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雪 夜</p><p class="ql-block"> 消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严寒,“塑封”了白洋淀,没了舟行碧波的浪漫,多了撑“冰床子”的铿锵。滑滑的冰面,让人趟不开步。那年,我是腊月二十二中午回家的,也许老天怕我跌跤,下午,洒薄面似的下起了小雪,走在冰上这才有了后脚跟。傍晚,淡淡炊烟隐去,村与村之间,因朦胧而神秘。晚饭后,九叔带我去外村相亲。</p><p class="ql-block"> 出发前妈妈专门买了两包好烟,我给了九叔一包,他夸我兵没白当,懂人事儿了。要见的那个女孩,毕业于“淀九中”,小学代课老师。听说她长得不太白净,我有点犹豫。妈妈嘱咐:“黑白不当面吃,咱是寒门,只要人家同意,咱就得同意,差不多就行了。”因为我的年龄,在村里已经是“准光棍”。她担心,万一我被打发复员,也只能找个“辣妹子辣”了。好在我还穿着军装,有个幌子,好办些。</p><p class="ql-block"> 媒人家院里灯火通明,似乎把雪丝照成了霏霏雨。一条大黄狗见有客人来,亢奋不已,尾巴使劲摇,好像越摇越大。九叔是文化人,注重礼节,让我跟主人叫表兄。我说:“表兄好!”又跟他媳妇叫了表嫂。九叔赞许地点点头。这位富态的表嫂热情、周到,花生、瓜子、糖块摆了一茶几,边斟茶倒水边督促,快吃。接下来,在聊天中等待那个女孩的到来。按约定俗成的程序,先见面,如果“相看两不厌”,就进行下一个环节。女孩儿先退场,与家人商量商量,如果再回来,就聊一聊,加深了解。我们村管这儿叫“谈话”。如果没什么感觉,那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p><p class="ql-block">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表兄,进进出出好几回,坐立不安。我不解,他怎么比我还紧张呢?表嫂的热情一再升温,非让我吃个苹果,盛情难却,那就不客气了。表兄又出去了,我的苹果吃了多一半时,他回来了。表情更不自然了,点着烟的瞬间,便来了个弹烟灰的动作,难为情地说:“哎!真不巧,说好了的晚上见面,可那女孩子去同学家了,没回来。”说完,把烟扎灭在烟灰缸里。</p><p class="ql-block"> 面面相觑。我放下苹果核,说没事。九叔说:“等人家有时间再说吧。你先回去,我们再说两句话。”我点点头,起身告辞。</p><p class="ql-block"> 夜色混沌,雪下的零零星星,看不清是雪花还是雪丝,似乎比来时冷了。冰上雪路,走起来本能的小心,边走边张望远处自家村头那恍惚的灯光,怕一不留神走错方向。</p><p class="ql-block"> 身后有响动,我下意识的回头,原来表兄家的大黄狗尾随着我。我看着它,它看着我,我往前走,它轻轻地跟着,我停下,它驻足摇尾巴。我想摸摸它的头,它只躲闪了一小步,正好让我够不着。我转身再走,它若即若离地跟着。快到我们村的村头时,它停住了。微弱的灯光下,原本金黄的毛色暗淡了,尾巴收敛了,个头似乎也小了许多,而眼睛却更加灵光闪烁。我转身走近它,它仰起头,我将要摸到它时,它伸出舌头,舔到了我的手心。温温的、润润的、亲亲的,似乎舔在了我的心里。十指连心,其实手心就是心。</p><p class="ql-block"> 我挥挥手说:“谢谢,再见!”它听懂了,转身往回走,没几步,停下,回过头来,看着我,摇着尾巴,好像示意:“天冷,你赶紧回家吧,我也回家了。”目送它,渐行渐远,我心里暖洋洋的。</p><p class="ql-block"> 大概半个小时后,九叔来到我家。神情严肃地说:“你到底在部队干什么呢?”我说:“上军校。”他说:“不对吧?人家今天不见你是有原因的。那个女孩子知道你,他爹更知道你,没文化,人家上高中时,你跟着翻斗车给她家垫过土,后来你还收过人家的破烂······再后来你就当兵了。这村那坎的,谁还不知道谁?撒谎瞒不了当乡人。你那点文化,半文盲。她还说,她有几个高中同学和你一块当的兵,虽然学习不错,但都没考上军校,难道你能考得上?”</p><p class="ql-block"> 把我说笑了。九叔也笑了,说:“是不是该复员了,回来打算蒙个媳妇。”我说:“我有军校学员证。”他说:“拉倒吧,这证儿,在“黑沟”,五块钱俩。十块钱能办美国‘麻绳子’理工大学的博士证,还有日本‘稻草田大学’教授的证·······”</p><p class="ql-block"> 我说:“我哪能骗人呢!”他说:“骗不骗人先不说。如果你小子说的是真的,还在村里找什么对象?撑得?老大不小的了,千万别虚头巴脑的坏了名声,真打了光棍!”</p><p class="ql-block">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陪着老妈好好过年吧!</p><p class="ql-block"> 那个女孩儿不见我,归结为缘分不到。 </p><p class="ql-block"> 可我一直不明白,那只大黄狗为什么要陪我走过那段冰雪夜路?难道,它看出了我的心思。“怕你忧伤怕你哭,怕你孤单怕你糊涂······”它再通人性,不可能听懂流行歌曲呀!</p><p class="ql-block"> 次日上午,忽然又想起了大黄狗。走到村边,银白的世界里,大黄狗和我的脚印相依、相随,有交叉、有重叠,眼前再次浮现昨晚我们俩走走停停的情景。“犬行雪地梅花五”。它那舒缓、灵动的梅花般的脚印,在阳光下,真诚、自然,再次走进了我的心里。</p><p class="ql-block"> 在与大黄狗分手的地方,痴目许久,听到走村串乡的“于老甚”在村头的叫卖声:“红绿粉颜色!”才还过神来。他用背筐背着一节精致的“玻璃木”柜子,里边还有针头线脑、耳挖勺什么的。五毛钱,我买了两包粉状的红颜色。买卖人擅长没话搭拉话,他问我红颜色干什么用,我指指不远处说:“撒在大黄狗的脚印上”。他好奇地看着我,又疑惑地眨眨眼。</p><p class="ql-block"> 我说:“把‘白梅’变成‘红梅’。”他顿时眉开眼笑,说:“这么多‘梅花’,两包可不够······”</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消闲</p><p class="ql-block"> 2023年月1日28日 </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p> 雪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