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母亲最后的日子

白杨

　　时间定格在2023年兔年正月初六，让我永远难忘的日子，这一天，慈祥善良的母亲永久地离开我们，享年89岁。 母亲，天堂没有病痛折磨，我们永远怀念您。

　　从去年9月诊断出肺部肿瘤到离世，只有短短四个月时间，这几天我心情一直难以平静，母亲的音容笑貌时常萦绕在脑海，内心一直有个想法，要把与母亲在一起最后的日子，用文字、照片、录音、录像等形式记录下来，能作为长久的资料保存，以缅怀母亲的养育之恩。

　　母亲退休前是小学教师，一生从事教育事业，因为从一年级带起，成为很多学生的启蒙老师，我不少同学都对母亲印象深刻，说贾老师脾气好、对学生耐心。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很少生气，对我们兄弟姊妹从来没有打骂，言传身教，这样的品格无形之中传给子女，对我性格形成有深刻的影响。

　　母亲生病之前，身体一直很好，单独住在她的房子，生活都能自理。虽然年近9旬，晴天都下楼散步，或去植物园，或在小区广场利用锻炼器械压磨腿，我每天陪母亲吃午饭和晚饭，在我回到家之前，她已经焖好米饭或稀饭，把菜洗净切好，等我热炒或凉拌，有时会与母亲一起包饺子、揪面片，说是照顾母亲，其实是我们相互照顾。

　　母亲晚年用上手机，我们教会她使用微信，她与儿时同学、相好的邻居老师及以前的同事，加上微信，相互分享养生知识、美景美图和人生哲言等，过一段时间也会用电话相互关心问候鼓励，几位老人之间感情深厚。

　　母亲与亲戚关系很近，晚辈过节来探望，都会包红包，鼓励他们好好学习，节假日与亲戚常联系问候。

　　每年母亲会让我们陪她回老家，老家人给些农村的特产，母亲让我们一定给他们留些钱，帮一下他们；我妈的大嫂还健在，也是唯一比我母亲还年长的亲戚，以前住铜川，后来常住西安女儿家，每年五一节或中秋节，她要是方便就去探望，不方便就让我们儿女去看望，每次见面也是有说不完的话。

　　表弟家儿子笑笑从小爱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前几年考上天津大学，妈妈逢人就夸赞笑笑学习好，是家族的骄傲，对他疼爱有加。

　　从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以来，人们很少能出远门，22年9月中旬，临近中秋国庆双节，妹妹想让妈妈去西安散散心，刚住了几天，偶然发现母亲痰里带有血丝，没敢大意，带她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发现肺部有个肿瘤，考虑年龄和部位的因素，不适合取组织活检，综合考虑只能保守治疗。

　　我的表姐和表姐夫都是退休医生，他们十分关心母亲病情，从一位心血管专家咨询到，可以试一试介入手术，在血管造影下，找到肺部肿瘤的供血管，注入封堵材料，如果是良性肿瘤，慢慢就会停止生长或逐步萎缩。

　　我们接受和认可专家的手术方案，很快就实施了手术，手术持续了一个小时多，也许是高龄的原因，比同类手术时间稍长一些，从手术室推出来时，母亲已经清醒，我们姊妹们悬着的心都放下了，很高兴手术取得成功，手术第三天就出院了，我们内心也希望妈妈患得是良性肿瘤。

　　国庆之后，西安疫情逐渐开始严重，妈妈痰中带血的状况并没有改善，人也慢慢消瘦乏力，检查出重度贫血。疫情之下考虑住院的方便，便把妈妈接回铜川。

　　刚从西安回来时，母亲还能自己扶着楼梯栏杆，独自上下楼，也许是肺癌扩散，没几天就感觉双腿乏困无力，不能上下楼，腰腿出现疼痛现象。做过三天两核酸检查呈阴性之后，住进市医院南院治疗，输了几个血后，贫血状况稍有改善。

　　当时，铜川疫情管控要求只能一人陪院，我因为还在上班，退休的姐姐担负起陪院的重任。

　　高龄肿瘤患者，医院基本没有治疗办法，唯一就是止疼减轻患者痛苦。我们一直没有告诉妈妈得的是啥病，她也没有追问。我心中十分放心不下病情，中间有一天我借护士不注意，溜进病房，看到妈妈走路又吃力了一些，内心十分心疼，对现代医学无力治疗癌症感到很悲哀。妈妈问我们：奇怪，也打了这么多吊瓶，又吃了这么多药，病为何一直不见好转。我们不能告诉她吃的都是止疼药，没有治癌症的药，只能婉转的告诉她，人年纪大了，身体各器官老化，病只能慢慢治。

　　转眼进入12月，此时全国流行的奥密克戎病毒传染性极强，导致的感染人数越来越多，医院通知马上要进入封闭管理，在医院住院确实没有治疗方案，休息及饮食不如家里方便，不如出院在家休养。

出院那天，传说铜川已发现两百多例感染者，全辖区实施全员居家，车辆限行，我作为单位科室值班人员，外出小区凭统一配发的通行证，还能方便出门。当时政府考虑特殊情况，给一些出租车配发特殊车辆，通过电话联系订车，才把妈妈和姐姐接回家，考虑姐姐陪院很长时间，休息不好，我担负夜间起照顾妈妈的任务。

　　这时候，妈妈拄着单拐杖勉强能走，为了安全考虑，我找到以前岳父用过的旧轮椅和四腿辅助支架，防止摔倒，妈妈用了辅助支架以后，夸赞既轻又稳，很实用。

　　这时妈妈痰中带血的情况比之前严重，经常连续咳血，时常腰腿疼痛难忍，抱怨说吃了不少云南白药，也不见止住血，我也是满眼的无奈与无助。

　　姐姐告诉我，照顾妈妈现在主要是心累，她疼痛让我们于心不忍，却又束手无策，妈妈的心情并没有沮丧，也做好心理准备，交代她的存款处理，给一个未成家的孙子、两个外孙每人2万元，她看病及后事花销都从她的存款里出，剩余部分我们姊妹四人平分。看得出来，她说这些话，内心十分平静，我暗自钦佩母亲内心强大。（与长孙在一起）

　　12月中旬，国家调整防疫管控政策，不再进行全员核酸检测，取消公路进出车辆和人员限制，在济南的弟弟和西安的妹妹相继传来感染的消息，西安的小孙子也住到铜川躲避第一波感染高峰。

　　那时候国家不再统计感染新冠人数，据传几个大城市感染比例迅速上升到50%，无症状比例也并没有之前说的那么低，药店感冒药、退烧药一夜之间被抢购一空，温度计也是无货状态。我有次核酸混检是阳性，不敢回家，单独待在一个空房，做过单管核酸阴性之后，才敢进家。（图为陈建龙同学看望母亲）

　　记得12月下旬的一个周五，我觉得身体困乏，还有些出虚汗，用体温计一量，38.1度，平时常在姐姐家吃饭，如果我中招，他们也难免。 这时候，西安的妹妹和济南的弟弟症状刚有所减轻，尚未痊愈，他们知道我和姐姐有阳的症状，一是担心母亲被感染，二是必须有人照顾妈妈，全然不顾自身尚未痊愈，毅然决然定最近机票，飞回陕西，接过姐姐和我照顾妈妈的担子，我们兄弟姐妹照顾母亲像是接力赛，没有丝毫犹豫，把妈妈接回她的裕丰园，好在妈妈还没有新冠症状，只是晚间出虚汗，每晚把贴身衣服湿透几次，想着是病情所致，那时母亲已经不能下床。好在我症状不重，发了两天低烧，出了一些虚汗，口渴身体还有些困乏之外，没有其他症状。五六天之后基本康复。

　　元月中旬，有一天妈妈坐在床边，脑子十分清醒，说：我这几个孩子，我都很喜欢你们，细数我们姊妹四人的优缺点，说姐姐做饭好吃；妹妹平时像个男人，家里重大事情都自己扛，太辛苦了；说弟弟离家远，但是每周都打电话问候；说我心细、节俭，有时太仔细（对自己舍不得花钱）。

　　后来，家里妻子也出现症状，她是家中最后一个发病的，病毒也还手下留情，让人轮换倒班，轮我回家照顾她。妹妹给妈妈做了抗原试剂检测，也出现两道杠，应该也阳了，只是没有发烧症状，后来出虚汗的症状慢慢消失，咳血时多时少，也许是无力咳出，咽到胃里，我有时幻想母亲会出现奇迹，战胜癌症。

　　其实母亲一生过得也很仔细，妹妹给她买新衣服，她总说是浪费，衣服多的穿不完，孙媳妇给她买衣服，她总叮嘱下次别再买了，其实，她很多衣服，我记忆里有些衣服甚至中年时穿过，现在还舍不得扔。有一天夜里，妈妈自言自语，叫着我们姊妹四人的名字不停的自言自语：你们都是我的好孩子，如果有来世，还要做母子，还要是一家人，我只录下一部分，这也成为母亲最后的一段珍贵语音。

　　母亲生病以来，我们中间也犹豫几次是不是要给她请护工或保姆照顾，但每每看到病情都在发展，实在不放心外人照顾，这样一次又一次母亲都是在姊妹接力中陪伴，没有落下一天。

由于疫情肆虐，住院一是没有好的治疗方案，人在医院休息不好，吃饭不方便，后来一直在家照顾。靠止痛药来减轻痛苦，主要用的是两种，塞来昔布和吗啡，吗啡副作用会导致便秘，便秘让母亲没少受罪，实在没办法，又靠吃泻药来排便，看似中药的番泻叶冲剂，对身体虚弱的人来说，又是极大的伤害。

　　有一天，正是铜川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母亲腹疼难忍，小便排不出，身体移动也困难，天已经完全黑了，我打120电话，接线员告诉我，救护车需要排队，情急之下，我姐姐、姐夫三人，连背带抬送下楼，抬上车，送到就近的中医院，急诊科病床、走廊很多病人，多数都是感染新冠来急诊。医生给母亲做过检查，插上导尿管，告诉我们只能回家，医院早就没有病床。母亲长期卧床，肺部病患导致身体各器官供血不足，眼睛逐步变得模糊，身体器官功能出现严重退化，腿脚水肿严重。姐姐与妹妹每天做好三顿可口饭菜，才使身体营养有一定保障，支撑母亲挺过春节，让家人们过了一个祥和的春节。

　　弟弟在我们感染期间回来5天，因工作原因不得不回济南，春节前又请假提前腊月26从济南开车回到铜川，接替我们照顾母亲，尽心尽力，想方设法，减轻母亲病痛。直到快收假，初五才开车回济南。

初五一早，我和姐姐在家照顾母亲，因为已经有10天左右没有大便，我考虑不能再等，建议服用以前服用过的番泻叶泻药，以前都是吃两次，初六早上，妈妈勉强吃了早饭和止疼药，吃了第二次泻药后一直昏睡。（为此我不止一次后悔自责）

中午，我看到母亲呼吸有些异常，姐姐赶紧打了120急救电话，我在床上抱起妈妈，拍打后背，不停呼唤，试图叫醒妈妈，只看到两滴泪从妈妈眼角缓缓流出，那是妈妈对我们最后的眷恋与不舍……直到120急救人员赶到，我才从怀里放下妈妈，我们本想送医院抢救，医生查看瞳孔、脉搏呼吸，插上移动心电仪，告诉我们，心电图没有波动，没有自主呼吸，已经没有必要送医院。妈妈安详地离开这个世界，从此我们兄弟姐妹永远的失去母亲。

　　母亲大约从2017年开始信佛教，她说她以前就有信教的念头，这几年，每月捐善款100元，在生命最后几个月，仍不忘让我们把善款转给管理人员妙静。这几年也多次为地震、洪涝灾区或孤儿院捐款，患病中仍坚持每天念“阿弥陀佛”，想用佛法力量战胜病魔。

　　我把母亲去世的消息通知两位教友，其中王振环老人回复：你母亲老人家，献身教育事业，老来学佛，自在往生，一定是往生极乐净土！老人慈悲善良，真诚学佛，令全体学佛人恭敬尊敬！愿老菩萨乘愿再来，倒驾慈航，广度一切苦难众生，共登极乐！您母亲老人家不是在天堂，而是在极乐世界佛国，寿命无量，智慧无量，有幸您母福报很大，善根深厚，感谢您们亲属们支持老人学佛，功德无量，您们一定会在光辉灿烂的佛土世界相见！老人家会保佑您们全家吉祥如意幸福安乐！

妙静回复：阿弥陀佛，失去师兄，心中悲伤，悲劝親人，至诚感念，阿弥陀佛接引师兄速往西方极乐世界。家中若有念佛机放在她像片傍边，插上电不停播放助师兄上升西方。我会为师兄读诵经卷帮助他速往极乐增长莲品，阿弥陀佛！

　　在母亲的遗体告别仪式上，我感谢发言中说“母亲一生为人真诚，善良宽厚，对我们儿女品格有很大影响”。这也是很多人说我性格像母亲的原因。参加母亲告别仪式的有我中学数学老师赵振国，他事后告诉我，他对这话有深刻感触，我们子女从母亲那里获益匪浅。

母亲生前与红小教师张凤菊处成姐妹般朋友，张老师年过8旬，平时身体多病，姐姐在母亲后事料理完后，才通知她，得知噩耗，她失声痛哭，留下这段录音。

愿妈妈在天之灵能听到我们的心声，我们姊妹下辈子还愿意做您的儿女。

安息吧！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