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963年的春天，三年自然灾害虽然已经过去，饥饿依然威胁着人们。</p><p class="ql-block">那时我正在曹县一中上初中，吃住都在学校。一中的规矩，周六中午改善生活，每个学生给两个白面卷子（一斤面五个头的）。伙房里的大师傅们费尽心机给学生改善生活，不知谁的主意，把两个卷子变成了十个丸子，用醤油水一泡，满满澄澄的一碗，也能吃个似饱非饱。那时周六下午不上课，吃了丸子就可以各回各家了，所以同学们戏称“滚蛋丸子＂。</p><p class="ql-block">又一个周六中午，下了第四节课，同学们都蜂拥走向餐厅。曹县一中学生餐厅的规矩，每班一个大木桶，无论饭菜，先由伙房给盛在桶里。学生每人一个碗，摆在靠近桶处，由生活委员再分别给盛到碗里。我们这一班，45个学生，把碗摆在地上，大家都站在一旁，看着生活委员分菜。生活委员便用大舀子，10个10个地数着，把丸子舀到同学们的碗里。虽说是丸子，可别说，大师傅们却做得挺诱人。丸子掺了菜，炸得又大又圆，愣是用黑棉油炸得金黄金黄。丸子汤大师傅也费了心思，里面放了醬油，醋，蒜末，汤上又撒了一些细碎的葱花。这简单的油水的香味儿不时飘入鼻中，勾起人的食欲，我分明看到几个同学在嚥口水，不禁偷偷发笑。眼看快分完了，只剩下两个碗。</p><p class="ql-block">“坏了，班长，差一个丸子！＂生活委员压低声音给我说。我望了望桶里，数了一下，正是19个丸子。</p><p class="ql-block">“咋回事呀，分错了吗？没错过呀，分过的再数一遍！＂我小声对他说。</p><p class="ql-block">“四十三个碗，再数一遍？＂她有点迟疑。</p><p class="ql-block">“数！＂我像是在命令。</p><p class="ql-block">同学们也好像觉得出了什么问题，瞪着眼看生活委员数过自己的碗。</p><p class="ql-block">“没错呀，班长，一定是伙房给数错了，找他们去吧？＂</p><p class="ql-block">“一个丸子，咋好意思？＂我为难地说。</p><p class="ql-block">“那好吧，就这样吧。”她一边分剩下的丸子，一边招呼大家，“分完了，大家端碗吧。＂同学们一边望着我们，一边犹豫地把碗端走。</p><p class="ql-block">生活委员迅速把十个丸子舀到我碗里，九个舀到她碗里。我便伸手端起她的碗。</p><p class="ql-block">“不行啊班长，那是我的碗，这样用不卫生的。＂</p><p class="ql-block">“什么卫生不卫生，我没传染病！＂我笑着说，“就这样！＂</p><p class="ql-block">“不行，我坚决不用你的碗！＂生活委员气得要哭了。</p><p class="ql-block">“你用我的碗，我用你的！＂团支部书记一把抢去我端的碗，把她的碗递给生活委员，“我饭量小，九个还吃不完呢！＂</p><p class="ql-block">十几个同学忽啦围了上来，“班长，我的多一个！＂“班长，我的吃不了！＂“班长…＂</p><p class="ql-block">“都不要说了，就这样！＂我挥下手，“别让人家笑话。”</p><p class="ql-block">吃着丸子，我的嗓子有点哽咽，眼睛一下子湿润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