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洺河湾</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村里红事白事搅得火烧眉毛的时候,许多日子不曾露面的连祥哥悄没声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连祥哥具有典型南鼓山脚下洺河湾畔庄稼汉子的特性,身个又瘦又长,因为长年操劳农事,那偏黑的皮肤泛着酱红的颜色,唯有一双眼睛又明又亮,投射出纯洁心灵的光芒。他的脾性却如南梁疙瘩的红土,红壤中缠连着道道白筋,又犟又硬,举起再高的撅头刨下去,也只会让浮土下多道白印。连祥哥因为家里穷,三十岁还没找上房媳妇。他比福祥哥小两岁,比成祥哥大三岁,前两年因急于想摘掉穷帽子倒卖剩余的农副产品,被判了三年刑,现在提前一年释放。原想不惊动家人,自己个儿走回村。谁知进门还没顾上喝口水,就听到街上急煞煞传来成祥婚礼上出了生死事,激灵玲冒出一身冷汗,立马转身赶到现场红白两头忙了个腿肚朝前。</p><p class="ql-block"> 洺河湾在周边算个大村,五百来户人家,有二千上下村民。可要有个大事小情顿饭功夫就能让消息在全村旮里旮旯传个遍。自从福祥哥在成祥哥迎亲路上突发变故死亡,这两天大街小巷就有个传言,说福祥哥翻车出事的砖拱桥,一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桥上桥下就恁热闹,老扁叔从桥上过,还边走边拨拉,嘴里嘟囔“闪开闪开,别挡道”,说是老扁叔能在空旷的桥面上看见别人看不到的鬼鬼魂魂。吓得大姑娘小媳妇晚上不敢从桥上过,小伙子老爷们过桥都加大嗓门唱歌老跑调。</p><p class="ql-block"> 这天晚上八点多,生产队的社员吃了黑夜饭,三三俩俩都到黑爷庙记工分。这黑爷庙原也是香火缭绕之处,供奉的黑爷怒目圆睁威风八面,因为前些年运动中神胎被扒倒了,这里地方空闲又敞亮就做了记工处。黑爷庙进院往里不远就见正殿里黑洞洞,虽没了神胎却更显空旷而深幽。记工处设在小偏房,屋内倒是灯火通明。穷乡僻壤文化生活枯燥,一到擦夜黑灯瞎火找不到个能去处,这里就成了乡民们聚集白话的理想场所。天南海北,奇闻异事,无话不谈。老扁叔说话有些结巴:“都知道不,砖砖砖拱桥头自从翻车死了人,桥桥上桥下到了夜里就就变成了鬼——街会,福祥就因为冲冲撞了鬼爷,让鬼收收了命”。那神神秘秘的模样更让他把白话描绘得活灵活现。男男女女大晚上猛听了老扁叔的话,再联想到福祥哥前些日子横躺桥头,惨白面目血呼拉的瘆煞样,本来有说有笑的场面一下变成了鸦雀无声。 寂静的空间与屋外幽深暗黑大殿传来的风声相应,更让人心里一阵紧似一阵。</p><p class="ql-block"> 连祥哥腾站起来,脸色一沉怒叱道:“尽扯蛋,别听他哩”。说完一脚踢在老扁叔屁股上。老扁叔挨了一脚,扭头一看是连祥,俩人嬉闹惯了,却也不恼,嘻嘻哈哈躲开了。众人见了亦是哄堂大笑,那笑声震得窗棂上粘贴的白练纸只晃荡。不过散了场许多人还是结伴走的,特别是姑娘媳妇小孩子边走边自动结成了群。</p><p class="ql-block"> 福祥嫂家房后边不远,就是连接村东村西的深沟砖拱桥。自从福祥哥过世,福祥嫂就再没出过门。偌大的堂院就剩下孤零零娘俩。白天成祥和媳妇常过来看看,有心劝说福祥嫂两句,又知道苍白无力的话语根本慰藉不了她的苦痛。只好帮着料理下家务,可一到两两相对往往都默默难语,气氛更让人尴尬难过。到了晚上,福祥嫂哄完孩子睡觉,身子闲下来心思却更加活耀。想到福祥哥在的时候,一家三口男耕女织,你看孩子我浇园,真是其乐融融,羡煞旁人。现在却冷不丁从天上跌到了冰窟窿,要不是为了孩子,福祥嫂真想死了算了,长夜孤灯啥时熬到头呀。禁不住眼泪噗哒噗哒掉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福祥嫂多日不出门,日子却还要继续过。今儿清早强打精神起了床,简单梳洗一番,拿了空瓶就想到供销社打酱油,也想顺便到外边透透风,一直闷在家里只怕再憋出个病灾来。行走在大街上就不时有依门台石墩坐着的街坊打招呼。走不远身后隐约传来嘀咕声,停下脚步倾听,像是砖拱桥半夜出现了鬼怪,福祥鬼魂回来了一类云云总总,就没太当回事。心说听了蝲蝲蛄叫还不种庄稼了?自家男人有啥可怕哩,别听风就是雨。可真当夜深人静,虽一遍遍说着别害怕,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却不由就想往窗外看看,隔着窗帘总觉着院里有动静。索性拉灯睡觉。可是长夜难眠,睁眼闭眼漆黑的夜空总觉得有个人在眼面前泚着牙笑,挥之不去。吓得搂着孩子睁眼到天亮。第二天成祥嫂来家,福祥嫂急切切就把一夜担惊受怕的情形诉说出来。</p><p class="ql-block"> 成祥嫂早就听说了砖拱桥上有鬼怪的事,自己个儿有男人陪伴还感到瘆得慌,何况福祥嫂孤儿寡母,窗后就是传得神呼其神的深沟砖拱桥,男人还刚死得不一般。一想到因为自己结婚而致福祥死亡,让眼面前的人苦不堪言,成祥嫂就更加感同身受。一边劝解安慰,一边说:“不行就从咱本家里找个人来给你做个伴吧。”福祥嫂忙感激地点点头。</p><p class="ql-block"> 成祥嫂出门直接去了老仓爷家,开门见山说明来意。老仓奶奶抢着说:“张家门里大闺女小媳妇有的是,随便挑谁去,看谁能说出个不字来。可怜福祥媳妇咋过哩”!老仓爷更是没得说,拿起桌上烟袋锅都顾不上点燃,起身就张罗找人去了。</p><p class="ql-block"> 隔天老仓爷喊成祥媳妇过去,成祥嫂一阵窃喜,事办成了。哪成想老仓爷说,找了一圈没有谁家闺女媳妇敢去福祥嫂家,一个个到晚上门都不敢出,更别说到福祥嫂家给她做伴了。这下一圈人都成了大眼瞪小眼,再说不出一个字来。</p><p class="ql-block"> 沉闷当不了办法,这事总得解决呀。成祥嫂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干脆找个男人去吧,能壮胆!”</p><p class="ql-block"> 老仓奶奶犹豫:“这男女有别,传出去影响不好呀。”</p><p class="ql-block"> 老仓爷沉思片刻,下决心说:“怕什么,都是本家叔嫂,又不是外人,就让连祥去最合适。张家男人不在了,张家媳妇还得有张家管。”连祥哥胆大心善,又无牵挂,确是最好人选。</p><p class="ql-block"> 连祥哥听说去给福祥嫂做伴,想到她那孤儿寡母担惊受怕魂不守舍的样子,爽快就答应下来。(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