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九六六年的下半年,山东省委组织部下调令,将父亲由青岛调往山东郓城县,妻儿老小一个都不许留下。说是为了战备的需要,其实是为发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做准备工作,属彻头彻尾的政治遣返。</p> <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姐姐九岁,我七岁,妹妹才四岁;我们姐弟仨都是混沌未开、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调令下来后,身强力壮的父亲得了一场大病,他躺在床上,额头上捂着条白毛巾,茶饭不进。母亲座在床前守着父亲,她愁眉不展,一个人座在那发呆,也不顾及我们姐弟。时年七岁的我,也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些异样和压抑。</p> <p class="ql-block"> 直到有一天,有几个壮汉来到我们家,和父亲交头接耳了一番,就把我们家的东西往外搬。我们姐弟仨傻眼了,我们家的东西那能容别人往外搬,哭闹着上前阻止。有我们在家具是拉不走的,母亲和大人们把我们姐弟曳了出去。我们姐弟仨再回来的时候,屋内已空空如也;父母哄我们说,家具搬到一个大的新家里去了。屋内外聚集了一些送行的人,懵懂的我看到他们:眼圈发红,脸色凝重,相顾无言,频频握手……</p> <p class="ql-block"> 家具是火车托运的,我们一家人也座上了西行的火车。由于要火车倒汽车,我们一家人在济南下了火车,住进了一家偏远破旧的小旅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我们住进了这简陋的小旅馆,他们给了我们一间破陋的房间。昏暗的等光下,一个破损的小木桌,一个破土炕。昏暗的灯光眨着狡黠的鬼眼,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是恐怖的黑暗,这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张血盆大口要吞噬我们。年仅四岁的妹妹吓得哭叫着要回家;妹妹这撕心裂肺的哭声,更增添了恐怖的气氛;我吓得瑟瑟发抖,紧紧抓住母亲身后的衣角;姐姐吓得躲进了父亲的怀里。妹妹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了,她哭闹得更凶了;哭喊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那哭声是那样的凄厉,是那样的声嘶力竭;刺向茫茫的黑夜,刺痛着我们家人的心——回家,可家已拆散搬空了,家没了!茫茫大地何处是我们的家?可怜的母亲啊,因为她的小女儿知道家具搬没了,她已知家没了;身为母亲,她还拿什么安慰和哄自己小女儿呀?她只能一边无奈地轻拍小女儿一边流泪,其内心是更加焦灼、痛苦与愧疚。妹妹一直哭闹,累了就睡过去了,醒了再哭……这场景更增添了父亲的痛苦与愧疚,他应是心如刀割、痛不欲生。我因实在坚持不住而眯了一觉,醒来发现父亲还在愁眉不展面壁抽烟;对影成两人,烟蒂落了一地。</p> <p class="ql-block"> 在我们小孩子的眼里,父母是天,家园是地;家没了,对我们小孩来说,那可是死亡一般的恐怖和灭顶一般的灾难啊!悲催、恐惧、迷茫、无助一起摧残着我们稚嫩的身心,让我们幼小的生命承受着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那失去家园,背井离乡,流落他乡的坎坷、痛苦的经历;对我们小姐弟来说,是刻骨铭心的痛和挥之不去的魔,它在我们姐弟幼小心灵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失去家园,背井离乡,流落他乡,也仅仅是拉开了我们人生之路的序幕,更大的“暴风雨”还在前面的人生路上等待着我们一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