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的孔老师

华韵谦唯

幽默的孔老师 陈爱华 我们今天讲的孔老师，就是地球人都知道的，史上最牛的，万世师表孔子。前面还可以加很多世界冠军的头衔。例如：“至圣”，就是圣人中的老大。例如：“儒家学派”创始人，就是儒家的大佬。 这么伟大的人物，有人误认为他很古板。不是的，他常常很和蔼。“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乡党第十）孔子在本乡的地方上显得很温和恭敬，像是不会说话的样子。 文献上，孔老师的幽默虽不常有，但细心读，也不少。其实每一个人的幽默都不常有。常常幽默就是故意搞笑，故意搞笑就是不正经。 幽默，形容有趣或可笑而意味深长。一般一个人的幽默能力和其情商成正比关系。幽默常会给人带来欢乐，其特点主要表现为机智、自嘲，调侃、风趣等。 孔老师仁者爱人，智者知人，不缺情商，更不缺智商。其德慧生命惠泽上下五千年，纵横地球村。 我们热情邀请大家来读孔子，一起领略孔老师的幽默。 有女朋友找男朋友，其中有一条，希望男朋友有幽默感。这一条太高明了！我建议，找孔老师这样的男朋友，没错。我可以写包票，如果有风险，包退换。 自我解嘲丧家狗 孔子到了郑国，与弟子们走失散了，孔子一个人站在外城的东门。郑国有人看见了就对子贡说：“东门有个人，他的额头像唐尧，脖子像皋陶，肩膀像子产，可是从腰部以下比禹短了三寸。一副狼狈不堪、没精打采的样子，真像一条丧家狗。” 这个郑国人很有意思。尧是远古“五帝”之一，他怎么知道尧的额头长得怎样？皋陶是尧帝时期的司法官，他怎么知道皋陶的脖子长得怎样？说孔子腰以下比大禹短三寸，大禹也是远古人，他又怎么知道大禹的身高？他又怎么精确地知晓孔子腰部以下比大禹短三寸？难道孔子曾经提着裤子去找他打过裤扁？如果真是这样，这个郑国人就是一名裁缝，并且是一位很有学问的裁缝。也许他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就是为了故意调侃孔子。 子贡大概是找老师心切，没有和这个郑国人计较。 但是。 子贡把原话如实地告诉了孔子。 子贡是孔门十哲之一，列于孔门“言语”之科，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人家说他的老师像一条丧家狗，他就原话如实地当面说给老师听。这不是找抽吗？ 也许是子贡和老师太亲热了，故意的。 那么，孔老师如何反应呢？是生气呢，还是伤心呢？是暴跳如雷呢，还是一巴掌抽过去呢？ 都不是，是幽他一默。 孔老师高兴地说道：“他形容我的相貌，不一定对。但说我像条丧家狗，对极了！对极了！” 他对前面什么类同古代圣人长相的说法表示谦虚不受，但对“丧家之狗”的说法却欣然受之：“然哉！然哉！”（史记.孔子世家） 鲁迅曾写《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骂论敌，不知论敌是如何回应的。 孔子从五十五岁——鲁定公十三年开始周游列国，一直到六十八岁——鲁哀公十一年回到鲁国，共十四年。这十四年，他一直处在漂泊的状态。他的家在鲁国，他的妻子留在鲁国，他的儿子留在家里陪伴母亲。他一个人带着弟子四处游荡。他没有家。 孔子这时是被人一脚踢到了命门，或者是心窝子挨了一重拳，或者是流血的伤口上被洒了一把盐。果然，孔子“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欣然接受丧家狗的描述。 德国诗人诺瓦利斯说：哲学就是怀着永恒的乡愁寻找家园。人类永远都在寻找家园。 “丧家之狗”可以说是对整个人类生存状态的准确描述和非常形象的比喻。我们谁不是丧家之狗？但只有孔子这样的大哲，才能对这个妙手偶得的比喻了然于心并欣然接受。 子贡方人我不暇 子贡方人。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宪问第十四） “方”，是比方，较其短长。 子贡平时喜欢臧否人物，较其短长。谁谁谁怎么样，谁谁谁不怎么样。老师听烦了，说他：“子贡啊，你这个也看不上，那个也瞧不起，你自己就那么贤良吗？要是我啊，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去说别人！” 臧否人物，较其短长，孔子自己也经常的啊！《论语》里记载了大量他对当时人物的评论，有赞有弹。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人说啊？ 我猜呀，因为子贡太优秀，太聪明，太能干了，一臧否人物呢，没有他看得上的，对别人全是贬。别说老师听烦了，同学们估计也都受不了。 知人论世，“方人”实所难免。而子贡品鉴人物，也正有他过人的识见。所以孔子对于他的警戒也很温和。试看“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意味多么深长，而语气又何等虚婉！这便是圣人的教训，也是圣人的幽默。 我们来看孔子问礼于老子，孔子告辞时，老子送他时说的话：“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议人者也。博辩广大危其身者，发人之恶者也。 ”（史记.孔子世家） “聪明深察的人常更容易死，那是因为他喜欢议论别人是非的缘故。博学善辩识见广大的人常遭困厄危及自身，那是因为他好揭发别人短处的缘故。” 这话就很严重了，震聋发聩。孔子记住了。 而孔老师教训子贡是那么意深言婉！对比之下，孔老师的和蔼与幽默就显出来了。 同是圣人，同样的道理，教法各异。何哉？ 1、老子教人，开门见山，开口见胆，一针见血。试看《老子》，开篇就是“道可道，非常道。”传道道出。孔子教人，和颜悦色，润物细无声。试看《论语》，开篇就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商量探讨的口气。 2、老子送别孔子，此时一别，大约永别。永别之言，一言九鼎，当然郑重其事。孔子师徒，朝夕相处，来日方长，可以精雕细琢，不必一锤子敲出一个洞来。 3、大概聪明有才的年青人都有这“方人”的毛病，看什么都不顺眼，谁没做过“愤青”呢？老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能让爱徒栽跟头。圣人教人，殊途同归。 犁牛之子骍且角 子谓仲弓曰：“犁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雍也第六） 犁牛：就是有杂毛的，毛色不纯的，只能犁地的牛。骍(xīng）：红色的马或牛。角：角长得很端正。 虽然是毛色不纯的犁牛生下的小牛犊，但如果它毛色纯正通红，牛角又长得端正，就算人们不想用它做牺牲去祭祀，山川之神难道会舍弃它吗？ 古代祭祀牺牲用的牛，必须是纯色的。“牺”，本身就是纯色的意思。牺牲就是纯色的牲口。颜色不纯的牛，只能用于犁地，不能用于祭祀。周朝尚红，用红色的牛。 孔子鼓励仲弓说，虽然你的父亲身份微贱，但你有如此之德，必然会见用于世。你如果不得大用，天地山川都不会罢休的！ 孔子对冉雍评价极高。冉雍就是仲弓。“雍也可使南面。”说冉雍有南面为君的德才，做个宰相那是绰绰有余的。 孔子的意思，就是英雄不问出处，圣贤不问出身吧！ 这句话的幽默如何体会呢？ 《论衡.自纪篇》云：“鲧恶禹圣，叟顽舜神。伯牛寝疾，仲弓洁全。”是说伯牛为仲弓的父亲。假若伯牛果是仲弓之父，这“犁牛”二字可能是孔子轻松幽默的双关语。既指伯牛之名与字，亦戏谓其为耕牛。伯牛有病早死，孔子心里非常伤痛。现在看见仲弓长成而有贤德，圣心大慰，就以幽默的话称仲弓为骍且角的小牛，许他一定会见用于世。这虽然是一种推测之说，但我们看孔子说子游用牛刀割鸡的玩笑话，那么，孔子欣慰之余，偶尔说出这样隽永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子游割鸡用牛刀 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夫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子游对曰：“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阳货第十七） 孔子的弟子子游，名偃，在武城做城宰。孔子到武城，听到到处都是琴瑟歌咏之声，孔子非常高兴，莞尔而笑，说：“嘿嘿，这诗书礼乐治国，一个小小的武城，子游也弄得跟真事儿似的！杀鸡何必用牛刀嘛？ 子游年轻，是个实在人，不知道老师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师怎么教的，我就怎么做，我错了吗？他又羞又急，说：“以前跟老师学习，老师说：“君子学道有得，则有爱民之心；小人学道有得，则规矩本分，能听从领导。”武城虽小，我也不能轻视这乡下人，就不教他们诗书礼乐啊！” 孔子知道子游误会了，赶紧把大家召拢来现场讲评：“同学们，子游说得对，我刚才跟他开玩笑的！ 子游做武城宰，以礼乐施教，所以孔子一到武城，便听到一片弦歌声。“割鸡焉用牛刀”是一句比喻的话，孔子的意思是说，礼乐大道是用来治国平天下的，现在子游以礼乐治理这个小邑，正像用牛刀来杀鸡。他一方面惋惜子游大才小用，一方面也是对子游能行礼乐表示欣慰。 君子，指在位者。小人，指小民。道，就是礼乐。子游根据孔子往日的教训，说在位君子学礼乐就能爱人行道，一般小民学礼乐就能遵循礼法，易于使令。武城虽然是个小邑，但以礼乐教民，总是应该的事。孔子觉得子游对他的一句比喻戏言太认真了，恐怕随行的弟子真的会误会治小邑不必行礼乐，所以当下轻轻点破，“前言戏之耳”。这是何等坦荡亲切的言语。 试想孔子一生，周游四方，道终不行。老而归鲁，删诗序书，订礼正乐。这时，孔子无穷的心愿，只是寄托于来者。现在到武城，忽然听到弦歌盈耳，不禁心为之喜，于是将满怀欣喜之情，化为戏言以出之。这是他兴到神来，偶尓作此趣语，以与子游轻松说笑。当时子游年事尚轻，不会圣心，于是敬谨辩解。一阵春风，几乎变成秋阳。后经孔子轻轻一言，谈笑间才又和风惠畅，春满大地。 我们现在用“割鸡”一词，也误解了圣心。 小伙伴们打乒乓球，擂主久攻不下，成了“球霸”。等了好半天的一个小伙伴终于轮到上场了，他右手握横拍，左手高抛发球，信心满满道：“看我来割鸡他。”意思是，打败他，夺他擂主。 博学多能多乎哉 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子罕第九） 达巷党这个地方有个人赞叹说：“孔子真是伟大啊!他博学多能，大到道德性命之奥，小到礼乐名物之微，没有他不知道的，而且都能说出渊源条理、本质关键。他老人家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以至于你要说他是干什么的，他的专长是什么，你都找不到一件事来突出他！无论说哪件都把他说小了！” 弟子们把话转给孔子。孔子说：“一个人啊，守着一件专长就足以成名。我的专长是什么呢？是赶车吗？是射箭吗？我还是赶车吧！” 孔子说的是在六艺中选择自己的强项，礼、乐、射、御、书、数。其中最卑贱最容易的是御——赶马车。孔子说我的强项就是赶马车吧！这是孔子自谦之词。你总得说一项你有啥能耐，你是干啥的吧？孔老师就愿意说，“我是赶马车的。” “ 闻人誉己，承之以谦也。”（集注）幽默自出。 在执御与执射两者的选择上，孔子选择了执御而非执射。其中意味值得深长思量，并非只是谦虚而已。射侧重于攻击性，御意味着道路的选择和方向的引领。孔子或许有深意吧？！ 《论语》还有一章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太宰问于子贡曰：“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子闻之，曰：“太宰知我乎?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 太宰问子贡说：“孔夫子是位圣人吧?为什么这样多才多艺呢?”子贡说：“这本是上天让他成为圣人，而且使他多才多艺。”孔子听到后说：“太宰怎么会了解我呢?我因为少年时地位低贱，所以会许多卑贱的技艺。君子的技艺多吗？不多的。” 孔子多能，不仅“多能鄙事”而已。 孔子身材高大，力气也极大。《淮南子.主术》说：“孔子之通，智过于苌弘，勇服于孟贲，足蹑效菟，力招城关，能亦多矣。然而勇力不闻，伎巧不知，专行教道，以成素王，事亦鲜矣。”足蹑效菟（狡兔）是善跑，力招城关是一人就能把闩城门的木杠举起来。 孔子博学多能而无所成名，精通礼、乐、射、御、书、数六艺，更通达作为儒家经典的《易》《书》《诗》《礼》《乐》《春秋》六艺，“专行教道”。 孔老师曰：“君子多乎哉?不多也。” 有几回，邻居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乙己。他便给他们吃茴香豆，一人一颗。孩子吃完豆，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碟子。孔乙己着了慌，伸开五指将碟子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豆，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孔乙己） 孔乙己的这句名言就是从《论语》里向孔老师学来的。不过，孔老师是谦虚，孔乙己是窘迫，天上地下，不能混为一谈。 美玉于斯沽之哉 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子罕第九） 子贡说：“这里有一块美玉，是把它收藏在柜子里呢?还是找一个识货的商人卖掉呢?”孔子说：“卖掉吧，卖掉吧!我正在等着识货的人呢。” 本章对话，充分展示了孔门师生的风趣幽默。 子贡位列孔门十哲言语科，名不虚传。他的问法婉转含蓄，又善用比喻，说话完整又恰到好处。一般人不见得听得懂，孔老师一听就懂了。 美玉，就是美德。子贡这是从侧面问老师，老师怀才抱德，如天下之重宝，要不要求出仕。 孔子怎么会不出仕呢？他一生都在等待出仕的机会，但除了在鲁国短暂执政之外，再也没有等来。 这里的关键，在于子贡说的“求”与孔子说的“待”。 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学而第一） 子禽问子贡道：“夫子每到一国，必定得闻该国的政事，这是有心求到的呢？还是人家自愿给他的呢？” 子贡说：“夫子是用温和、良善、恭敬、节制、谦让得到的。这是夫子得闻政事的办法，大概和别人得闻政事的办法不同吧！” “ 求”，不一定求得来，常常要看对方的脸色。 “待”，就不一样，待贾而沽。 “君子藏器于身，伺机而动”讲的是对机遇的把握。“有道则仕，无道则隐。”“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有机会，就发挥；没有机会，怀才抱德，也不遗憾。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姜太公钓到了周文王，成就了建国大业。自己也受封齐国，传诸子孙。 孔子颠沛流离，周游列国，每一天都渴望有一个机会，但他最终没有得到。他失之执政治国大业，收之教育文化事业，成就至圣先师，儒家中国。 本章是老师和学生间的幽默风趣的问答，一方面显示了学生的口才，另一方面则显示了老师的抱负——希望得君行道，济助天下百姓。 　　《论语》里风趣幽默的言语远不止这些。如“吾与点也”，“弗如也，吾与汝弗如也”，“不知老之将至云尔”，“觚不觚，觚哉觚哉”，“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以及“获罪于天，无所祷也”等等各章，都能看到孔老师的幽默。有兴趣的伙伴可以自行慢慢品味。 凡深心有感慨或事有无可奈何，而用轻松之情应对，以化其沉重紧迫感的话，可出幽默。幽默风趣常受欢迎，滑稽搞笑常让人不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