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稿／前尘旧事（29）田老开当队长 原创／雷贵勤／昵称／小脚雷大侠

小脚雷大侠

　　生产队长，都是社员选出来的。选队长时有大队干部在场，选谁不选谁，大队干部肯定带有倾向性。田老开被选上生产队长，与当时的大队书记刘金亭，肯定有关系。

尽管刘金亭铁面无私，在计划生育中，以身示范，第一个结扎自己的输精管；战天斗地，起河泥掀冰块时，抱一冰垞滑倒，砸断了左手的小手指；秋天，人们正在生产队收过的豆地里，捡拾落地的豆枝，刘金亭来了，人们纷纷逃跑，他妈年老跑不动，坐在地上，把几个豆技坐在屁股底下，黑脸包公刘金亭，从他妈屁股底下拽岀豆枝，扔在生产队的豆堆里。

铁面无私，一心为公，只要是党的号召，一丝不苟，坚决贯彻执行。

计划生育工作，王家大队是急先锋，刘书记带头，其他人哪敢不听。只要年龄在生育范畴内，你生也好，不生也好，都得结扎。管你本人同不同意，都弄到小学校的教室，把课桌一拼，铺块白布，捺在上面就做手术。有胆小的妇女吓的开跑，追回来，硬做。医生提出抗议，这种情况最好不做，精神过度紧张，容易岀事。李书记不听这一套，并说猪也不同意，该劁的都得劁。

田大柱子媳妇利害不，也给劁了，由于过度紧张，效果不好，术后受了挺多罪，没过一年又生了个小闺女。

田柱兰怕见血，刘金亭通知她明天做手术的当天黑夜，她吓疯了，嘴歪眼斜，眼睛跑到脑瓜门，嘴角吊到了太阳穴。田小姐她二姐的样子，把田小芹都吓哭了，刘金亭还以为她装√。医生拒绝给田桂兰做手术，应该是从人道主义出发吧。

王家大队，除了田桂兰，一个大队的生育适龄者，统统做了结扎手术。计划生育的先进红旗，挂在了王家的大队部。

关于田大柱子媳妇张凤英，做手术时出现了麻烦事，其小姑子田小芹，当时提岀了抗议，斥责他们惨无人道，简直是拿人当试验品。副书记张庆海脑羞成怒，要拉田小芹办班批斗，她大嫂张凤英苦苦求情，才免田小芹无罪。

张副书记的儿子，是小芹她爹的干儿子，这儿子是独苗，认老开干爹，为的是能养住。的确养住了，白白净净，溜光水滑的。长大后还跟田小芹的干姐结婚了，生了一堆孩子。田小芹的干姐孙术荣，比小芹大半岁。就冲这些关系，张庆海不应该对小芹那样子，凶神恶煞，比刘书记还铁面无私。

那就是个铁面无私的时代吧。

　　田老开当了队长之后，还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入党介绍人就是大队书记刘金亭。老开当完队长当校长，那个时期的田老开，老自信了，担大印，做主人，特别是当校长期间，贫下中农管理一切，校长和老师全听他的，可恭敬他了。老开干劲儿冲天，带领师生砌学校的院墙，还在学校西边的一大片荒地上植树造林。墙砌的立立整整，使学校很有学校样。树都成林成材，不仅防风防沙，而且给社会积累了大量的木材。

田老开的确是有功的。

再说田老开当队长，大体上是恩威并用。有点时间就各家各户地走，见谁家的粮食断了，从自家的口粮里分出一些给送去，待新粮下来再还。过年过节，他想尽办法让各家各户尽量吃上饺子。那一年过八月节，老开发现新搬来的王庆一家，没有白面包饺子，就回自家把面口袋拎过来，让他家包饺子吃，弄得自家没吃上饺子。那时他刚刚入党，特别的大公无私。要多积极就有多积极。田老开，是刘金亭培植的铁杆爱党分子。

田老开当队长，农活抓的极紧，当种则种，当锄则锄，当收则收，农闲时挖河泥，改土壤，造有机肥。地闲人不闲，总有活干。谁敢不听指挥，动武，打你个犊子样。

有那么一天的晌午头，田小芹的大嫂张凤英，慌慌忙忙地从外头回来，没进门就喊：快点，小芹子，咱爹跟拌倒驴打起来了，要吃亏。田小芹连鞋都没穿，一时又找不到应手的武器，就挎了一个柳条编的料斗，一边跑一边捡砖头，放在料斗里，跑到生产队东边的地头时，田老开已被绊倒驴骑在身底下，老开又翻上来，绊倒驴被骑到下面了，瞬间绊倒驴又把老开滚到下面，他又骑在老开上面，还掐老开的脖子。

田小芹到了，一砖头，两砖头，三砖头，咣咣咣地往拌倒驴的后背上削，一边削一边大声哭嚎：绊倒驴，你放开我爹……拌倒驴还骑在田老开的身上，田小芹她大嫂张凤英，就用手里的镐头，顶他的后脑勺，田老开又翻上来，绊倒驴又要往上翻，被社员们拉开。

田小芹继续哭嚎大骂绊倒驴。

其实，拌倒驴就是田小芹的二姑夫，大号李庆春，他媳妇是田小芹她老姑的小姑子，李田两家又是老婊亲，好几层亲戚呢。平日里田老开和李庆春，俩人贼拉好，李庆春有点憋屈事，就哭着找田老开出主义。老开教他打媳妇，他媳妇田小芹叫二姑。田老开教李庆春，打媳妇也得会打，打屁股，照肉厚的地方打，用树条子抽，不能用棒子打，会伤了筋骨。那天夜里李庆春都没回家，就在田家住，开始还呜呜哭，后来就天南地北了，总之，两个人唠了多半宿。这会又打得你死我活了。

田小芹依然嚎叫，骂拌倒驴，继续扔砖头，砸不准，大多都被他躲开了。他还手指田小芹的脑门骂：小猴芹子，小猴芹子，我今儿个说话你记着，你要有出息，天龙掉蛋把地砸个大坑。同时用手指了一下天，又指了一下地。

田老开就是个开花炮，一点心肺没有，跟谁打架都不记仇，没一会功夫没事了，继续给社员分工。

田小芹她大嫂，用镐刨垵子，小芹跟在后头点豆种。她问大嫂，打架时你直接上去帮咱爹，绊倒驴压根占不了上风，你回家叫我就晚了。她大嫂一脸通红地制止她，你别瞎说，那有儿媳妇帮老公公打架的。田小芹吐了吐舌头，不再吱声。其实，她大嫂已经参战了。

农村以家庭为单位，有事必须全家上，否则，只有挨欺负吃亏。何况田氏单门独户。

田老开当队长靠打架摔跤，不当队长时，也打架摔跤，还能摔岀交情。

在田家小房后的谷子地，老开跟张春海说着话就骂起来，继之开摔，两个人你上他下，他下你上滚了好半天，刚岀苗的一地谷子全压倒了。一边摔还一边讲理，讲着讲着俩人还达成一致了，从地上同时站起，一个叫老哥，一个喊老兄弟。

田老开分咐田小芹她妈炒菜，他要跟张春海喝酒。大春头子有什么菜呀？把酱缸捞个底掉，就有两个咸鸭蛋，再整一碟盐豆子，哥俩开喝。喝的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的。王桂英没舍的给自己孩子吃的两个大鸭蛋，这俩人都唣了。

就老开这破脾气，人缘还老好了。婚丧嫁娶，两口子打架，父子分家，保媒等，那个事都少不了他。他公正秉直，不怕得罪任何人。又有求必应，吐唾沫是钉，说那办那。就后头这条，说好不好，说孬不孬，让他整出好多悲剧，好多笑话，若干年过去之后重提，反倒觉得很沉重。

从开春下种，到夏天庄稼长高，树上杏黄，也就几个月时间吧。杨术兰、哭叫着来找田老开救人，说她男人李庆春上吊了，快死了。田老开穿上鞋子快跑，田小芹跟在他后面跑，这个小猴芹子，对一切事情充满好奇心。

就在杨术兰家小房后的老杏树上，她的男人拌倒驴，把自己吊在一个老树杈上，脖子勒的通红，舌头吐岀嘴外面，裤子也尿了。他爹老大爷子都不敢上前了。老开不管三七二十一，解开绳索，放人下来，抱进屋，放炕上，管他乐意不乐意，救人要紧，看他谁敢放馊屁。

在他家的土壕外，田小芹捡了两上衣口袋黄杏，把上衣的扭扣都挣开了，太甜了，太面了，太他娘地好吃了。

吊死的人又活了，眼睛里有泪珠滚落，老开鼻子有点酸，就开始数落杨术兰不对，话里话外稍带上老大爷子，杨术兰的老公公。然后又损李庆春，怂货一个，没一点尿，上什么吊？往后你就削她，她再错一步都不行，照死打，留一口气就行。从此，李庆春开启了打老婆的生涯。杨术兰的脸上，时常是青一块紫一块，牙也给打掉了。

他们却相伴到死。

　　保媒，是田老开的另一专业，主要负责，把王桂英娘家的晚辈女子，介绍给本村的小伙子，好说歹说，生拉硬扯，他要看那对合适，就非整成不可。先说张华的媳妇大云子，开始就是不同意嫁，老开却以老辈子姑爷的身份，带着张华一住三天两宿，说尽小话，再不答应开骂：让你家丫头留在家晒X干子。人家哭笑不得，又不好太得罪他，最后只好同意嫁。这一嫁就算开口子了，大云子的堂妹也嫁过来了，小芝子嫁给了朱小黑。然后是四小姨子的女儿高大芹，嫁给王大胎，高玲子嫁李三国，她们的堂妹嫁给张大文。

老开当队长的时期，不允许有男光棍。女光棍就更没有，人家一过十八他就做媒了，南堡子北堡子，远处还有东山沟。反正，谁没媳妇都找他，他保证整成。大多闹剧开始，喜剧告终！但，悲剧也有。他不承认是悲剧也不行，因为周亭亭遗恨一生。

周亭亭，田小芹的表姐，周表舅的养女。反右时，周舅舅带着二婚的舅母，还有舅母的女儿下放到长岗子，田小芹姥姥家的村子。

田小芹的二姐夫胡天河，外号胡二，他有个二大伯老胡二。老胡二有个老实到家，一扁旦压不出屁，却长的顺溜的儿子，正儿八经的庄稼人，就是娶不上媳妇。

那年夏天，老胡二蹲在田老开家的窗台上，哭眼抹泪儿，长吁短叹，求老开做媒，给他儿子说媳妇。

老开立马接活，然后分派小芹她妈王桂英颠兑人。王桂英思前想后，也没人了，人都嫁到这村了。田老开提示，周右派从城里带来一个闺女，也有十七八岁了。王桂英就带着小芹去了。周亭亭，长得细细白白，梳两根黄细的小辨，见人可亲可亲了。在枣树下给小芹梳头，拿白馒头给她吃。还教小芹唱歌跳舞，那身段简直就是仙子。

周亭亭太美了！

天黑时，王桂英带小芹回家，告诉老开可以相互见人。后边的事，老开接手，周亭亭，嫁给了老胡二的儿子，胡小福。三下五除二，很快就结婚了，不容出气的功夫。

婚后不久，周亭亭就回娘家了，说死说活就是不回婆家了。

老胡二又到田家找老开，故技重演，小胡二出谋划策：黑夜抢人。

初秋的夜晚，一溜六个大汉，潜入周亭亭的娘家，掐脖子堵嘴，绑了周亭亭的手脚，像抬牲口似的，四蹄朝上，深夜抬到老胡二的家。

周亭亭怀孕了，生孩子了，从此天仙变成了粗俗的婆子。可是周亭亭哭了若干年，她一点看不上罗小福，听他岀气都恶心。

很多年之后，周亭亭的儿子病了，住在田小芹所在的城市，滨海油田医院，田小芹去看这苦命的表姐。在医院的走廊过道处，周亭亭哭地稀里哗啦的，委屈，愤怒，憎恨！她想讨伐当年策划抢她的人，田小芹却一点帮不上她，她也只是一说罢了。

历史不可以重来。

周亭亭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事已至此，神仙也没有办法了。但愿她的儿子成材，让周亭亭的晚年顺心如意，以补她之前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