儿把老王噎死，妈特，竟然说我写的文章狗屁不是，你懂什么？有本事你写试试！看来建错群了，遇不到知音，一恼，把群解散了。

老王心不甘，为了发文，又组建了一个群，命名“荷角文学社”，取自诗句“小河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专收文人，其他一概“闭门”！群建好了，把能够得着文人搜罗一遍，才七八个人，这哪成？人太少了，没阅读量啊！老王就跑到各大网络写作平台去拉人，美篇、简书、番茄、咪咕、塔读、17K、七猫、掌阅、纵横、逐浪、晋江，转了一遍，好多文人都不愿意，人家说了：“吗呢？我们有自己的群，活得很快活，为什么要到你哪呢！吃饱撑着了？”“我们群经常发红包！”说完这句话，老王连自己都震惊了，咋啥都许呢？唉，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低低地骂：“啥文人？又穷又酸！”就这样吧，坑、蒙、拐、骗，历经一个月，老王的“荷角文学社”才凑够七八十个成员，这七八十个人还大多“潜水”，平时连个“泡”都不冒，除非你发红包！在群里发文，发来发去，也就那十来个人。这十来个人，你发文，我给你点评一下，我发文，你给我点评一下，什么“精美佳作、曼妙美文”“才华横溢、受益无穷”“本年度最优秀小说、当代神作”“你是写散文的大家、顶礼膜拜”“诗歌杰作中的杰作、海子再世”……一片吹捧之声，群里其乐融融，不亦乐乎！唯老王是个另类，他不赞只批！他自有他的一番道理：溢美之词太多了，再赞就是浪费时间，应直陈文章的不足之处，这有利于提高作者的写作水平。结果什么“错别字太多”、“许多词不达意”、“个别语句不通，欠修改”“内容空洞无物，华而不实”等等，就躺在了人家文章的评论区，搞得人家极不爽！这还不算，还逼着你改，你不改，他在群里吆喝你！说你写作不踏实、不尊重自己的作品，一腔长者师者的口吻，弄得人家很没面子。天长日久，大伙都很反感他，只是隐忍不发，就差导火索了。导火索说来就来，群里有个诗人，喜欢写打油诗之类的作品，什么词都用，有的还很“脏”，老王私下里已经提醒他多次了，他就是改不了，这不，今天又有两句诗闯进了老王的眼睛：汗珠似酱透的茄子，XX像腌软的黄瓜。这都是什么啊？“XX”这么脏的词都敢用！小说也就算了，包容性强，诗歌是神圣的艺术，怎能侮辱？老王一气之下，就在群里吆喝起那个诗人。没想到，这次诗人没有忍，直顶了出来：“我这是通俗诗，你不懂瞎嚷嚷什么！”“通俗？恐怕是低俗吧！”“就算是低俗吧，我就喜欢这样写，咋了？”“你不能这样，写作是有底线的，越线就是在亵渎文学！”“亵渎？乖乖，还给我上纲上线了！”……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叮咣起来，一时间群里“浮”出了许多人。老王觉得理在自己这，大伙儿都会帮腔“批判”诗人，自己毕竟还带着“群主”的光环。出乎意料的是，大伙都把矛头指向了自己：“整天不是说这个人的文章有毛病，就是说那个人的作品有缺陷！人家说过你没有？就你写的好？”“天天在群里吆喝吆喝这个，吆喝吆喝那个，真把自己当回事了！”“都几十岁的人了，见天被他吆喝来吆喝去的，烦死人啦！”“散了吧，退群！他是大爷，咱伺候不起！”……，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发泄着积攒已久的私愤，痛快极了！老王晕了，手机“啪嗒”掉在了地上。事后，说与好友，好友听完，不置可否地笑了，分手时给了他一枚铜钱，老王拿着铜钱翻过来掉过去地看，一脸茫然和郁闷！

现在老王写文不发群了，只发圈，微信朋友圈！谁爱看不看，老王不管，自娱！事实上也管不着，你说呢？

（小说纯属虚构，不影射任何单位和个人，切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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