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岁月一一我的知青生活

朝雨浥尘

难忘的岁月

1968年，那年我19岁。10月的一天，我做为下乡知识青年来到曹县邵庄公社杨堂大队，被分配到荒店开荒队。

那一天，秋风萧瑟，阴雨绵绵。

来到这里，我的心不禁拔凉拔凉的了。原来，这里是离村六七里地远的黄河故道，一眼望不到边的荒漠。 没有庄稼，草木稀少，只有一些光秃秃的白腊条。不远处是大大小小的沙丘，远处几棵光秃秃的树上，几只乌鸦凄厉地哇哇叫着。一阵大风刮过，飞沙卷起，浑身上下便落上一层沙粒。到处白茫茫一片，一派荒凉景象。

　　开荒队一共29个人，一名队长，一名会计，一名炊事员，是贫下中农，其他多是地富成分。没有一间房子，现挖了个半阴半阳的棚子，上面蒙着塑料布。他们轮流值班，只有我一个人常住。阴雨天，外面不下了，棚子里还在滴滴答答漏水，里面又潮又闷，睡时被子潮乎乎的，像要粘在身上一样。晴天晒被子，上面落满了沙土，收被子时要用棍子捶打半天才干净。

那时的生活非常简单：一日三餐，早晨是黑窝窝头，玉米糁子稀饭，一大缸腌萝卜，吃饭时一人捞一根；午饭有时炒点白菜，一人半碗，两个黑窝窝头；晚上又是黑窝窝头，糁子糊涂，腌萝卜。

　　没有吃水，吃水要到附近村子里去挑。要先打井，我们20几个人昼夜不停，吭吭呀呀地干了八九天，井终于打好了。喝到从井里打出来的第一桶水，大家都欢呼起来。

清冷的月夜，我坐在高高的沙丘上，拿出自己心爱的笛子。于是，一股幽怨的笛声飘向原野。远处，一排排光秃秃的白腊条黑黝黝的。月光把远处大大小小的沙丘照得明晃晃的。没人做伴，只有一条小狗趴在我的身边。

正在打井

　　井打好了，紧接着就是脱坯建房。我们把一米多深的沙土下的淤土翻上来，浇上水，要和成脱坯的泥土。泥一定要和勻，于是几个人就赤了脚去踩踏，一不小心，脚Y子常常被土里的砖石，玻璃碴子扎得鲜血直流。

泥和好了，就用坯模子做成土坯。土坯半干时还要上架进行晾干。

我们建房的速度很快，不几天就用土坯垒平垛了。建房难度最大的是垒山花子，即山墙最上面的一个尖子。五六斤重的土坯要人工一块一块从下面扔上去，上面有人接住。扔土坯的任务就落在了我和一个叫广志的青年农民身上。刚扔时，扔不到位，土坯啪嗒落下来，摔成了几瓣。熟练了就能稳稳地扔到山墙上面的人的手里，有时还要扔泥兜子。

每晌都要扔几十块土坯。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疼，双腿发软，第二天还要继续。终于，八间房子落成了，大家放鞭炮庆祝。房子一间做厨房，两间做库房，三间是牛屋，两间做磨房。

我和另外一位知青住在磨房里。外间是磨道，里间住我们。没有床，是用豆稭搭起来的高高的地铺。每天一股牛粪驴尿味刺鼻子，没办法，我们两个只有每天几次打扫，总算有个窝了。

外间是磨道

漫长的冬天来临了。队长与大家商量：“坐吃山空，我们不能闲一冬天吧，做点什么小生意呢？”大家七嘴八舌，最后定了做粉条，煮熟羊肉的生意。那年月，这些小生意都不让做，叫做“资本主义尾巴＂。但是无奈，大家决心“以身试法”，于是两种活计便热火朝天地行动起来。

把红薯粉碎后做成淀粉坨

把淀粉和成粉糊

做粉条我可不外行，因为我们老家家家户户做粉条，于是我就成了做粉条的技术员。

粉条晾晒

宰羊煮肉，我可干不了。只能跟着打打下手，扯扯羊腿，洗洗羊肠子。大冬天的，双手冻得通红，像红萝卜。时间一长，手上又裂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口子，一沾水，钻心地疼。

羊肉出锅了，香气扑鼻，我们咽着口水把它存起来，第二天差人去卖。那年月，生活特别困难，平时谁舍得花钱买肉吃！

翻淤压沙大会战

　　第二年春天，翻淤压沙大会战开始了。所谓翻淤压沙，就是把一米多深的沙土先翻到一边，再把下面的淤土翻上来，然后再把沙土填下去，上面再盖上淤土。大队组织了一千多人到这里开荒。红旗猎猎，人声鼎沸。“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歌声响彻云霄。大家翻的翻，填的填，推的推，拉的拉，好不热闹。干了一个多月终于翻出了几十亩所谓的良田。

播种季节到了，要整平土地。

耙地可是个技术活。踩在耙上，重心往前了，耙得太深，牛拉不动；重心靠后，耙太飘，人不小心就会掉下耙来。还要讲究斜耙，条耙，横耙，竖耙，什么“二马分鬃＂，“北风搅雪＂，“太后梳头＂等许多名堂。我学会了耙地。

摇耧播种。摇耧这活看着简单，实际可不轻松。要弓着背，外八字脚前进，一晌下来，也是腰酸背疼。我学会了摇耧。

就这样，我们种上了花生，玉米，大豆，栽上了红薯，还种上了菜。

天气渐渐热了，各种庄稼苗陆续出土。我们要进行间苗，锄草，打药等各种活计。虽然累得汗流浃背，但看着绿油油的庄稼，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喂了一只小羊：夏天，我又花了七块钱买了只小母羊，想着到秋季剪些羊毛卖，再让它生一窝小羊羔，发点“羊＂财。

小羊很乖。我下了工就带着它去吃草，顺便也割些草来。可是喂了几个月，也没太长大，更没有生下小羊来，却越来越瘦了。让行家看了看，说是生羊虱子了，又七块卖了，原来想发羊财这么难。

秋天到了，收获过后，我又学会了犁地。

扬场放磙：第三年的麦收季节，我又学会了轧场打麦，扬场。至此，农活里的耕耙播锄，扬场放磙，都难不倒我；杈筢扫帚扬场锨，样样拾得起来，被大家誉为陈永贵式农民，被大队评为“五好民兵＂。

扬场讲究“扬起一大片，落下一溜线＂不会扬的人往往把麦子洒得到处都是，麥粒麥糠混在一起，扬不出麦子来。

队里还种了一个瓜园，到了即将成熟的季节，瓜香四溢，非常诱人。

即将成熟的甜瓜

瓜要熟了，晚上看瓜园成了大家最关心的话题。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大家一致推荐我看瓜园。这看似轻松的活计并非容易。晚上，一阵南风吹来，阵阵瓜香沁人心脾，可大批的蚊子却嗡嗡嗡地扑上来，让你扑打不迭，哪还有心思欣赏瓜香。到了深夜，在这荒郊野外，一阵风吹草动，令人毛骨悚然。到了第二天，一身一脸的疙瘩，睡眼惺忪，头脑昏昏然。

就是这小小的蚊咬疙瘩，差点要了我的命。我的右小腿外侧，一个疙瘩奇痒无比，让我抓来抓去竟发炎了，肿了鸡蛋大小的一个疙瘩，半个小腿通红肿胀，明溜溜的，火辣辣地疼痛难忍。后来终于破溃，又不愿耽搁活计，干一晌活，血水常常流了一腿。在杨堂卫生室看了几次不好，烂了一扁指的深坑，通红的血肉露了出来。实在受不了，一个人骑车去距杨堂六十里的县城医院治疗。医生见了，吃惊地说：“怎么这么晚来看，得了败血症咋办？＂于是又是清创，又是输液，一连折腾了一个星期。才说长满肉芽，却又老不连口。医生又把腐肉剪去，重新清创。这样反反复复，烂了又长，长了又烂，竟至迁延了近两个月才好，至今想起来都后怕。

患上胃病：偏偏祸不单行，腿刚好，就一直胃部隐疼。去了医院，说是胃溃疡，吃了许多西药又不见好，又改吃中药。那时没有炉子，在集市买了一捆高粱稭，一捆蔴杆。白天在地里干活，晚上一个人熬中药，一气儿吃了六十多付中药才见轻。

立志学医：从此，我又迷上了医学和针炙，看了许多医疗书籍。

买了银针

自己试着给自已针炙。

去教小学：到了1970年的冬季，大队调我去到冷庄苗圃去教小学五年级。那里条件比荒店开荒队好得多，我才算走出苦坑边缘。这是当时教室。

一共二个年级，好像是四，五年级，我教五年级（毕业年级）小学语文。那时学校条件太差，典型的“黑屋子，土台子，破衣服，泥孩子＂。一共三十多个学生，对我都很好，他们队都有果园，经常有学生给我捎些苹果。我工作很努力，经常备课到深夜，孩子们很喜欢听我的课，他们成绩也一天天好起来。

招工进厂：1971年8月，我被招工到曹县化肥厂，开启了人生又一段旅途。

故地重游：2019年4月，故地重游，我们十几位知青回访杨堂大队。此时的杨堂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人不胜感慨。

黄河故道已变成了芦笋基地。

变成了太阳能发电站

新建学校

与当年我的两位学生合影

故地重游，细述当年工作生活经历。

回顾当年的知青生活，有困苦，有开心；有失去，有收获；有困难，有成功；有泪水，有喜悦；它不仅丰富了我的人生阅历，也提高了我生存的能力；不仅给了我磨难，也坚强了我的性格；不仅让我经历了艰难困苦，也让我掌握了生活的技能；不仅让我体会到人情的冷漠刻薄，也让我体会到人间的善良和美德。可以说，三年的知青生活是我精神和物质生活的宝库，让我永远不能忘怀。

写于2023年2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