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节选自《矿山岁月》</p> <p class="ql-block"> 我是一个婚姻困难户,其原因很多:首先,本人相貌平庸,形象地说,与电影《列宁在十月》中那个借汽炉子场景下的密探有得一拼,姑娘们不喜欢。其次,没有情趣。数学题做多了,做呆了,“不会”了。按理说,我曾读过很多小说,爱情的故事我也没少看,孔雀东南飞、梁祝、罗密欧与朱丽叶、简爱等等等等,应当不至于如此无知。可事实是我再怎么看也弄不懂风情的奥妙,反而更加呆板、怪诞。例如,领导教育科时,麾下专职教师把自己的闺蜜带过来偷偷相看我(这样的亏我没少吃,随他去吧,计较不得,谁让咱挺大岁数没对象呢),占了这么大便宜还要埋汰我,说我“六月天套两件老头衫,精神不正常”,这不没事找事吗?我套两件甚至八件老头衫又有什么关系呢?可回过头来想,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么热的天多套一件除了能让人奇怪之外究竟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意义和作用。再次,我脸上的“谱”不好,常表现出卫道的可憎。实验中学的男生是不议论女人的,一切低级趣味都不谈。在独身宿舍里,在食堂里,在千米井下,女人是最热门的话题,我从来都不参与,工友们不背我,但也都知道我的反感。我曾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结识了辽大数学系据说是八三一内地位仅次于张祥久的人,以为奇货可居挖到了社会资源。请他来矿俱乐部看电影,结果他对前座女士(女士妩媚,因喜穿夸张感极强的花衣服而被戏称“花老豹”)搞小动作,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明目张胆地揪下了人家几根头发。我既鄙视又生气,组织全宿舍六个人轮流灌他酒,灌得他大醉不醒尿了裤裆。负责企管办时,全机关最漂亮的两个女员工都是我的手下,机关里个别领导喜欢钻她俩的办公室,我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那些人自然见我就诺诺。我没有觉得这样的“脸谱”有什么不好,直到后来,结了婚,接触了更多女士之后,我才明白了,我那样的“脸谱”不仅男同胞反感,女士们也是不以为然的,人们对这样的“脸谱”一般都是敬而远之的。最后,最要命的,是我曾得了两场病,一病几年,要死要活,对方对我的身体状况实在没底。有人曾给我介绍一个带着五岁孩子的寡妇,人家都没同意。直到1983年,我十分幸运地遇到了一只忽视物质利益、追求思想深度的傻狍子,才真正走进了婚姻与家庭那金碧辉煌的迷宫。</p> <p class="ql-block"><b> 周家五枝花之四姐妹(后左为我媳妇)</b></p> <p class="ql-block"> 我媳妇初中毕业,是开原起重机厂仓库管理员。结婚后,我向组织申请把她由开原调到晓明矿,担任了基层的人事员。她计算速度快算盘打的快,业务能力比较强,对统计数字、统计报表有天然的感知力。每到月末,人事员们纷纷忙着做台帐,有些人业务生疏,台帐平不下来,手忙脚乱,这时候我媳妇往往会主动前来帮忙,因而人缘极佳。其实在我看来,她那就是在显大眼。1990年,她跟我到了大兴矿,仍然从事老本行,并以精湛的业务能力和豪爽大方的处人方式很快就和全矿人事员打成了一片。</p> <p class="ql-block"><b> 1992年:媳妇的同事,大兴矿的人事员们(二排右四为我媳妇,是年令最大的一个)</b></p> <p class="ql-block"> 在家里,大事小情全由媳妇决定。结婚时,我穷的叮当乱响连一百元钱都凑不出来。家里的木制家具全是媳妇在开原老城备料并找人打制的,所有的家用电器、收音机、电唱机、录放机等也是她预备的,就连电视机也是用她积蓄多年的钱买的。幸亏组织上照顾我,一扯证就分给我一户两居室的房子,才让我稍微有了点儿面子。从那时起,家里所有大事,包括搬家、孩子上学、转学、房改、卖房等等全是她处理的,甚至于我妈逝世,发送的一切环节都是她在操作。她不控制钱,两人的工资放在抽屉里,谁用谁拿,她从来不查验,不算帐,大撒手。好在我是学经济的,有储蓄意识,主动把余钱管起来,她也从不过问。在女权面前,我是十分合格的顺民,但在某些倾向性问题上决不放弃原则。比如,她和很多女人一样,为自己的孩子骄傲,经常炫。我会把她所有这类表现收集起来,择机就像列宁批判高尔基那样批判她,进行思想和政治路线教育。我深刻指出,我们养孩子,是为了竭尽全力促进她发展,而不是拿孩子妆点自己,如果这种心理被孩子感知到,会产生灾难性的后果。每当这时候,她就哑口无言了。</p> <p class="ql-block"> <b>母女俩</b></p> <p class="ql-block"> 我们家的主要矛盾,是我和老娘相对落后的卫生习惯与媳妇高标准要求之间的矛盾,这个矛盾如此顽固,甚至有时会引起激辩。但是,媳妇巧妙地把握了婆媳关系这个抓手,一切矛盾迎刃而解化于无形。媳妇的孝敬有口皆碑,嘘寒问暖自不必说,每次去市场都会给我妈买一些老人食品或用品,定期陪我妈去洗澡,全红房住宅区的老太太都特别羡慕。尤其是我妈因病卧床期间,她一直守在床前,喂汤喂饭,端屎端尿。我妈躺了四个多月,沒有一处褥疮,熟悉我的人都说:“你们老孙家欠了人家啊!”她孝敬的是我母亲,折射的是我们的夫妻情!</p> <p class="ql-block"> 其实,除了每天用自行车带我上下班外(我车技不行,准确地说,不会骑车),媳妇对我并不比一般的妻子对丈夫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我就是觉得特别温馨,特别踏实,特别轻松。没有物质压力,更没有精神压力。我从不为升不上官而懊恼,媳妇也绝不会为此唠叨;我从不为发不了财而惶惶,媳妇也绝不会为此沮丧;我从不为出不了名而上火,媳妇总是安慰我,自己的日子该咋过就咋过。我如此的无能,但在媳妇眼里就是天材地宝。每当猜中了人家手中的牌,或是发现了别人台帐不平而被人夸她聪明的时候,她总是自豪带骄傲地说:“那当然了,没这脑袋怎么配做孙金玉的老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日常生活,可以用“黑夜少战事,白日多袭扰”来概括。避开老人孩子,我会出其不意地揪住她的团团,愉快地高喊:“哈哈!又抓住了!”回应自然是不屑一顾的白眼:“没出息!”我们常常会相视而笑,先是微笑,然后出声地笑,再然后是哈哈大笑,停不下来的那种笑。别多想,我们精神正常。你热爱生活,你就充满欢乐;你热爱生活,你就充满阳光;你热爱生活,你的周围就永远是愉快的海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黑天鹅在2007年2月4日降临,媳妇脑梗躺倒,我们家的天塌了一半。媳妇话语间透着自责和安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老哥们!等我好了,咱家满天的乌云就都散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老哥们!等我好了,给你做水煮魚吃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老哥们!假如咱俩掉个个,我也能像你照顾我一样照顾你,你信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听着这些饱含愧疚和劝慰的话,我的心都要碎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我的心在流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老伴!我把被子给你盖好了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谢—谢……”这用尽全身力气迸出的微弱声音成为她一生最后留给我的遗言。两个月以后,我在她的遗像前唱了一首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美丽的姑娘见过万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唯有你最可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你像冲出朝霞的太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无比的新鲜姑娘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白天与黑夜,怀念与追思!</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