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刺玫花 甘肃·红枫 2020.04.24

红枫

别人不夸自己夸

头上带个刺玫花

…………

小时候的童谣，跟这种花连在一起。每当看见它，耳边总能回响起这个童谣的声音。似乎已经很久远，又很亲近，就在昨天。你久远的感觉，是一层云烟，一层雾。透过这些，一切都很真实，真实的往事，又隔了一层雾。

这里所说的刺玫花，不是所有刺玫花，而是专指黄刺玫花。这种刺玫花，是多年生落叶灌木，小枝条褐色或褐红色，长满刺。植物名叫黄刺玫，又叫刺玖花，黄刺莓，刺玫花，破皮刺玫。奇数羽状复叶，叶柄具刺。小枝有散生皮刺，花朵单生于叶腋，重瓣或半重瓣，黄色，花梗长1-1.5厘米，每年四月初开放，花期较长，先后持续四十多天。花繁，在小枝连续生长，成串成片。盛开期，整个灌木丛一片纯黄。黄刺玫花开有浓香，蜂喧蝶闹，别有境趣。

认识这种植物，是在上小学的时候。

学校南边的围墙外，有一丛，约四五米长的范围，特别茂盛。春天一抹新绿，入夏一片纯黄，浓香四溢，上课的时候，刺玫花的香都能弥漫教师室，很清新，也能提神。拆了老庙那年，刺玫花也正开着，郭校长让五年级劳动班的学生，把黄刺玫连根铲除。说，学校是培养革命小闯将和接班人的地方，生长这种香味太浓的花，而且是黄色的花，总有资产阶级的情调。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都是花，颜色很重要，要好看，但不能太香。太香的花，也是一种罪责，弄不好就会被铲除。以至于到现在，我都记得郭校长那个激昂的讲话，懂得了什么叫明哲保身，不可外露的道理。

在“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的环境下，人都无辜受累，况且是开着黄花，而且浓香的刺玫花。

回顾往昔，也为那个时代人的革命意志，精神和信仰，那份竭衷所震撼。

任何事情，当一切都远去的时候，或许我们才能真正看的清楚。

不要说什么纲领和G策。

我在二年级和四年级混合的班级上，也叫二四辅式班。当时不知道是啥原因，只听说都是这两个年级的好学生。这样我就有幸与二哥同班。

四年级有个谭子，个头很高，少年清俊，很招人喜欢。小小年纪，在土场子上打篮球，能引来一片喝彩。就是他，摘了几朵黄刺玫，扎成花束，趁课余时间，悄悄放在同班卫红那个“为人民服务”军用挂包的书包里。小红发现后，眼睛都哭红了，她的贞洁似乎受到前所未有的玷污。

班主任胡老师第一时间彻查，他紧急召集全班学生站立，手里拿着这束花的铁证，通过望闻问切，再逐个看手，终于一把揪出了思想不单纯的“流氓”谭子。因为，谭子摘花时候，刺玫花的刺，也给他印下罪证。

香而且艳的玫瑰，总会带刺。

赠人刺玫，手有罪证。

那个时候办案快，移交快，处理也快。胡老师第一时间破案后，成就感特强，马上将案件上报郭校长。

中午放学，推后半小时。郭校长在土操场上紧急召开全小学师生大会，通报这种不正当行为后，点名叫出谭子，站在前面，接受批评。我只记得谭子的头弯的很低，很低；脸很红，很红。能看见，他脖子都跟着红起来。

那个时候的孩子，羞脸大。

从这以后，再也没有看见谭子来学校念书。

一朵花，竟然毁掉了一个人求知的一生。

对这个花的记忆，从那个时候起，便印入脑海。

放学回家的路上，有农家栅栏外，也开满黄黄的刺玫花。我走过，只是偷偷地瞥一眼。那花的香味，跟学校的一模一样，我心底里说，这香是臭的，臭的。呸呸！

人都要求纯真，真实，不能违心地活着。有些时候，不是你想纯真就能纯真的了，环境之使然。草木之心，香出自然，人为设相辅色，不也落得魂消体散？什么环境下，造就什么人，正如什么季节，长什么庄稼。

再高明的人，不可能在秋天里，能收获小麦。

当公园里到处都是长满黄刺玫的时候，当春天的风里弥漫着浓郁花香的时候，总会油然想起雾一般的往旧事，烟一样的过往。

感觉可笑吗？

可笑的，是一个曾经真实的存在。现实往往是从可笑里走过来。我总在想，假如谭子生活在开放的时代，他会是怎样的人生呢？假如老师的革命意识差点，道德良心好点，对于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不要上纲上线，这个国家或许会多一位才人？可惜，现实就是现实，没有假设。一切都过去了，在一维空间里，留下的，只有假设。

一个人的记忆，往往来源于外部世界的印痕。许多事情，本该忘却，而且已经忘却，当往事和某种事物紧密联系的时候，一旦发现这种存在，这种记忆的载体总能唤起记忆，难以忘却。因为一个花，曾经毁灭过一个人的一生。因为一个花，曾经莫名地被铲除。

时光荏苒。

往事深重。

生活沉重。

所有的故事，或许会对我们未来人的生活，都有启示。因为，我们都从故事里走来，只是我们自己，轻视了我们的过往。

但愿。

假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