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八十岁生日

天上有雪

<p class="ql-block">  去年父亲和侄女的日常通话中就老提到明年就八十了,不知道乃大姑和乃爸妈能不能给我过生日。通常侄女也会把她和爷爷的通话内容及时微信我,这个生日的话题更是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我。我说,八十岁的生日肯定要过,就是不知道这个口罩能不能允许在生日那天想过就能过上,反正时间还早,到时候怎么过再说吧。</p><p class="ql-block"> 生日的话题,就成了家里几个人微信交流的一个内容。弟弟和弟媳也是无须商量肯定要过的态度,都说咱爸真着急,提前半年就开始提醒,还从我小侄女这个外围开始慢慢渗透。十年前我们给父亲过了七十岁生日,正月十四,年味未消又是农闲当口,四个姑姑三个叔叔都齐了,父亲兄妹八人聚在一起,十几位长辈在炕上挤挤挨挨围坐着,说说笑笑很是热闹。八十岁生日不用父亲自己说,也是必须要过的。只是姑姑叔叔们年岁渐长,身体和环境原因,这个八十岁生日无法大范围相聚,只能我和我弟这一支小范围过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又想过生日又怕麻烦子女是有缘由的。母亲在世时不讲究这个,极少刻意过节日和生日,因为父亲是单职工,一个人在城里上班,一两个星期回家一次,有点好吃的也是留到父亲回家才吃;父亲不在家时,即便赶上节日,母亲也不会过。我和我弟因为母亲不给我们过生日还生气,母亲总说忘了。后来一到年底买了新月份牌,我就会把家里四个人的生日那张单独折一下,月份牌右侧会长出一溜边儿,并且四个三角边交错排列,以提醒母亲这一天的特殊性和重要性。但母亲依旧会忘,有时好几天不翻月份牌,或者即便被母亲翻到也过成了普通的一天。其实母亲哪里会忘,只是那年代物质匮乏,北方的生日节日是要吃面条或者水饺的,母亲是要等着父亲回家一起吃而已。所以在我们家,父亲回家就是过节。</p><p class="ql-block"> 父亲在不确定我们给他过生日前后,和我外地二姨通电话的语气是完全不同的,这是二姨当成笑话反复讲给我听的。没确定前,说的是:我明年八十了,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给我过个生日;确定后,立马有了底气,说人家孩子都说了,得给我过这个生日。父亲言语里掩饰不住实现了自己愿望的那点小心思。其实,至始至终我们都记得父亲的生日,父亲的生日离春节近,我们每年正月初二三回去看望父亲,正月初七上班,十四那天就不再回去了,老人生日一般逢十才过。但这一天我们会电话祝福父亲,一年都没落过。父亲耳朵有点背,听到电话铃声,看到侄女给他存好的来电名字,非常响亮地叫出我们的名字后,也就能听清我们前面几句话,后面就开始打岔了。但生日这天来的每一个电话,都让父亲内心很是喜悦,因为他知道我们记得,这就够了。</p><p class="ql-block"> 但今年正月十四,父亲在八十岁生日这天所表现出来的盼望和喜悦,还是触动到了我。</p><p class="ql-block"> 我9:00取了蛋糕到家就11:30了,父亲照例在下街等了我溜溜一上午。侄女也刚刚到家,又下来迎我,帮忙把东西提到父亲屋,弟媳那屋饭菜早已备好,就等我上桌了。父亲问侄女,乃爸家里有鞭吗。侄女说,肯定有,明天十五还要放呢。我一楞,捅了侄女一下,说:爸,今天得放鞭呢。父亲说,那可不是得放鞭。侄女冲我鬼脸一笑,说,爷,你是不是给自己准备了挂大鞭。父亲笑着说,不光大,还响呢。在记忆中,父亲从来没有为自己这么上心地准备一份仪式。</p><p class="ql-block"> 弟媳在灶间热气腾腾地忙活,让我赶紧上炕暖和。弟弟把桌子端到炕上,父亲早已上炕坐着他的专用马扎,看着我慢慢打开蛋糕盒子,啧啧啧称赞蛋糕做得这个好,寿桃跟个真的一样。侄女给爷爷整理好寿星王冠戴在头上,父亲拿下来端量一会儿又重新戴上,听着我和弟弟合计着放鞭,切蛋糕,上菜的步骤。弟弟把菜端上来又端下去了,菜多怕抢了蛋糕的镜头,菜少又怕不够喜庆,来回折腾了好几次。听着弟弟他们在屋外放鞭的脆响,父亲交叉着双手端坐着看着自己的生日蛋糕,王冠摘下来又戴上去,像当年戴军帽那样一丝不苟,若有所思又藏不住满心的喜悦,像个孩子在端祥着盼望已久的玩具,到手了又不舍得触碰,就那么欢喜地看着,要看到心里去。炕上就我和父亲两个人,暖暖的阳光倾洒满屋,时光静止了一般。我拍下了这张照片,才发现父亲新理的头发,年过八十依然还是那么精神。</p><p class="ql-block"> 放完鞭后,一家人全部落坐,给父亲唱生日歌。以往不管给谁唱生日歌,开始我总会起一身鸡皮疙瘩,今天不知为何我顺畅地起头,一气呵成地唱到最后,一家人兴高采烈地拍手唱歌祝福父亲。我一直望着父亲,父亲的眼里慢慢有光闪过,我赶紧躲开了视线,我怕我眼底收不住自己的那道光。接下来父亲很虔诚地许愿,吹蜡烛,吃长寿面,听着我们的安排,满面笑容。</p><p class="ql-block"> 下午照例带父亲去泡了温泉。路上遇到村里人父亲依旧是不问自答地招呼,闺女回来给我过生日啊,我今年八十啦,又要带我去洗个温泉。车上,我问父亲,爸,树刚(我先生)没回来给你过生日,你不生气吧。父亲说,树刚大清早就给我打电话了,祝我身体健康生日快乐。过完年这才走没几天,这么远回来干什么,你自己回来就行了。我立马释怀了,父亲盼望着,体谅着,又极其满足着。</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是十五,弟媳又忙活了一桌子菜,一家老小吃了午饭,下午我和侄女一东一南返程回去上班。各自到家后,侄女微信我,大姑,咱俩以后还是分开走吧,别一起走,俺爷又哭了。其实,我何尝不是这样呢,这也是我为什么开门上车,落窗再见,关窗就走的原因,在回程的路上也不敢多想。我也在渐行渐老的路上,每次与父亲的见面,也是一场情绪的历练:见一面赚一面幸福一面,同时也是见一面少一面心酸一面。好在有弟弟弟媳在跟前照应着,这也是我对父亲最放心的地方,也是对弟弟弟媳感恩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  我们给父亲过了一个欢喜的八十岁生日。回想父亲的生日,于情于理感觉用过寿更加适合。尽管父亲自己一直说的也是过生日,其实我也倾向于父亲过八十岁生日这个说法。"过寿"更契合这个八十岁,也更正规和隆重,但我总觉得有一股愈过愈少的扫尾气息。"生日"明显活力许多,透着一股愈过还有许多的势头。这可能是我内心深处一个做女儿的私心吧,希望八十岁的父亲犹如八岁的孩童,有许许多多的来日方长,我可以逗他护他,可以多陪伴他,可以每年在正月十四这天,有一个老父亲的生日记挂着,不管是在跟前还是在远方,可以听到父亲的声音,感受到父亲的气息,感知到为人子女的幸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