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进小说八年的相恋

墨涵敬书

作者：史向前

 （一）

北大荒的春天，有着别样的风情，漫长的冬季，为春积蓄了无限的能量，和熙的春风拂面而来，甜甜地拥进人们的怀抱，格外新鲜的绿伴着早春的花儿，像少女身上的新装，蜿蜒舒坦在原野上的穆棱河,一展碧波荡漾的春水奔向远方。坐落在穆棱河畔的跃进中学终于可以打开窗户上课了，明媚的春光毫无遮挡地洒满了教室。在初三（2）班的课堂里，传来了马明轩老师娓娓动听的讲课声。今天的马明轩老师格外精神，腰板比先前挺直了很多，因为一场“文化革命”的运动终于告一段落，盼来了“复课闹革命”好形势，数学老师马明轩一种强烈的责任感油然而生，他要把耽误的课程抢回来。这一天是1968年5月20日，星期一。同学们正被马明轩老师生动的讲述吸引着，突然，学校的钟声急促地敲响，随即听到教导主任在走廊大声喊：“马上停课，马上停课！都到大礼堂开会。

　　原来新的一场政治风暴再次降临到了跃进中学。上级派来了一个叫朱高山的人，担任东海中学革委会主任，负责清理教师队伍工作。会议结束后，朱高山那趾高气扬的讲话，让每位教师心理埋上了阴影，要以阶级斗争为刚，挖出教师队伍中的牛鬼蛇神，铲除反革命黑手，谁也不知道恶运会降临谁的头上？在革委会主任朱高山的主持下，学校很快成立了“深挖办”，开展清查工作。 “朱主任，你看，马明轩疑点多，请你过目。”小张把马明轩的卷宗递给了朱高山。“马明轩，湖南人，1930年生，出身破落地主家庭，父亲是旧军队旅长，姐姐去了台湾，爱人李冬梅出生地主家庭------”“听说，马明轩会笼络人心，与学生关系密切，有一批追随者。”小张补充。“那好，一看马明轩的社会关系，一定是无产阶级的敌人。看来，东海中学清理阶级队伍第一枪，应在马明轩身上打响。”

　　朱高山信心十足，他要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业绩，得到上级的赏识和提拔。跃进中学第一个清理阶级队伍的对象确定为马明轩，还揪出了“马刘鲁”三人牛鬼蛇神联盟，对三人多次批斗和游街，一起关进“牛棚。”人是被“挖”出来了，可是缺少“罪证”，所谓证据，是从档案中抄录下来的那点东西。面对马明轩的强硬态度，革委会的人也感到束手无策，想来想去，准备在马明轩爱人李冬梅身上打开缺口。李冬梅被叫到革委会，主任朱高山亲自出马。“李冬梅，今天把你叫来，知道为什么事吗？”朱高山开门见山。“揭发马明轩，与他划清界限。”李冬梅果断的回答，让朱高山有些措手不及。他停顿了一下：“李老师真是个聪明人，一点就破。希望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勇敢站出来揭发马明轩的问题，你俩是夫妻，最了解了，你丈夫的问题很严重，你要向组织表明立场。”说了半天，没见李冬梅有个态度，朱主任又补充道：“马明轩出身不好，历史问题多，社会关系复杂，你为什么偏与他生活一起，替他背黑锅？我劝你与他一刀两断，与他解除婚姻关系。”李冬梅听完，问了一句：“朱主任，你还有要说的吗？没有，我回去了。”说完，转身要走。“该说的我都说了，主意你拿定。限你三天写出揭发书面材料，交到革委会，要表明从政治上和生活上与马明轩彻底划清界限。这些做不到，将调离教学岗位。”“好，朱主任你等着吧！”李冬梅甩袖愤然离去。尴尬的朱高山自感丢了面子。回到家里，公婆和俩个儿子立刻围了上来，惶恐不安地看着李冬梅。“妈，你放心，我没事，革委会的人找我谈话，都是教学上的事。”“那好，那好，没事就好。”婆婆颤颤微微地说着。6岁的儿子小龙，用惊恐的眼神望着李冬梅，“妈，我爸被关起来了？爸爸不在家，没人教我学画画。”小龙说着哭了起来。三天前，一家五口人其乐融融在一起，今天少一人，没有乐天派，家里顿时有些冷清。他是儿子、丈夫、父亲，一身数职，他是家里的主心骨。近在咫尺，如隔天涯海角，相思相念在梦中。规定的三天期限到了，李冬梅连张白卷都没有交上，更谈不上划清界限的事了。气急败坏的朱高山做出决定，调离李冬梅教学岗位，列入“牛鬼蛇神”黑名单，安排劳动改造。早上起来，马明轩看到一只喜鹊在树上喳喳地叫，人说喜鹊门前叫，必有喜事到。“现在都成了牛鬼蛇神了，还有什么好事来临？”马明轩心里叨咕着。刚吃完早饭，集合出工的哨声响了，“牛鬼蛇神”列队出发。走到猪舍地块时，马明轩看见李冬梅站在地头，马明轩一阵惊喜。“爱妻怎么到这里来了，是来看我的吗？不能，可能有什么事发生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的马明轩，向“张看管”喊了一声，“报告，我和李冬梅说几句话。”“张看管”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快点说，就给你五分钟时间。

　　事隔三日，如隔三秋。见到爱妻，马明轩好激动，“你怎么到这来了，找我有事？”“我也成了“牛鬼蛇神”了，从今天加入你们的队伍，参加劳动，好在不住牛棚。革委会的人找我了，让我揭发你，解除夫妻关系，与你划清界限，他们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就把我调离教学岗位。”马明轩听完哈哈大笑，“那好啊！我们夫妻可以天天见面，互报平安，这是好事啊！”随后，马明轩气愤地说：“他们叫我们离婚，那是痴心妄想，我俩一起参加革命，历经八年的考验，最终走到了一起。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他们根本不懂这个道理。”“对了，这几天妈妈和孩子怎样？”马明轩关切地问。“妈妈还好，从早到晚念叨你。只是小龙睡觉前总是哭闹，要找爸爸。”李冬梅如是说。马明轩陷入了沉默，心潮翻涌，“因为我，让母亲、爱人、孩子受连累，让家人担惊受怕，我愧对于这个家。一脸无奈的他，有家不能回，爱子无人教，牛棚生活何时休？”晚上，牛鬼蛇神们要接受训话和反省自己的问题。马明轩属于问题重大的人，管教给他拿来纸和笔，对他说：“白天劳动改造，晚上交代你的历史问题，你是有文化的人，明白什么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吧！”说完，摔门而去。灰暗的灯光下，马明轩拿起笔，看着洁白的纸，陷入沉思，20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

（二）

1949年，是一个不平凡的年份。正在衡山中学读高一马明轩已经年满18岁了。元旦过后，学校的同学们比以往更加激情振奋，课余时间议论最多就是新华社发表的毛泽东主席写的新年贺词《将革命进行到底》，很多同学预感到一场新的风暴即将来临。马明轩心里也异常的激动，同学一起用青年人的目光议论着、预测着、期待着。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人民解放军就以排山倒海之势强渡长江，4月23日南京解放。马明轩所在的中学得到消息后，一片欢腾，人们庆祝这一伟大胜利，到处可以看到红旗招展，标语满街，马明轩和同学们一起加入了庆祝胜利的游行队伍中，振臂高呼着“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的口号。

湖南衡山成了欢乐的海洋，文庙每晚演歌剧，中西音乐伴奏忙；场下士兵在拉歌，“掌声歌声似海涛”。走南串北看戏的马明轩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热闹场面。更吸引他的是部队演的歌剧《白毛女》，揭露人吃人的万恶旧社会，让看戏的马明轩的拳头越握越紧，恨不得马上扛起枪，去解救更多的穷苦人。

马明轩出身湖南醴陵县城一个破落的地主家庭，七岁时，身为国民革命军旅长父亲的在南京保卫战阵亡，家境一年比一年差，他从小见证日本侵略中国，受人欺辱惨状，那个时候，虽然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但双眼已经透露出了仇恨的目光。革命浪潮的掀起，激发马明轩形成了新的理想，寻找机会投身革命。

　　机会终于来了，四野决定建立衡山中南军大湖南分校。这个好消息正中下怀，马明轩毅然决然投笔从戎，渴望成为一名军大学员。湘江岸边的衡山，九九艳阳天，十八岁的马明轩立志把军参，军大衡山，聚集了一批有理想和抱负的湘江学子。让马明轩做梦都没想到，有个叫李冬梅的高中生，经历了一段曲折，从千里之外的河南确山，阴差阳错也赶到衡山，成为军大的学员。不知是天意还是福分，这种意外的巧合，让素味平生的马明轩和李冬梅发生了工作和生活上的碰撞，从此走上漫长、艰辛、幸福、苦难的人生路，演绎情比金坚的爱情故事。

河南与湖南，“两南”中间夹着湖北，从河南确山到湖南衡山，“两山”相距几千里，李冬梅是怎样到的湖南？李冬梅出身书香门第，爷爷李瀚潮是晚清举人，在确山有很高的知名度。父亲李皓坤资深教育，任县教育局教学督导。三世同堂住在一栋二层小楼，这在确山也是为数不多的“大户人家”。李皓坤只生育俩个女儿，大女儿李秋梅十六岁时读中学时病逝。李冬梅成了家中独苗，天资聪颖的李冬梅，成为父亲的掌上明珠，爷爷的宠爱。如今情窦初开的李冬梅，端庄秀雅，亭亭玉立，两条大辫晃悠脑后，一副大家闺秀，人称李家二小姐。

　　开明人士李皓坤，让女儿李冬梅读完小学上初中，1949年毕业于信阳师范学校。高中学历，在当时的女孩子中那是凤毛麟角。在家闲着的李冬梅，与父亲商量，准备与同学张巧丽和韩彩云去武汉找工作。

“你们三个女孩去武汉，投奔谁去，吃住怎么解决？”李皓坤问道。

“爸，张巧丽的舅舅在武汉，有权有势，可以他家吃住，托他舅舅帮忙找工作。”李冬梅回答。

李皓坤听到这些，心也就放了下来，给李冬梅带足了路费。并嘱咐李冬梅：“现在外面兵慌马乱，找不到工作就马上回家，不要让家人挂念着。”

李冬梅眼含泪水与父母和爷爷告别，这一别竟是多年，与爷爷竟成了抉别。

1949年3月初，李冬梅和张巧丽韩彩云三姐妹来到了武汉，顺利地找到了张巧丽的舅舅家。舅舅宋智明安排了三姐妹的食宿，但慌张神色的宋智明，让三姐妹感觉有些不对劲。

宋智明对三姐妹说：“你们三人来的不是时候，现在武汉三镇已是人心惶惶，谣言四起，天天有战事，长江上渡船开始停航了，你们能过来纯属侥幸，这时上哪找工作。”

三姐妹一听，顿时心里凉了半截，三人面面相觑，半天无语。

看到这种窘境，宋智明掏出一张银行支票，交给了外甥女张巧丽，“巧丽你拿着，明天你们去银行取钱，支票里的钱够你们三人用一阵子。明天，我和你舅妈出去办事，回来再给你们找工作。”

张巧丽接过支票，对舅舅投去了感激目光。但她哪里知道，舅舅一家人已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三姐妹去银行排队挤兑，银行门前极度混乱，挤得水泄不通，满头大汗的三姐妹好不容易兑付了限额的现金，没有几天，银行宣布停止营业。

几天后，张巧丽的舅舅宋智明还是没有回来，看来他们已经逃之夭夭，找工作也落空，陷入困境的李冬梅三姐妹，决定回河南确山。当渡船行至江中时，炮火连天，渡船又返回武汉，只有回到张巧丽舅舅家先住下，等待返程的时机。希望的破灭，让第一次出远门的三姐妹束手无策，心中恐惧起来。

　　几天来，不断听到外面传来枪声，李冬梅姐妹三人更加紧张不安，回家的心情更加迫切，但又不敢跨出门口半步，正在姐妹三人愁眉不展，吃不香睡不着的时候，有一天一整天也没有听见一声枪响，第二天中午，安静的街道突然传来热闹的声音，出门一看，拥满街道的人们在迎接解放军入城。姐妹三人好奇而激动地加入了欢迎队伍，她们还看到解放军在街道旁设置的救济站，三姐妹上前询问能否安置工作。负责接待的解放军一看是三个学生模样的人，问道：“你们上过学吗？”

三姐妹不约而同地抢着说“我们都是师范学校毕业的学生。”

“好啊，你们都有文化，愿不愿意当兵呢？部队需要有文化的人。”

在学校里听说过八路军，现在又看到和蔼可亲的解放军，李冬梅姐妹三人当即决定参军入伍。姐妹三人穿上了军装，随着部队南下。部队首长了解道三姐妹的文化程度，到了湖南衡山，将姐妹三人推荐到军大。

那是一个令李冬梅终生难忘的日子，1949年9月30日，她跨进了军校的大门。

这一天，军大衡山分校举行新学员入校仪式。分校礼堂主席台上，就坐的有校长张柏松（老红军）、教导处主任王虎（三八兵）、教研室主任肖亚杰（解放兵）。

在热烈的掌声中，校长张柏松做了讲话。

“同学们，我代表军大衡山分校，热烈欢迎青年学子入校！十年前，我在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学习，每天唱着军大校歌：“黄河之滨，集合着一群中华民族优秀的子孙，人类解放救国的责任，全靠我们自己来承担。”张校长用校歌激发着年轻人参加革命的热情。

张校长拉高了声调：“今天，我们在湘江畔的衡山，同样集合着一群新中国的优秀青年，肩负着打造文化大军的使命。”慷慨激昂的话，打动在场的学员。

“同学们，我们现在处在伟大的历史转折点，新中国即将诞生，但全国还没有完全解放。解放军需要有文化的指战员，毛主席说：‘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而愚蠢的军队是不能战胜敌人的。’培养能文能武的人才，我们军校责任重大。”

　　张校长停顿了片刻，向台下扫视了一下，接着讲道：“青年学子们，你们既是军人又是教员，你们要珍惜，努力学习，搞好教学。我在这里提醒大家，你们现在才十八、九岁，三年内不许谈恋爱。”此时引发了会场上一片笑声，打断了张校长的讲话。

张校长咳嗽了一下，继续强调：“既使到了结婚的年龄，也得经过上级首长批准。现在还没有婚姻法，军队仍然实行'285团'标准。”

“285团是什么标准？”会场下顿时一阵躁动。不知那个胆大的学员喊了声报告：“校长，有的已抱儿子了，现在参军当学员了怎么办？”会场下一片哄堂大笑。

“同学们注意，首长讲话不许插嘴。”科长肖亚杰站起来制止。

张校长摆手示意肖科长坐下，接着说：“285团标准，即年龄28岁，5年革命经历，营团以上级别。像你们的王处长和肖科长，已经具备了285团条件，但现在还是以革命事业为重，个人问题抛后，他们是你们学习的榜样。至于先结婚后参军的，那是少数，是个例。”

张校长的开学仪式上的讲话，给军大学员提出了要求，立了规矩。

仪式结束，教研室主任肖亚杰科长和同事忙碌了起来。同时，肖亚杰心里还有一个特殊的任务，为教导主任王虎暗中物色培养对象。王虎处长已经30多岁的人了，到解决婚姻问题的时候了，新兵的到来，正好提供了条件，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肖亚杰正在遐思中，听到有人喊肖科长：“入伍时间是不是填今天？”

肖亚杰抬头一看，一位女学员走到他的面前。楚楚动人，两条大辫甩在身后。

“你叫李冬梅吧？”肖亚杰问道。

“肖科长，我是李冬梅。”李冬梅回答。

肖亚杰科长一阵惊喜，他为王虎处长物色到了合适人选。

在另一旁填表的马明轩，他没有上前问肖科长填表日期。他觉得，明天是10月1日，新中国诞生日，填10月1日有纪念意义，在登记表上工整地填上了1949年10月1日。

收齐了学员登记表，肖亚杰来到了教导处。

“怎么样？肖科长，这些学员文化水平怎么样？”王虎处长问。

肖亚杰汇报：“从登记表上看，绝大多数都是初中以上文化程度，高中毕业生不多。有个马明轩，高一学生，虽然没有念完高中，但他数学好，完全胜任教初中数学。

听完介绍，王处长决定任马明轩任数学组组长。

“处长，有个叫李冬梅的高中生，师范学校毕业，不但字写得漂亮，人长得更漂亮，今年才十八岁。”

听说人漂亮，王处长来了精神头，“把李冬梅的登记表给我看看。”

“处长你看。”肖亚杰把李冬梅的登记表递给了王虎。

王虎处长对李冬梅的登记表上下左右看了半天，放在桌子上，随口说了句：“她地主家庭出身。”

“王处长，地主家庭出身没什么，在你这位身经百战的抗战老兵面前，那是近朱者赤。”肖亚杰补充了一句。

这一句把王虎处长说乐了。他在想，“此事不急，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一个处长，看中谁，还不手到擒来。”

　 “肖科长，李冬梅专科师范毕业的，可让她担任语文组组长，等她上课时，我去听听课。”

心领神会的肖亚杰满口答应，转身要离开。只听王处长喊住了他：“我说肖科长，二妹子菊花在家等你多年了，什么时候完婚？”“处长，等过个一年半载再说吧。”肖亚杰应答着。

（三）

湘江岸边的衡山军大分校，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学员们朝气蓬勃，每天唱着抗日军政大学的校歌，激情澎湃地走向课堂，施展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为人民军队培养着有文化的军人。

马明轩和李冬梅分别担任数学组和语文组组长，两个年轻人意气风发，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全身贯注投入教学中，用行动报效诞生的新中国。

今天，李冬梅给学员们讲毛主席的《愚公移山》一文。

“同学们，今天我们语文课，讲得是毛主席在1945年6月11日，在党的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闭幕词，先说一下愚公是谁……”李冬梅刚要往下讲，只见肖科长进陪王处长进来了，李冬梅感到很突然，学员们看见老师的表情，目光一下子后移，集中在肖王二人身上。王虎见状，挥了一下手，“我和肖科长来听听课，李老师你继续讲。”说完坐了下来。

看见两位主任来听课，没有思想准备的李冬梅，不免有些紧张，但她还是稳住了阵脚，把《愚公移山》课讲完。下课铃响，李冬梅松了口气，她走到王处长和肖科长面前，笑着说：“请二位首长指教。”

“啊，很好嘛，很好嘛！”打着官腔的王处长说着，眼睛盯着李冬梅，目光没有离开的意思。

肖亚杰陪着王虎处长回到教导处。“怎么样?王处长，看中了吧？”肖亚杰迫不及待地探问。

“人长得不错，个头适中，人家刚参军，现在马上找她谈有些不合适，放一放再说，我再观察了解一下。”王虎说。

肖亚杰佩服王虎的老道，但还是说道:“处长，还观察什么？年轻人在一起日久生情，我怕夜长梦多。”肖亚杰担心起来。

“不会的，校长在开学典礼上宣布了底线，三年内学员之间不许谈恋爱，我看没人敢踩这条警戒线的。再说了，李冬梅出身地主家庭，没人敢要，李冬梅跑不了。”王虎处长信心十足地说着。

话是这么说，王虎处长心里已装着李冬梅，尤其是那两条黑又亮的大辫子，在他眼前老是晃悠，心里在燃烧着一种火辣辣的味道，双脚常常不由自主地往李冬梅教室走去，以听课为由，多看一眼李冬梅。心里盘算着如何找到沟通的理由，建立一种更加密切的战友关系。

王虎处长有事没事往语文教室溜达，有的学员好像看出了点什么秘密，写了一首打油诗在底下私传：“王处长最务实，有事没事进教室。装作听课想心事，两眼紧盯李老师。”

这首打油诗，李冬梅不知情，肖亚杰和王虎也没有听到，但在学员中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时间飞逝，转眼之间到了翌年三月，马明轩与李冬梅在一个教学办公室工作半年多了。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彼此之间不但熟悉，交流也逐渐多了起来，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好感，看来，肖亚杰科长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教学办公室的同事发现，每当下班时，马明轩和李冬梅不约而同晚走，同事们似乎感觉到什么，都迅速离开，办公室只剩下俩个人，互相看了看，眼神里传递欲说的话语。默不作声的俩人，收拾完办公桌，紧接着打扫地面。马明轩上前抢过扫把，“冬梅，我来。”这一声“冬梅”，让李冬梅有些不知所措，两颗年轻人的心顿时热了起来。

每天下班在办公室忙一阵，这时是俩个人的世界，虽然心有灵犀，却一直保持心照不宣。同事们也猜测出马明轩和李冬梅开始相恋了，大家都守口如瓶，担心他俩相恋触犯校规，既为他俩高兴，又为他俩捏把汗。

欣赏一个人，始于颜值，一见如故，情谊契合。在李冬梅的眼里，看马明轩是那么顺眼和舒服，一举一动着人喜欢，心中由好感转化为爱恋，在一天下班的晚上，姑娘炙热的心房终于自动地打开了。

“马明轩，我俩从认识到相处，已有半年多了，今天我有事要对你说，我……”李冬梅红着脸，停顿了一下，不知是害羞，还是试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马明轩一愣，“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都在这里。”李冬梅边说边递给马明轩一张字条，转身离开了教学办公室。马明轩看着手中的字条，上面写着：“明轩，我喜欢你，我俩交个朋友吧？请你表个态度。喜欢你的梅。”

望着李冬梅两条大辫的身影，顿时热血沸腾，直到望不到身影。他自愧弗如一个女孩子，自己早就对人家有好感，没有向人家表白，叫人家捷足先登了，你看人家敢爱敢当。马明轩自责了一番，又一想，这是好事啊！看来李冬梅早已对自己有了感觉，我俩相恋的序幕已经拉开了，这一生，注定要娶她了。 第二天上班，俩人感到有些不自然，互相不敢直视，好像办公室的人都在盯着他俩。他俩都在小心翼翼，生怕别人看出什么破绽。到了晚上下班，马明轩和李冬梅照例晚走，做着以往收拾办公室的那点活，但此时，却有些手忙脚乱，情不自禁地走近对方。目光再次交织在一起， 马明轩的嘴唇微动着刚要开口，就听李冬梅说道：“明轩，我已经主动挑明了，是让我摘星星给你，还是你摘月亮给我呢？”

　　马明轩听出李冬梅的话具有强烈的挑战性，心底里很是佩服， “冬梅，我的决心已定，这辈子就把心交给你了！”

说着，情绪激动的马明轩凑到李冬梅面前，他想给她一个拥抱，一个热烈的吻。他停顿了片刻，他没有这样做，他认为不是场合，将自己的冲动压抑下来。

办公室里静悄悄地，只有俩人呼吸的声音，还有澎湃的心跳。李冬梅似乎看出了马明轩的心思，她转过身去，拿起桌子上的搪瓷缸子喝了一口水，也是想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李冬梅为什么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主动向马明轩示爱，这是有一定的缘故的，李冬梅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她隐约察觉到，王虎处长经常来听课，好像有来意，眼神也不对劲，心猿意马状态。听说，他已把老家的小脚老婆休掉了，而且还有了孩子，这样喜新厌旧的男人我不能跟，不管他当多大的官，对我来说都没有吸引力，我看上的人只有马明轩！我看好了，别人也不好插上脚了。”李冬梅固执着自己的朴素想法。

　　肖亚杰继续找机会撮合王虎和李冬梅，他最近发现王虎处长去看听李冬梅的课越来越勤了，看来王处长已经打消了任何顾虑了，他决定趁热打铁，马上落实，了却一桩心事。知道他已对李冬梅有了意思。

王虎处长最近比较忙，上级要教学情况汇报材料，一直没有腾出手来。但只要有一点空闲时间，王虎就在想，怎样去找李冬梅谈谈呢？既不能有失身份，又要马到成功，真是有点难啊，他有点不相信肖亚杰了，为何不主动出击呢？他在心里策划着下一步的行动。

（四）

 周末的晚上，肖亚杰科长来到了王虎处长办公室，他正在写东西，没有抬头地说了声，“坐吧。”他低着头继续说道：“有事吗？”“处长，我听说……”王虎抬起了头，“有事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听学员在私底下议论，马明轩和李冬梅两个人最近常常在一起，是不是……”肖亚杰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王虎一听，像被马蜂蛰了，身体颤动了一下，脸色有些不悦，“有具体一点的消息吗？”

肖亚杰有点紧张，“处长，没有确切的消息，大家都在猜测。我想抓紧时间找李冬梅谈谈，肯定能摸到一些情况和她的想法，您看如何？”“要谈，你就开门见山，看她是什么态度。好了，我还要写材料，就这样吧。”王虎处长有些不耐烦了。

晚上，王虎处长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在梳理着自己的婚姻脉络，他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原先打仗，没有时间考虑自己的问题，转眼都三十好几了。参军前家里老人包办，说了一个小脚的大媳妇，自己虽然没有看上，但在她的身上尝到了人间云雨的味道，快活过后，冷静下来，觉得自己跟一个看不上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岂不是人生的不幸？现在想起来，自己果断地休妻是非常正确的，我王虎就不信找不到一个有文化的漂亮女人？近几年在性的方面是特别渴望的，每次遇到看上眼的女人，几次差点擦枪走火，再这样拖下去，会出问题的。自从见到李冬梅，那美丽的两条大辫子就一直在眼前飘荡，让自己有些神魂颠倒，蠢蠢欲动，可碍于面子，又没有找到合适的下手办法，转眼半年的时间都过去了，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他自责起来，一种强烈的冲动涌向心头，他越想越着急，用手狠狠地拧了一下大腿，不能再等下去了！

　　其实，着急的并不是王虎一个人，肖亚杰也非常替王虎着急，领导的事都办不好，还能谈的上自己的发展吗？都怨自己，不但没把领导的事情办好，还拖到了今天。他情急之下，竟然在冰冷的被窝里急出了汗，睁大了眼睛，盼望着天快快亮起来。

早上起来，肖亚杰感到头昏昏沉沉的，想出了一火车的办法，一下子又不知用哪种办法好了，唉，走一步算一步吧，车到山前必有路，他给自己打着气。

肖亚杰走到室外，看了下手表，快八点了，吃完饭，就以谈工作为借口直接找李冬梅说，他把一、二、三个办法和如何应对可能出现情况在心里又捋了一遍，刚要抬腿向食堂走去，突然看见李冬梅从此路过，“真是天助我也，不请自来了。”李冬梅客气地向肖亚杰打着招呼，迫不及待的肖亚杰说：“李冬梅，九点钟你到我办公，有要事找你谈。”语速比平时快了半拍。

李冬梅听后一怔，反应灵敏地说道“肖科长，今天不行，吃完饭，我得和同学一起到市教育局取教材，去晚了就没有了。”说完，朝肖亚杰笑了笑。

肖亚杰一脸无奈，“那好，改日吧。”肖亚杰也不是三岁的孩子了，智商转速也是很高的，他观察到，说话的时候，李冬梅显得有些激动，如果真的放弃休息时间去拿教材，能有那么高兴吗？

肖亚杰装着散歩的样子，与李冬梅保持一定的距离，朝着校门口方向溜达。

在校门口等候多时的马明轩看见李冬梅过来了，一阵兴奋不已，这是俩个人第一次相约出行，机会难得，压抑多日的情感，今天可以表白心迹了。

看见俩个人肩靠肩的背影，那个亲热劲，肖亚杰苦笑了一下，哼，这是去取教材?鬼才相信!此时此刻，他全明白了，学员中传马明轩和李冬梅谈恋爱看来确有其事了，肖亚杰顿时打了个寒战，我这千方百计地给王虎处长搭桥，人家可好，另辟蹊径了，这可怎么办呢？满脸愁容替换了肖亚杰刚才那张信心十足的脸。心里像是被人塞进一把干草。

春天的衡山公园，春光明媚，芳草萋萋，鲜花竞放，蜂飞蝶舞，一对年轻人，漫步在花草丛中。亮眼的军装，游人不时向这对漂亮的男女解放军，投以羡慕的眼光。

　　初次在外结伴出行，马明轩和李冬梅沉浸在羞涩与兴奋之中，俩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谈论着学校趣闻乐事，总是话语不停，笑声不断。

马明轩和李冬梅在一处僻静的长条椅子上坐了下来，爱恋的眼神情不自禁地碰到了一起，可都没有急于说话，李冬梅感觉脸上的温度在升高，马明轩发现了她脸色的变化，他马上挪开了目光，抬起头望向前方一棵粗壮的柳树，一对鸟飞到树梢上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快看！”李冬梅被马明轩的话吓了一跳，“看什么？”“你看树上的那对鸟，多可爱。”李冬梅的脸朝树上笑了笑。“你说，它们俩在树上干么呢？”“我哪知道呢。”“它们俩是给咱们做示范，让我们学习。”李冬梅举起了没有攥紧的小拳头，打在了马明轩的肩膀上，“说什么呢。”

“冬梅，上次你向我表白后，我的心里一直没有平静，每天都浸在幸福之中。可是我……我。”“可是我什么啊，说吧。”

“我一直想和你说说心里话，害怕你接受不了，所以，就憋在心里。”停顿了一下，他看了李冬梅一眼。“心里的话，是不会吓着人的，说吧。”李冬梅鼓励道。

“我出生湖南醴陵县城，兄弟姐妹六人，我是家中最小的，三姐去了台湾。1937年任国军旅长的父亲在南京保卫战阵亡，当时我七岁，日寇占领醴陵，我家遭到日寇追杀，我才上完一年级就辍学在家了，学校有个孟先生看我聪明伶俐，不上学可惜了，就主动用业余时间帮我辅导学习。抗战胜利后的第二年，考上萍乡县中学，1947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南京国民军遗族学校上初中。”讲到这里，马明轩问李冬梅：“你知道遗族学校的校长是谁？董事长是谁？ 李冬梅摇了摇头。

“挂名校长是蒋中正，董事长是宋美玲，我曾作为学生代表与宋美玲共进午餐。”马明轩解释说。 “啊！你见过蒋介石和宋美玲？”“怎么样，我说你要有思想准备，听了害怕了吧？” “我没害怕，我是为你高兴，佩服你。”李冬梅轻松地说。 “父亲在世时，家里有房有地，划成份划为地主。家庭出身不好，个人经历复杂，还有一个在台湾的姐姐。这些我必须向你讲清楚，依我的家庭情况，你跟我，日后恐怕受牵连，你得考虑好。”

　　李冬梅听了马明轩毫无保留的自我介绍，她感动不已，她感激他的诚实为人，更加坚定了非马明轩不嫁的决心。“明轩，我也出身地主家庭，舅舅一家逃亡了国外，至今还没有下落。但这些我们都无法选择，可我们已参加了解放军，说明我们已背叛了原来的家庭，我俩走到了一起，将成为一对革命的伴侣，这并没有错，我们怕什么？”李冬梅坚定地说。

听到李冬梅开阔大气的话，马明轩顿时激动起来，把深情的爱恋目光再次送给李冬梅，他已经控制不住了，他要把眼前这个漂亮的姑娘紧紧地揽到自己的怀里，以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

几个小孩子蹦着唱着从他们面前过去，马明轩把刚抬起的手轻轻地拍在李冬梅的腿上，李冬梅顺势想去拉住马明轩的手，但马明轩站了起来，目光凝视着远方，那张充满青春灿烂的脸，瞬间变成了一张凝重的面孔。

（五）

星期一的早上一上班，肖亚杰放下了手中所有的工作，催促着小张，“你去看看马明轩早上是否有课，如果没课，让他马上到我这来！看着满脸怒色的肖科长，小张不敢怠慢，一溜烟儿去了。

马明轩听说肖科长叫他，知道没好事，凶多吉少，他边走边想着对策。

马明轩来到肖科长办公室，报告进屋，看见肖科长两手背在身后，在屋里来回踱步。看见马明轩来了，肖亚杰拍着桌子，手指马明轩，劈头盖脸训斥道：“你马明轩好大的胆，你来军校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年，竟谈上了恋爱，你够谈恋爱的条件了吗？没有领导的允许，你们就私下谈上了，你们这是严重地违反校规，难道你不知道吗？”

肖亚杰把一肚子火都宣泄到了马明轩的身上，一顿饱和式地“轰炸”，气还没全消，步子踱的更重了。马明轩彻底明白了，自己这是触犯了“天条”，他在衡山公园的担忧变成了现实，但不清楚肖科长会发这么大的火。“我不能被动地挨训，我也得申辩申辩。”马明轩心里在琢磨着。“肖科长，您批评我，我虚心接受，但现在是新社会，新颁布的婚姻法也没有规定我们不能谈恋爱啊，婚姻自由，这还需要领导同意？”马明轩反问一句。“马明轩，你别胡搅蛮缠！这是军校，一切行动听指挥，你是兵，你不懂吗？过去是'285团'条件才允许谈情说爱，二十来岁就谈恋爱，会给军校造成不良影响，你知道不？你还狡辩什么？”

肖亚杰看了看马明轩，接着说：“你俩暗地里谈恋爱，有人已经向组织反映了，你们俩什么家庭出身不知道吗？你们勾结在一起，说严重点就是跟人民搞倒算。此问题很严重，你必须做出深刻地检讨，写出书面材料，听候处理！”

马明轩听完，头上冒出了冷汗，他万万没想到，他和李冬梅谈恋爱，竟然与地主倒算联系在一起，恋爱变成了政治问题。

　　马明轩与李冬梅谈恋爱的事，肖亚杰反映到教导处，处长王虎又马上汇报到张校长。这位老红军校长听完汇报，带着指示的口气说：“此事不要公开处理了，让马明轩写份检查，认识错误就行了，不要找女方谈了，女孩子容易承受不了。至于说勾结搞倒算，有些上纲上线了。”张校长停顿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王处长，此事冷处理，让马明轩与李冬梅脱离接触。”王虎处长不解地问“校长，怎个脱离接触？”

张校长笑着说：“南京华东军区师范学校给我们几个深造名额，学习一年，让马明轩去学习，这件事就冷却下来，也就没有什么影响了，至于李冬梅，以后再说。”一个星期后，军校干部股通知马明轩，准备去华东军区师范学校学习，时间一年，五日内报到。

马明轩真没想到能让自己去学习，在这样时间点上，派他去学习，不得不联想到谈恋爱的事上，是不是借机把我俩拆散？一时，马明轩陷入沉思中，他没有马上找李冬梅谈此事，时间晚了，让她睡个好觉，明天再说吧。无限惆怅的马明轩拿起了二胡，坐在宿舍门前的灯光下，拉起了擅长的乐器二胡，婉转多少带有凄凉的曲调慢慢地释放着心中的压抑，积蓄着爱的力量。

难熬的一夜，马明轩浮想联翩，终于盼到了天明，他想，必须马上找机会，约出李冬梅，实情相告，并做告别。

晚上，马明轩与李冬梅走出了校门，来到了熟悉的小河边。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一轮明月上了柳树梢，小河静静地流淌，蛙声此起彼伏，可马明轩没有往日赏景心情，步子多少有些失去了节奏，李冬梅明显感觉到马明轩有什么心事，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问。

“冬梅，咱俩恋爱的事，军校领导知道了，肖科长好一顿对我发火。”

“他没有把你怎么的吧？”李冬梅担心地问。

“没有，只是让我写了一份检讨，昨天，我昨天接到干部股的通知，让我去南京华东师范学校学习一年，昨天没有找到机会跟你说，所以……”

还没等马明轩说完，李冬梅追着问“去学习？是什么时间走？”“明天收拾一下，把工作交接完，后天就得走了。”

　　李冬梅第一反应感到突然，更没想到走得这么急，她二话没说，上前抱住了马明轩，“明轩，我舍不得你走，你不能走，我们一刻也不能分开，我就是不让你走！”李冬梅的话带着哭腔，任性的像个孩子。“冬梅，我也是不能接受的，万般的不舍，但你想想，咱俩都是军人，我们哪能抗拒组织的安排呢？”“你这一走，留下我一个人多么孤独，心里话向谁诉说啊？”李冬梅哽咽着。

马明轩抚摸着李冬梅的头，第一次触碰到了两条长辫子，他无法控制自己，狂吻着李冬梅，他感觉到了俩个人的泪水滚落在双方脸上。“冬梅，我非你不娶。”“明轩，我非你不嫁。”热恋的情人平静下来，李冬梅突然态度大转变，“明轩，你去师范学校学习是好事，那是深造，不是谁都有这样的机会，你珍惜吧，不管你走到哪，多长时间，我都等你。”李冬梅紧紧握住马明轩的手说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激动的马明轩也动情地回敬说：“冬梅，'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在浪漫的诗话中，俩人再次相拥，等待有情人终成眷属，洞房花烛夜那一天。

马明轩带着不舍，拎着心爱的二胡，登上了开往南京的火车。这是他第二次踏上南京的城郭，五年之别，眼前的南京与往年大不一样，真是“人间正道是沧桑。”马明轩不禁发出了感叹。

进入师范学校深造，马明轩很快进入角色，奋起直追，攻克函数和解析几何。年轻帅气，逢人就笑呵呵的马明轩，很快进入了一个女学员视线。

学习之余，放学之后，马明轩自然想起千里之外的李冬梅，每当这时，他操起二胡，深情地拉起来，同班的同学白雪娇被吸引过来，注视着马明轩，欣赏着悠扬的乐曲的同时，心中渐渐燃起热火。

　白雪娇如同名字一样，娇娆如柳，白净的脸庞上装饰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让人心动的美女。她已和人处了对象，自马明轩的到来，她有相见恨晚的遗憾，对半推半就的恋爱现状，“恨不相逢未嫁时。”马明轩从白雪娇的眼神里，似乎也感觉到了异样，常常有意靠近自己，他在提醒自己，与白雪娇保持距离，必要时亮出“底牌。”

马明轩上了师范学校，肖亚杰科长认为机会来了，马明轩前脚刚走，他就迫不及待找李冬梅谈话，“李冬梅，你知道马明轩为什么去师范学校学习吗？除了让他深造，另一个原因是曲线解决你俩过早谈恋爱造成的不利影响。”

“为了我们恋爱，让马明轩上学，这似乎有些说不通吧？”

停顿一会儿，肖亚杰转移了话题，“我说李冬梅，你为什么不找一个有光荣历史的配偶呢？可以进入保险箱，何必再找一个出身不好的人呢？我劝你与马明轩解除恋爱关系。”肖亚杰说完瞅着李冬梅，看她如何反应。

李冬梅明白了，肖科长找我，是阻止我与马明轩谈恋爱，很有可能另有目的，“肖科长，您的好意我领了，还是自己的事由自己决定吧。”

“咳，你这么年轻怎么认死理呢？小李，你看教导处王处长怎样？三八年兵，立过功的英雄，你跟他，啥说道也没有了，革命军人妻子，又光荣又有地位。”肖亚杰等着李冬梅的态度。

李冬梅彻底明白了，肖科长这是当红娘，可以说是处心积虑了。

“肖科长，谢谢您的好意，我已与马明轩立下海誓山盟，他非我不娶！我非他不嫁！”李冬梅说话掷地有声。

听罢，肖亚杰摇了摇头，挥了一下手，“李冬梅你最好还是慎重考虑一下，你先回去吧。”

自己的努力，加上李冬梅爱的力量，马明轩没有辜负学习领导的信任，把一切经历用在了学习上，不但学习成绩优秀，而且积极做好事，热心帮助同学，成为了学校的学习榜样。毕业时，学校给记了三等功，喜报送到醴陵王仙镇，镇政府派专人到马明轩的家里，把喜报和镇政府的祝贺辞端端正正地贴在屋里最宽敞的墙上，顿时，屋内蓬荜生辉。马明轩的母亲高兴的一个劲地擦拭着止不住的泪水。

（六）

马明轩一年的学习培训顺利地结束了，吃过早饭，他激动地回到宿舍，想着今天要做的事情，收拾好行装，去百货商店，用攒下的微薄津贴，给心上的人买把漂亮的梳子，明天一大早就可以登上回衡山的列车了。

哼着歌曲的马明轩在宿舍里转悠着，高兴的不知道从何收拾东西。突然有人敲门，告诉他马上去教导处黄主任的办公室。

马明轩整理了一下上衣领子，系好风扣，快步来到黄主任的办公室。黄主任手里拿着一支铅笔，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看到马明轩进来高兴的表情问，“着急回衡山吗？”“报告首长，着急去。”马明轩毫不掩饰地回答道。“好啊，明天就让你走。”说着把一张纸向前推了下，“你看看这个。”马明轩向前迈了一步，拿起了那张纸，“现决定：马明轩、刘兆琦同志，于本月10日到洛阳炮兵……”

也不知道马明轩愣了有多长时间，黄主任有些着急了，“回答啊。”马明轩这才缓过味来，“首长你问什么？”黄主任嘴角笑了一下，“看出你的心思了，着急衡山是吧？”“坚决服从命令！”洛阳某炮兵中学的学员，都是来自部队基层没有文化的指挥员，马明轩接手的这个班有五十名学员，年龄不等，职务不同，让他们这些驰骋疆场，带兵打仗的人拿起笔，静下心来学习文化课，是件不容易的事，对二十岁刚出头马明轩来说，压力确实太大了。

李冬梅天天盼，日日想的马明轩又远离她而去，盼望落空的她烦恼起来。让她更加烦恼的是肖亚杰并没有放弃把她往王虎身上捆绑，旁敲侧击地说着利害关系，时不时地还带有一定的威胁口气。

当肖亚杰得知马明轩不能回衡山了，再次看到了希望，说话中底气十足：“我说李冬梅，我说的让你面对现实，没有说错吧？听得好人劝，就能吃饱饭，马明轩这一走，最少得一年，到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有什么变化呢，两个人长期不在一起，说不定就会出现什么问题，你呀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脑袋一点都不转弯呢？可不能把自己耽误了啊，我们都是为了你……”

这些话李冬梅的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她打断了肖亚杰的话，“肖科长，我真的应该好好谢谢你，我自己的事由我自己决定，我今天也要明确地告诉你，马明轩今后怎么样，我管不着，我这辈子不结婚了！”

肖亚杰听了愣了一下，摇摇头，“唉，你怎么好赖不知啊，不可救药，不可救药。”

晚上，李冬梅的心情渐渐地好了起来，她没有睡意，来到办公室，拿出信纸。“……‘夜来沉醉卸妆迟’，‘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美好的爱情，是需要时间的，经得住考验的，我始终坚信我对你的主动和选择没有错，也不会错的。从古到今，隔山望月的思念是那么地情深而长久，坚贞不渝，流芳百世。现在是新社会，我们女性终于有追求的自由了，我要去体验，要追求真正的幸福，哪怕我成为半老徐娘，或者粉身碎骨也不会放弃，月亮会见证我的心……此时此刻，我多么想靠在你的胸膛上，让你搂紧我，亲吻我，我……”

接到李冬梅的烫手的情书，马明轩激动不已，迅速拿起笔来，回信李冬梅，他写啊写，也不知道写了多长时间，写了多少字，写了一页撕一页，总觉得写出来的话语苍白无力，无法准确表达心中的情感。他把写的没有水的钢笔拍在了桌子上，走到窗前，看着天空眨眼的繁星，思索起来。

爱的力量是无穷的，爱情是最足的动力，爱情点燃了马明轩激情和灵感，他要把这种爱倾注在教学当中，用一年的时间让全班所有学员速成初等数学，达到初中水平。时间紧迫，速成任务重，他想，如果李冬梅在身边多好啊，能帮他想想办法，解决一些教学中的困难。他放弃一切休息时间，每天起得比别人早，睡的比人晚，忙的时候，接到李冬梅的来信，都放弃了回信。他和全班所有的学员单独沟通，听取他们提出的问题和建议，不断修正教学方法，探寻教学经验，摸索出了 “课堂解决问题，课外进行辅导”教学方式，基础好的，领悟快的，在课堂上解决问题，基础差的，领悟慢的，课后重点辅导，动员学习好的，帮助学习差的，结对一帮一。

马明轩创造的“课内与课外并举”教学法，很快收到了良好的效果，学员之间的成绩差别不断缩小，同时，学员们也非常敬佩这位年轻的教师，形成了互帮互学，敢比敢超学习空气。经过马明轩的努力，把这个学校成绩最差的班，带成全校成绩最好的班。经军委有关部门的考核，全部达标合格。军委高度评价了马明轩的教学，创造了难以想象的奇迹，学校得到了表彰，破例重奖马明轩200元。

根据上级的建议，学校决定给马明轩15天的休假时间，以缓解没白没黑的工作压力。

天高云淡的10月，马明轩开启了北上山西的休假之旅。从洛阳出发，乘火车到了黄河南岸的陕县（三门峡），对岸是山西的平陆县。晚上，马明轩下榻一家小旅店，明天就过黄河入山西。晚饭后，马明轩来到黄河边，这是他第一次走进黄河，此时，他的心情如黄河之水天上来，恰似奔流不息的情感倾泻给远方的伊人。

　　清晨的太阳照在河面，金色的浪花翻滚着，马明轩凝视着宽阔起伏的河面，回味历史，心潮澎湃，想想未来，浑身都是力量，他迈起坚定的步伐，向河岸码头走去。

负责摆渡的艄公大喊道：“去山西的上船！”

一身新军装，英姿勃发的马明轩格外引人注目。“解放军同志，我看你去山西相对象吧？”艄公主动搭着话儿。

马明轩微笑向艄公老大点了点头。

“神了，他怎么看出来的？”马明轩感到有些奇怪。

“小伙子，你不用纳闷，是你的表情和着装告诉我的。”老艄公对马明轩说。

“大家坐好了，开船。”只见老艄公稳稳把着船舵，船开始向北岸驶去。

船在河中行，望着滔滔东逝黄河水，马明轩心想，河水顺着河道流，有时咆哮，有时舒缓。人生的轨迹又会是怎样的呢？像河流还是像树叶呢？他自己觉得人生就像做梦一样，在衡山工作的好好的，没想到培训一年，转眼又到洛阳工作一年了，以后还会去哪里呢？哎，不去想了。两个多月前，他接到李冬梅从山西忻县寄来的信，他觉得奇怪怎么跑到忻县了，信中除了表达思念之情外，主要写了在离开衡山军校之前发生的曲曲折折事情，又简单地写了到达忻县后的情况。原来她已经转业，调到了忻县干部培训学校工作。什么时候能把我们俩个人调在一起工作呢？他不敢想下去了，觉得心情有些乱。“哎，解放军同志，到站了。”听到喊声，他才缓过神来。

李冬梅所在的忻县干部培训学校也是一所军校，学员来自部队的军政干部。刚来的时候，她感到很高兴，终于离开了肖亚杰和王虎的纠缠，可以专心地工作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刚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的生活就不再平静了，她的学员中，大部分没有娶妻生子，看到楚楚动人的李冬梅，他们追求异性的那颗心开始蠢蠢欲动了，不断地有人递纸条，胆大的主动邀请约谈，后来，有的人听说李冬梅有对象了，就放弃了追求，但还有几个人，似有追不到手不罢休的决心，穷追不舍，搞得李冬梅哭笑不得，新的烦恼又开始了。她多么盼望能和马明轩在一起工作啊，她更想早日完婚，就可以彻底解脱了，可这些眼前都是做不到的。

　　最近这几天，李冬梅的心情好了起来，她星期一收到马明轩的来信，根据信上写的日期，她推算星期天马明轩就该到了。在等待的日子里，李冬梅感觉每一天都过得很长很长。终于盼到了星期天，李冬梅带上钱和粮票，早早地来到车站，等马明轩中午下了车，一起去吃刀削面。

列车开走了，李冬梅没有接到人，下一趟车次还有四个多小时才能到站，怎么办？她没有回去的心情，也不饿，就是饿了，也吃不香。她毫无目的地迈着步子，看着形形色色南来北往的旅客，奔波着，闯荡着，她联想起自己。

怎么和马明轩爱恋的这么艰难呢？李冬梅又想起了肖亚杰那刺耳难听的话，“像你这样出身，还想找什么样的人呢？真是不知好歹！“她的自尊心受到很大的伤害，那颗纯真浪漫的心，从此增添了沉重感，因此，她拼命地工作，说话做事格外小心严谨，生怕出现什么纰漏，让他们抓住自己的把柄。一次，学校组织看电影《钢铁战士》，电影开演了，她身旁的座位还空着，一会王虎处长弯着腰走到空位旁坐了下来，好在他只是小声地和她打了一下招呼，就再也没有吭声，李冬梅想，肯定是有人特意安排的座位，直到电影结束，也没有看进去，第二天，她看了两个同事的观后感，才勉强把电影观后感交了上去。

她不想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了，她想走出车站的小广场，到外面转悠一下，忽然她看见前面有几个人围着一个坐在地上的女人，她急忙走过去，想看个究竟，一个年轻的妇女，怀里抱个孩子，正在哭啼，她不知怎么称呼好，问了声:“大姐，你是怎么了？”那位妇女抹了一下眼泪，看见是一个穿着制服的女子，哭声大了起来。“别哭了，快说，你怎么了？”妇女哭诉着，“我的孩子有病了……”

李冬梅伸手摸了一下好像还不到1岁的孩子的头，烫得很，“赶紧去医院啊！”

“可能我下车的时候，兜里的钱被人偷了。”“你到忻县来，你的亲属住在哪里呢？”“我是从河北来的，娘家在忻县乡下，我还得坐去乡下的公共汽车，可现在一分钱也没有了。”她又呜呜地哭了起来。李冬梅赶紧把身上所有的钱都塞给了她，又把身上仅有三张粮票也给了她，“赶紧先去医院给孩子看病吧。”妇女哭着说:“我一个乡下人，这医院在哪我也不知道啊。”李冬梅迟疑了一下，拉起那位妇女，“走，我带你去。”

其实，她到忻县时间也不长，也不知道医院在哪里，她帮着妇女背起包袱，一路打听，把母子俩送到医院，挂了普通号，央求着医生，看了急诊，给孩子用上药，安排妥当后，估计接站的时间快到了，急忙向火车站奔去。

（七）

由于着急，李冬梅来到候车室的时候已经浑身是汗了，一看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火车就到站，可是，没有多一会儿，一个穿制服的车站工作人员，在候车室的黑板上用粉笔写道:开往本站的K7253次列车，预计晚点1:40分钟，请各位旅客耐心等待。

越是着急越漫长，火车竟然在一个小站停下不走了，旅客们都很着急，列车员不耐烦地解释说，车站给了信号灯才能走，什么时候能走，他也不知道。

马明轩没有心情坐着了，他站在过道上，东望西望着，他随意地从挎包里掏出水壶，想喝一口水，但水壶已经空空的了。身旁一位旅客伸手从小茶几上拿起一个缸子，“解放军同志，我这有水，你喝吧。”

马明轩朝他客气地点了点头，“谢谢，我真的不渴。”那位旅客热情的面庞顿时一扫而光，心想，不渴？不渴怎么还要喝水呢？此时的马明轩顾不上察言观色了，他希望李冬梅搞错了时间，没有去接站，省的两个人都在煎熬地等待中。

一声沉闷的长笛，火车像耗尽力气的老牛一样，喘着粗气缓缓地走进车站，顿时让李冬梅的精神振奋起来，她忘记了疲劳，忘记了饥饿，向出站口跑去。她挤到了最前面，隔着栏杆，盯着还没有停稳的列车。旅客一个个地走下列车，又一个个上车，列车徐徐开动了，开往下一站。李冬梅低下了头，掉下了难过眼泪，她慢慢地转过了身子，抬起沉重的脚步，离开出站口。“李冬梅！”她忽然听到身后好像有人在喊她，她迅速转过身来，眼泪模糊了视线，她挥手擦了一把泪水，快步向出站口跑去。“马明轩？马明轩！真是你？”马明轩朝她笑着，开玩笑说:“怎么不认识我了？”“再接不到你，就彻底把你忘了！”

“哈哈，我看你没有那个决心吧，你怎么哭了？”这一问不要紧，李冬梅含在眼窝里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趴在马明轩的肩膀上哭了起来。“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来了嘛，别哭了，我还有任务呢。”有任务？李冬梅止住了眼泪，这才看到马明轩身旁还站着一位驼背拄着双拐的老人。“这是？”李冬梅不解地问。

“快到站的时候，列车员找到我说，你是在忻县下车吧，你是解放军，委托你，我们就放心了，有位老人行动不便，耳朵又背，他兜里有个信封，按照信封上的地址，把老人安全送到就行了。”马明轩两手一摊，“这不是又接到新的任务了？”

说完，俩人咯咯地笑了起来。

到了学校安排的住处，放下东西，俩人倾刻间紧紧地抱在一起，干柴遇烈火，激情燃烧，两年未见，快到了失控的地步。李冬梅推开了马明轩，“明轩，我们不能来这个，一旦失守，怀孕怎么办？我们还没有批准结婚， 到时又要惹出麻烦，我们还是……”李冬梅把涨得通红的脸再次埋进马明轩火热的胸脯上。

漫长地等待，换来的却是时间的飞速，马明轩的假期到了，该回去了。

因为马明轩的到来，李冬梅也请了假，并和同事调整了一下课程安排，这样，她可以安心地和马明轩多待几天。一对恋人一刻也不想分开，俩人走在一起，总是手牵着手，在五台山，领略了博大精深的佛教文化，观赏了五台山五峰耸立，高出云表，山顶无林，气势磅礴的壮观。山石下，相互倾诉着衷肠，畅想着未来。

在接到马明轩要来的音信后，李冬梅也想过，这次来，要劝他申请转业，那样，俩人的结婚就不受限制了，省的天天苦思冥想的，真是一种精神折磨。可她又一想，不能去拖他的后腿，她自己觉得，从马明轩目前的表现看，将来肯定会有更好地发展前途，我不能太自私了，为了自己影响了他的进步。

一想到马明轩就要离开了，李冬梅又落下泪来。平时看似坚强、说话硬气的李冬梅，此时此刻，完全成为一个弱的不能弱的小女子了。

分别的前一个晚上，俩人几乎没有合眼，涛涛不绝的话语，不少于黄河之水。马明轩觉得，这次不枉此行，该想的困难都想到，该说的话都说了，他们的心已经紧紧地印在了一起，只盼着一张带着红喜字的证书了。

车站上李冬梅显得格外漂亮和出众，马明轩看得出来，回到宿舍后的她肯定经过了精心打扮和化妆，精神饱满地看不出一点困意，两双年轻恋人的手紧紧地抓在一起，生怕对方跑掉了，李冬梅多么想让今天出站的列车晚点两个小时啊，可是，好像车站故意和李冬梅作对一样，竟然提前了10分钟检票上车了。事先，俩人说好了，送站的时候，谁也不能激动流泪，通过检票口后，马明轩回过头来，招手向李冬梅告别，李冬梅把一双深情的大眼睛和一张可爱的笑脸送到了马明轩的眼里，她要让他把自己阳光灿烂的脸庞永远装在心里。

她在车站不知道站了多久，好像马明轩的影子还在身旁晃动，她不情愿地慢慢离开了车站，但眼泪还是流了下来。从车站回来，李冬梅的心还是没有平静下来，她觉得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和说到，索性有拿出纸和笔，刷刷地一连写了五页纸，马不停蹄地把信投到邮筒里，安心地去睡觉了。

马明轩回到学校上班还不到一个星期，一张调令又摆在了他的面前，他随便脱口而出，“怎么每次调动都那么急啊？”

人事股赵股长看出了年轻人的心思，“部队不像地方，地方接到调令半个月不走都行，部队，今天接到调令，明天就得出发。”

马明轩似乎习惯了，毫无怨言地前往寒冷的东北工作了，成为了某炮兵学校的一名文化教员，报到的当天，教务处就把他的工作做了安排，明天就得上课。

第二天一早，他就提前来到办公室，因为还没有钥匙，只有在门口等，他想赶紧给李冬梅写封信告诉她调动工作的情况，以免她再往原来的单位寄信了。

李冬梅的信发出去快20天了，她天天去收发室看看是否有自己的信，每次都是扫兴而归。她真的有些生气了，有两天没去看信了，但她还是坐不住了，再次去了收发室，让她吃惊的是，自己写的信竟然被扣上一个（查无此人）戳子，退了回来，她的头一下子涨了起来，猜测着各种可能。

生活中，往往有很多事情都在无意中作弄人，不知是哪儿出了问题，马明轩发往山西的信竟然发到了山东，这山东的邮政部门还真负责任，没有转发给山西，担心再出现问题，直接把信退回了原地。

　　李冬梅的信被退回来有10天了，还是没有收到马明轩的来信，她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从来没有超过一个月就能收到马明轩的信，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她茶饭不思，没有几天的功夫，彻底被击倒了，躺在了病床上。经过检查，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休息不好，营养不良，身体虚弱造成的。

住了三天医院，身体稍有恢复，她就急着办理了出院手续，当她回到单位，情不自禁地拐进了收发室，她惊呼地差点跳了起来，“呀，马明轩来信啦！”她的动作表情把收发室的老王吓了一跳。

春夏秋冬，寒来暑往，对马明轩和李冬梅来说，过得有些漫长，牛郎织女般的爱情，让他们俩人缠缠绵绵度过八个春秋，八年的时间，马明轩调转了六个地方，，李冬梅也调动过三次工作，追求他两个人的男男女女不在少数，但他们俩人从来没有动过心，任何诱惑都不能拆开深深的爱，他们始终也没有向组织提出过任何要求和困难，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岗位，俩人的工作都非常出色，真是一对革命的年轻人，革命的小恋人。

1957年2月4日，也就是立春的那一天，忻县干部培训学校为李冬梅的婚事，举办了简单而热闹的婚礼，在灯火通明，满礼堂人的贺喜鼓掌中，28岁的马明轩和27岁的李冬梅羞涩的像个孩子。婚礼在徐副校长指挥合唱《我是一个兵》嘹亮振奋的歌声中开始了。

校长郭志农亲自到场祝贺讲话，“我的兵李冬梅就是不简单，不但人漂亮，工作也出色。郎君真乃人间‘吕布’啊，才貌双全！你们的喜事，也是我们学校的喜事，我代表学校祝福你们！”他握着马明轩的手，“真希望你能到我们学校来工作啊。”“只要校长需要我，调我来，我义不容辞！”马明轩高兴地回答道。“那可是大材小用了，会委屈你的。”哈哈哈，郭校长爽快地笑了起来。“互赠礼物！”礼堂响起了徐副校长洪亮的声音。

马明轩终于有机会把恋爱期没有机会送出的礼物拿了出来，一把精美的雕刻着荷花的木梳，在一片较好声中，李冬梅接过了木梳，有人在喊：给新娘梳头，给新娘梳头！很多人也跟着喊了起来。李冬梅拿出一只核桃送到马明轩的手中，马明轩举起来看了看，“送我吃的？”哈哈哈，他的话又引起了一片笑声。“好，新郎新娘互赠的礼物非常有意义，希望你们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请问两位新人，下一步的任务是什么？”徐副校长继续说道。 俩人互相看了一下，不解地同时向徐副校长看去。

“报告首长，夫妻恩爱，干好革命工作！”马明轩立正向徐副校长敬礼说道。

“你说的是必须做的，但不是任务，这下一步最重要的任务是早生贵子！”李冬梅红了脸，不好意地低下了头。笑声过后，下面在喊；“亲一个亲一个！------”

婚礼结束了，马明轩和李冬梅牵着手，迈着轻盈的步伐，向着盼望已久的洞房走去，脑海里回响着亲一个亲一个的欢笑声。

　　作者简介：史向前（笔名：石进），男，1950年生，辽宁省黑山县人，高级政工师。

主要代表作品：纪实性散文《8510农场红星大楼》、《八五一0农场十八年》、《阳台上的幸福》。短篇小说《红星大楼之恋》、《哥仨儿抓阄抢媳妇》。中篇小说《缘在东山脚下》、《母亲的心事》。长篇叙事《房子的故事》。

在辽宁《晚晴报》、《大连晚报》、《大连日报》发表散文多篇。散文《宜居城市大连》征文，获《大连晚报》一等奖。

2021年在庆祝《参考消息》创刊90周年“我与《参考消息》的故事”征文活动中表现突出，特授予“《参考消息》荣誉读者”称号。《喜得荣誉证书》一文，于2022年3月24日刊登在《参考消息》《读编互动》栏目。

现为大连沙河口区作家协会会员、大连市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兴凯湖微生活》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