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二圪巴

laona

<p class="ql-block">  八月底,北方的麦子己经收割完了,大地终于卸掉了浓装艳丽的盛装,裸落出大地的原色。收割后的麦田,留下新鲜的麦茬,一垄垄的向着远方伸展着。部分地块还留着一片片金色的葵花,继续着灿烂的余梦。野蜂飞舞,沉甸甸的葵花盘,向着太阳谦卑的垂下头去,集体膜拜。摘下几粒,放在嘴里咀嚼,清香饱滿的浆水瞬间充满了口腔。</p><p class="ql-block"> 望着这丰收后的景色,当年曾在这片土地耕耘过的人,是喜悦欣赏,还是想起挥汗弯腰割麦,一垄垄望不到头的艰辛?当年知青们,有真正热爱过这片土地吗?这片土块留给当年的知青们什么?我想应该是,从“改造社会,战天斗地”的狂热的青年,在和土地和农民的亲密接触的中,看清了生活的本质,人生的艰辛,更加务实真诚对待生活,也增加了吃苦耐劳的品质吧。</p> <p class="ql-block">  在当地方言中,“圪蛋”是隆起的部分,比方你额头被野蜂蜇了个鼓包,就称“脑袋上起了个圪蛋”。相反,“圪巴”就是凹下去的地方,马二圪巴作为地名,就是在平原上稍低洼地方的村庄。</p><p class="ql-block"> 我哥和老冯不是一个学校的,插队时并不在一个公社,后来不知为什么,我哥坚决要迁户到老冯队里去,换地方要迁户籍,去公社开介绍信的理由是:"要与冯同居"。“同居”是个多么暧昧的词,也许是冯的名字可以联想起女性,也许公社懒得管知青,居然顺利开出了迁户介绍信。</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车开到一个十字路口,几十年后的地貌变化,竟然分不清去马二圪巴的路。回忆着,"这好像是是去丹林同学小队的路,那是去景生同学小队的路"就是不知马二圪巴应该走哪条路。</p><p class="ql-block"> 知青年代,步行十几公里和几十公里,去朋友队里串门是常事。往往是接待方尽地主之谊,把队上分得的一年的麻油用掉一半,烙油饼招待朋友,完全是不想怎么过余下的日子。然后又十八相送,能一直送到朋友的驻地。有说不完的话题,文学,政治,隐私,不一而足。当时也有不少同学去了生产建设兵团,下乡知青比去兵团的好处就是,知青生活虽经济没着落,但散漫自由。在这里甚至可以随意骂四人帮,没人告密。</p><p class="ql-block"> 循水声而去,看到一条水渠,在北方明亮的夏日里,闪着光向远方缓缓的流淌着,二岸白杨依依,窃窃私语。"这是我们当年挖过的渠,黄济渠"。顺渠索路,终于找到了去马二圪巴的路了。</p><p class="ql-block"> 黄河百害,唯富一套。河套地区经过一百多年的水利建设,水渠纵横,保证了农田的耕作。而今虽物是人非,可当年知青们挖过的水渠,依然是当地的重要的水力设施,白杨树已经长的碗口粗了,如果树有记忆,能依稀记得起这群年愈古稀老人的十几岁时的年青模样吗?</p><p class="ql-block"> 背后响起摩托车响声,车上两个后生停下车来问要去哪儿?找什么人?问明去向,指了指前方,在不远处的村庄就是马二圪巴。</p><p class="ql-block"> 路上,老哥开始回忆起往事,挖渠是最累的活,沉甸甸的带有水份的土装进柳条筐(当地叫“萝头”)挑起来死沉死沉,爬上坝顶,腰力很吃劲。有天挖渠,同队李华同学突然悲愤的喊"第三次世界大战什么时候能打起啊?!"当时正是珍宝岛事件,中苏关系剑拔驽张,知青们认为战争也许是离开农村,脱离苦海的机会。战争会使命运翻盘,战死疆场,也比天天挖渠强。</p> <p class="ql-block">  车停在了打麦场上,慢慢聚集起一些村里留守的老人。面面相觑,竟互相一个也不认识,问了几个故人的名字,有的已经过世了。按年令算,他们应该是比我们小。虽不相识,但有人还清楚的记得,"知青户里男生,有个姓冯的,有个姓布的,还有个姓李"。我把谢了顶的老冯和滿口假牙的老布推了出来,面面相觑,还是认不得。一个留守老汉却清楚的记起一个事件,“知青打架,姓布的把李打得满场跑”,老布尴尬的搔搔头,笑着承认,确有此事。事由是,正值麦收期间,大家商量,每天留一人在家做饭,割麦是很重的活,回来都精疲力尽的。一次是L留守做饭,老布回来一看,冷锅冷灶的,李华竟忘了做饭,一时火起,操起烧火棍,开始互打,李绕场一周,引起老乡们的围观。</p><p class="ql-block"> 这样的小事,时隔几十年,竟然还记得!一时又想念起李华同学来,回城后,他离开内蒙,回了湖北老家,然后就失掉了联系。后听说去了美国。多年过去,他是否偶而会想起马二圪巴,想起曾一锅搅饭的同伴?你在遥远的他乡,一切安好?若有机会,再一同回马二圪巴走走。我们这代人,经历了动荡年代,都天天祈祷世界和平,生活安宁。</p> <p class="ql-block">  太阳西下了,我们赶紧告别,别给人家添麻烦了。</p><p class="ql-block"> 车子驶上排水干渠的堤坝上,坝下的马二圪巴饮烟袅袅升起,到了做晚饭时辰了。凉爽的晚风吹来,我突然想起老哥早年写的诗:“晚风郊野冉农炊,村童逐玩快似飞,待到村姑泼地时,哼曲扛锄丁壮归”。(北方农村,夏天在院里吃饭时,用水泼地放炕桌,防止尘土飞扬)这首浪漫的田园小诗,呈现出的景象,正是现今马二圪巴的真实画面。人们不论生活的境遇如何,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都是一样的。</p><p class="ql-block"> 坝上的路被雨水浇的有些泥泞,车轮打滑,我们只好下车推车,发现力量微不足道,车子轻晃,原地不动。后来老哥发起狠来,狠踩油门,疯打方向,车子左突右冲,竟然脱离泥淖,只是泥巴雪片似的飞溅到车尾我和老冯的身上,四目相视,二个人成了斑点狗,脸上和全身到处都是泥巴。连眼镜都糊了大半,不由纵情大笑,笑到眼泪出来,笑到气的喘不出来,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的笑了。仿佛返老还了童。</p><p class="ql-block">写在最后,插队不是我个人的青春记忆,我是以旁观者的眼光写的,真实感受也是第三者的。但感受是真实的,没有美化和丑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