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梦想的情书

赵凯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写给梦想的情书</b></p><p class="ql-block"><b>——纪念《呼啸山庄》译者杨苡先生</b></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赵 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辽河岸边的小村庄,有一个瘫痪青年仰面躺在火炕上,把稿纸举起来,写了一封致英国女作家艾米莉•勃朗特的信。艾米丽•勃朗特唯一的作品长篇小说《呼啸山庄》就放在他枕边,长相伴。这封信,是一篇散文习作,表达了对作品和作家的热爱。</p><p class="ql-block">写这封信的人,就是我,那是在1992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呼啸山庄》这本书的中文译者是杨苡。这个“苡”字,我此前没有见过,感觉特别美观、惊奇,专门翻阅字典,却查不到这个字。一遍遍翻阅,小说的故事熟记于心。序言中介绍了女作家的身世,天妒英才,艾米莉在30岁就被病摩夺走了生命。她是一颗流星,1847年,29的艾米莉化名伪装成男作者出版的《呼啸山庄》,在世界文学史上留下了耀眼的光芒。而译者杨苡有什么故事,对我来说,却成了另一个非常美丽的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时候,黑白电视机里正在播放台湾根据日本畅销小说《冰点》拍摄的同名电视剧,其中有一个女孩子角色说在读《咆哮山庄》。我一下子敏锐地感觉到:这就是《呼啸山庄》。</p><p class="ql-block">我是如何读到《呼啸山庄》这本书的呢?</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我十四、五岁的时候,四哥从村委会图书室借来了四本书,后来再也没有还回去,这让我想起《孔乙己》,“窃书不能算偷”,我也是一个“老赖”了。这四本书,其中两本最重要,法国司汤达的长篇小说《红与黑》和英国的《呼啸山庄》。这是我最早接触到的世界文学名著,培养了我的文学兴趣,给予我文学境界的奠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志青年于连为了跻身上层社会,勾引市长夫人和侯爵小姐,最终被打回原形。侯爵家的小姐抱着于连的头颅去安葬,市长夫人抑郁而终。我非常喜欢这个故事,然而,《红与黑》里面有很大段落的枯燥议论,不生动,当年我读不进去,领会不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呼啸山庄》很少议论,但是其描写又非常奇异,尤其开篇对呼啸山庄环境的描写,树木全都是扭曲倾斜的。在我们的感觉中,树木应该向上生长。这呼啸山庄因为总刮大风,树木倾斜,人心也扭曲。后来,我特意观察过家乡辽河平原上道路两边的高大杨树,在春季西南大风和漫长冬季的西北寒风推动下,杨树一边倒地向东略作倾斜。这个观察印象,是《呼啸山庄》启发了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呼啸山庄》中,男女主人公生生死死的爱恋长久感动我,尤其是触疼了我那缺少爱情体验的青春心灵。那时候,我爱上了艾米莉,准确地说,那篇书信体散文是写给艾米丽的无法投寄、无法发表的情书,是一次非正常的情绪渲泄。因为我是文疯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几十年来,我家乡出了三个作家,都不是健全人。其一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我从小就知道他是精神病,大家叫他文疯子,我听他亲口说自己的代表作是小说《友谊葵花园》,没有发表过,是不成功的作家。另一个比较著名,是邻村的儿童文学作家孙井文,代表作是《小洪波的故事》,还改编过连环画“小人书”。他参加过非常有影响的1965年全国业余文学创作积极分子千余人大会,受到了周总理和朱总司令的接见。我没见过孙井文前辈,听说他神经性面瘫,嘴歪眼斜。但是,文学追求让他美观起来,成为了民办教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呼啸山庄》的男主人公希刺克厉夫,本是英俊模样,但是因为失去爱情,执著报复,伤害他人,仇恨让他面目狰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女主人公凯瑟琳向贴身女仆说了心里话:“我对林惇的爱就像树上的叶子,总会落下来,而我对希刺克厉夫的爱却像岩石。”在壁炉后面隐身的希刺克厉夫听到心爱的人决定嫁给画眉田庄的少爷,愤然骑上马离开了呼啸山庄。三年后,他回来了,成为了有钱人,开始了从爱到恨的恶意报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年,呼啸山庄的老主人恩萧先生救了一个小乞丐,就是希刺克厉夫,他在老主人的爱护下长大,与老主人的小女儿凯瑟琳成了两个野蛮生长的精灵。因为野孩子希刺克厉夫分享了老主人的爱,引起了老主人的儿子辛德雷的憎怨。在老主人过世后,继承人辛德雷欺压希刺克利夫,导致热恋中的少男少女跑进相邻的画眉田庄。在画眉田庄的贵族风气熏陶下,凯瑟琳决定嫁给门当户对的画眉田庄少爷埃德加•林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希刺克厉夫引诱酗酒的辛德雷赌博输掉了呼啸山庄,并且他诱导辛德雷的小儿子哈里顿对父亲产生憎恨。辛德雷堕落死亡,希刺克厉夫成为呼啸山庄的新主人。他引诱画眉田庄的小姐伊莎贝拉私奔,但他并不爱伊莎贝拉,对妻子囚禁家暴,伊莎贝拉在生下儿子小林惇之后,痛苦死去。希刺克利夫所做的一切都是让为了让心爱的人伤心欲绝。凯瑟琳怀孕分娩时,希刺克利夫来到她的床前,陪伴心上人的临终时刻。他向凯瑟琳表白:“我可以宽恕伤害我的人,可是伤害你的人,我怎么能够原谅他?”凯瑟琳生下了女儿小凯蒂后,在爱人希刺克利夫怀中含恨辞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希刺克利夫强迫画眉田庄继承人小凯蒂嫁给他的儿子小林惇,从而他又霸占了画眉田庄。因为爱,又因为失去爱,希刺克利夫走向人性反面,在顽固的报复中成为恶人!他的儿子小林惇体质孱弱,病故。希刺克利夫再无寄托,绝食而死,去与心上人凯瑟琳相会。辛德雷的儿子哈里顿和小凯蒂相爱,呼啸山庄和画眉田庄回归了正常的社会生活。希刺克利夫和凯瑟琳这两个相爱的鬼魂在原野上自由地游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说结尾那句话,我记忆深刻:在这墓碑前,在花丛下,“我纳闷有谁能想象得出在那平静的土地下面的长眠者竟会有并不平静的睡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此际,我在异地他乡,借住亲戚家,客厅书橱里就有一本《呼啸山庄》,译者却不是杨苡,是1984年的方平译本。或许是先入为主,我不愿意接受别人的译本,尤其是新译本最后一句:“那长眠者竟会不得安睡呢?”我感觉就是比“不平静的睡眠”差了一点味道。</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95年,大洪水冲倒我家房屋,淘去了我心爱的好书和文稿,包括我写给艾米莉•勃朗特的信,《呼啸山庄》这本书一直珍藏在我心里,任什么力量都抢夺不走。那墨绿封面满是零乱的线条,男主人公仰面靠着倾斜的大树,一副绝望而呼唤的神态。每当想起,就会在脑海中翻开书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艾米丽•勃朗特是十九世纪中叶的天才女作家,几乎是足不出户,缺少爱情滋润的女青年,却写出了取向极端的爱恨宝典。《呼啸山庄》是走在时代前面的艺术,因而在当时不被世俗理解,不予接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认为《呼啸山庄》是一本伪装成小说的戏剧,封闭的环境成为了狭隘的舞台,几个主要角色的冲突,属于高度虚构,离现实生活的人性演绎较远,其善恶剖析和爱恨解读,为后来的新世纪现代派作家所接纳、所推崇,被公认为鼻祖。就像卡夫卡在辞世后,其作品被封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勃朗特三姐妹,是英国文坛的佳话。大姐夏绿蒂以长篇小说《简•爱》名动天下,闪耀着女权主义的思想光芒;小妹安妮有两部小说问世,但文名不彰;二姐艾米莉的《呼啸山庄》后来居上,在艺术上对人性的解剖甚至超越了《简•爱》,直追莎士比亚戏剧。《简•爱》结尾:女主人公回到了失明的罗切斯特身边,深深地感动着我。而《呼啸山庄》结尾,一双相爱的灵魂携手游荡,给了当时病囚中的我对未来的希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06年底,我上网之后,专门搜索了解翻译家杨苡。她生于天津富贵之家,书香门第,学于西南联大。1953年开始翻译《呼啸山庄》,1955年由上海平明出版社出版。她敢于把著名学者梁实秋确定的《咆哮山庄》改为《呼啸山庄》,成为大众最为接受的书名。她的译本对这本小说在读者中的普及,作出了极大贡献。当年,梁实秋翻译为《咆哮山庄》,是从人物角色的性格出发,杨苡是以环境命名《呼啸山庄》,中文读者更乐于接受“呼啸”之名。因为小说内容是怪戾咆哮的,书名“呼啸”,把阅读中感受到的诡异氛围淡化得美学一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8日天晚上,在手机上看到杨苡先生仙逝的消息,顿然惊诧。前一天,翻译家李文俊先生病故。如果说《呼啸山庄》冲动了我的少年,那么李文俊的代表译作——福克纳的长篇小说《喧哗与骚动》和短篇小说《纪念艾米丽的最后一朵玫瑰花》介入了我的青年,尤其这“玫瑰花”是我经常重读的偏爱。李文俊享年九十三岁,杨苡百岁加三,两位前辈,令人唏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原作者与译者是合作者。译者搭建了我们通向艺术殿堂的桥梁:感恩!杨苡先生应该去会晤艾米莉•勃朗特小姐了。作为一个虔诚的读者,我在心里遥念,请杨苡先生把我记忆中在三十年前写给艾米莉•勃朗特的信转交。</p><p class="ql-block"> 2023/1/29中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作者简介</b>:</p><p class="ql-block">赵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高研班学员,国家一级作家,辽宁省作家协会两届签约作家,辽宁省散文学会副会长,沈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沈阳市残疾人作家协会主席。著有散文集《想骑大鱼的孩子》中短篇小说集《白马新娘》和长篇小说《马说》《蓝眼睛的中国人》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