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故乡是喝不完的酒

张静芳

宁波天童寺,一直以为是天潼寺。 多次来都未曾注意。在百度上输入”天潼寺“,出来的文字大都不知所云。 有些事总以为应该是这样的,其实不是的。 在天童寺门口有一棵大树,绿荫匝地,我们买了雪糕来吃。有黑白相间的狗匍匐于石凳子下,女孩与它嬉戏,喂它雪糕,狗狗伸头用鼻子触嗅,懒懒的掉头,女孩再次瓣下手中的雪糕,喂狗狗。几个来回。女孩母亲在旁看得有趣,拿出手机,拍照。 狗狗身上的黑白毛色,女孩身上的黑白连身裙,很搭,照片呈现出黑白主色调,画面很干净。 我的原籍在宁波鄞县(现在已被划为鄞州区)的一个叫张家花园的山区,听阿爷(爷爷)讲我们家有一座山,山上长满竹子,初春时节,那满山的春笋躬身可挖。山上还有茶树,茶树叶形比较宽大,采下茶叶制作卷成珠粒,名叫珠茶。珠茶茶味浓郁,味道甘冽悠远,茶汤呈棕褐色,很禁泡。只是珠茶产量很低,市面上也不见有卖,小时候只听阿爷讲过用大茶缸泡珠茶味道之煞渴(过瘾)。 其实阿爷也是小时候就离开宁波到上海的,算来我已经是从宁波至上海的第三代移民了。所受到的宁波家乡的文化熏陶与其说来自于家庭,还不如说来自于我的宁波邻居们。 这个在廊下游戏的女孩,已经是宁波籍的第五代传人了。 如果说我还听得懂宁波话,喜欢吃宁波菜,丝丝缕缕的举动,内心里的底色还有着宁波人的传承的话,那么,这个女孩从她的妈妈开始,就已经彻底完成了褪变。 于是,我知道了,摆脱旧有的生活的痕迹,需要四代人。 我们在这家人家吃猪油芝麻汤圆。 看上去很简陋的店铺,是刻意的简陋。 桌椅板凳无一不“宁波”,迎合游客们的好奇。 下汤圆的灶台也很原味,让我们像返乡的游子坐在自家的客堂间,享受父母亲的厨艺和唠叨……。 这一碗汤圆,6只,10元。 汤圆个小,宁波汤圆就是这样的。 ”可能是夏天,不是吃汤圆的时节,“ 我这样回答女儿的疑惑。 确实不怎么好吃,馅太小,皮就厚了。那个玲珑透明看得出黑芝麻馅的汤圆与碗里的东西不相干。 这样的夹弄在宁波有很多,我的表哥就是从这样的夹弄中走出来的。 民国末期,走出宁波乡下的我的阿爷学徒满师,在一家烟杂店当帐房先生,多年来,算盘打得精,帐目一丝不苟,还写的一手漂亮的小楷。摸熟了生意经,于是就萌生了辅助儿子自己开店做老板的念头。 开店就要有伙计,就到乡下自己的亲戚家带了一个来,他就是我的表哥。 表哥到上海时人还没有柜台高,就是一个活脱脱的鲁迅笔下的“润土”。 表哥是我妈的娘家人,我妈是绍兴人,那时去宁波绍兴同一条船可以到达,生活习俗也很相近,故”宁绍同船“,互相认同,互相通婚也很多见。(我先生就是绍兴人) 十几岁的表哥来到我家当学徒,他从绍兴余姚来到上海,我还只有二岁,每天由他抱着我在店堂里玩耍,在宁波话绍兴话里穿梭。表哥机灵聪明,会看眼头眉目,处事有分寸,深得我家大人喜欢。解放后,他积极参加职工夜校学文化,后来在上海结婚成家,成为一家规模很大的食品店经理。 宁波人喜欢吃咸菜,早上的自助餐仅过粥的小菜,就上下摆了三排。真个是解我乡愁,饱我口福。 五岁半的小女孩和近七十的老外公,坐在客堂间里聊天,我为他们拍照,他们姿势不变,自然得很。在我眼里,这就是我和我的宁波阿爷。 蟹糊, 苔条花生 烤芋艿。宁波奉化的芋头是最好吃的了,个大,用来红烧,切一个就够了。 有一年去宁波奉化雪窦寺,看蒋介石母亲信奉了一辈子朝拜了一辈子的寺庙。 在庙门口,有卖煮芋艿的小摊,一个老妇,一只炉子,有许多个摊位。炉子上煮着大个的芋头,芋头去皮,被切成厚片,腾着热气,小桌上备有小碟细盐,用来蘸芋艿吃。 我买来吃,蘸着细细的盐,这是我熟悉的吃法。芋艿入口,糯,粉,香,细微的甜,蘸上的细盐遇上了糯和粉,物化成鲜味。真是好吃呀!我教北方籍的同事吃,他们不理解,怎么会有这样的吃法,,我告诉他们,奉化芋头只有这样吃才叫原汁原味,只有细盐蘸来吃,才叫宁波。 宁波菜就从这盘葱油海瓜子说起。没肉,就是放葱姜清炒,用不到几种调料。我熟悉它,从小就时常吃它。还是一句话,没肉。把一盆海瓜子全部挑出来,也不过一调羹。你别说,它就是一个字“鲜”。菜场现在是要买到100元一斤,一盆起码半斤,它就是鲜。 银蚶自打毛蚶被禁止食用,上海人宁波人从此就少了一种不可替代的美味。银蚶比毛蚶肉质更加细嫩,做成醉蚶更是美味,在上海是吃不到的了。不过,我还是喜欢吃毛蚶,个大不说,那个蚶肉饱满,鲜艳明丽的一包蚶肉,一口下去,满足感爆棚! 黄泥螺 充满宁波风情的建筑。 笑语盈盈暗香去,布衣菜饭迎面来。 在吃夜宵的小店里,听店主说宁波的由来。 宁波有一个月湖,一个日湖,日月合起来就是个“明”,古代宁波府就叫”明州“ 驶入时光深处,至少几千年。 其实我的家已经在上海了,故乡只是一个梦,一壶醉人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