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旧史事 踏行山野雪

麦子

出发

新年第一场大雪终于停了。初四的早晨清新明媚，大雪以流淌的姿态覆盖了大地。街上清雪的人和车开始忙碌，行道树林立如琼枝如珊瑚。冷空气灌进肺里呛得人直咳嗽，露在外面的脸和鼻子冻得通红。路上全是冰碴和积雪，在这样的路面开车考验的是司机的技术和胆识，英和秋老把初四赴约聚会的伙伴们安全拉到集合地-锦城，与小树会合。

经历了一个多月的病毒折磨，人们不敢出门，怕接触其他人，天天笼罩在重症和阳的恐慌中。难得相聚（虽然只来了八个人）一见面有种与平常不同的欣喜和感动。童心大发的秋老玩起了他超爱的碰拳游戏，给我们每个人送一只草药香浓郁的小香囊，这是一位热爱本草的老药师鼓励我们战胜病毒、健康平安的祝福。这时“锦”也从饭店里面跑出来，开心地跟我们打招呼。

锦城山庄

锦城山庄是一家“野”店。说它“野”一是店址不设在闹市，却开在人烟稀少的偏僻村庄，村庄在丘陵的高冈上，四面除了小山包便是辽阔田野，下有大河和野林密布，这样的地方，好象适合古龙的武侠小说。

其二是山庄的主人“锦”有股子生机勃勃的野生气息。“锦”是我们给她的昵称，这女子从迢遥的呼伦贝尔草原来，机缘巧合在偏远的东隅扎了根，因她骨子里草原基因的粗犷不羁，性格爽直、聪慧，颇有侠气。

其三饭菜特色“野”。“锦”好本草、喜山野，一年四季店里都有她亲自采挖的各种野菜：荠菜、麦蒿、苋菜、续断菊、夏至草、、桑叶、山苜楂、面条菜等等，包成精美的小包子，一口下去鲜美嫩滑，味道鲜明独特；佐以辣油、蒜泥等凉拌，则醒脾开胃，鲜辣爽口；或拌面粉蒸食、炸食，风味鲜甜。

我们喜爱这“野”店，喜爱它山野般的安静、自在，喜爱“锦”那种为家人做饭的诚恳和尽心尽意。每次出去逛山走村累了、饿了，投奔到锦城的大热炕吃着可口饭菜，上天入地地瞎聊胡侃，甚至倒头睡一觉，象待在自己老家一样无拘无束。这是个让人充满安全感和幸福感的地方。

古军寨

离锦城不远、前苏格村南有一片大果园子，秋老说这里曾有座古军寨：龙泉寨。

古时的荣成大地丘陵山岭遍布，难得见到平畴沃野。这里的古山岭绵延纵横，北自石硼丁家南至福台山向西，山脊全是坚硬瘦削的石硼，当地人称其为龙背，神奇的是岩石层下可以打出清甜的山泉，所以建在这里的军寨称为龙泉寨，龙泉寨处在最高点。据考证该军寨应建于宋代。荣成现存的有遗迹的军寨几乎都是建于明代，主要军事作用是防倭、保卫海疆。这座军寨远离海边，位于内陆，围绕军寨有好几条古官道，从靖海卫或石岛方向通往威海或成山卫，其中最艰险的是经龙泉寨、过灵应山、逶迤伟德山、翻越风门口达不夜这条官道。龙泉寨东南方向与之遥相呼应的是捧土寨，应为同一时期所建，守卫官道和这片土地。龙泉寨周围有前寨村、后寨村、藏村等，秋老采访时曾听东藏村老人说这个”藏”字是指村子隐藏在山洼处不易被发现。但秋老却持有不同观点，据说文解字中释：藏，有储备、储藏之意。所以说应该是古军寨储藏物资之处，这也更佐证龙泉寨的存在。前苏格村南的石硼闫家古时叫车辕村，应该是龙泉寨军马大车停放处。

其实现在古迹已荡然无存，在热爱文史的挖掘和考证者眼里，它们依然存在，散落在乡间耆老的口口相传中、村庄名字密码里和一代代文史人所记录的字里行间。

灵应山

乡间小路上的雪厚厚的、平崭崭的，一脚踩进去，雪象禁不住挠痒痒似的咯吱咯吱笑。天空蓝如宝石，没有风，只有寂静，俗事凡尘皆远去，天地间只有我们兴高彩烈地踩雪，仿佛没有比雪的咯吱声更好玩的了。

顺着路一直向北走，下坡后便看到后寨村，村子在灵应山前面的平洼处。村舍屋顶落雪留白，只露出一线红瓦青砖的颜色，象用画笔轻轻勾勒。雪底下的村子传来一两声狗叫，又听到拖拉机在发动，突突地响着，一股白烟直直冲上半空。村头的空场地里柴捆垛、麦草垛浑圆，象胖胖的雪人憨态可掬。路两边野生枯萎的蒿草、益母草等纤细的小枝子和绒毛一样的细茎缀满细细碎碎的小冰晶，枯暗的野草象穿上水晶鞋的灰姑娘般华美，又仿佛是一则则冬天的童话，是雪花扑闪的眼睫和玲珑剔透的梦境。果园边的树上红果子冻得发紫，怕冷似的攒在一起，一嘟噜一嘟噜垂挂枝头，仿佛灿然盛放的喜悦突然怔在那里。

小路尽头便是后寨村的山：灵应山。海拔135.9米，东西走向，长1公里，宽0.5公里，又称山神庙山。古时山上有座山神庙，香火很旺，庙会也相当有规模，当时来自牟平、乳山的客商络绎不绝，买卖、社戏也精彩热闹。佛道盛行、生活艰辛的时代人们在天灾人祸、无计可施时就跑到山神庙祈福消灾，往往很是灵验，一传十十传百百姓便恭敬地称这座山为灵应山。

灵应山虽不算高，当地老人以前站在山顶能看到东海和南海，是极佳的瞭望点。有关山神庙当地有一个传说：早年间土人信奉道教，灵应山山神庙里的道士受到百姓供奉。曾有一届主事道士品行不端，平日里游手好闲、拈花惹草，没少祸害周围村子。村民们怒不可遏，有一次道士们犯事后，隆峰村、同家庄等村百姓愤怒地将干坏事的道士活埋在庙西巨石下，其中有个小道士刚到庙里不久，苦苦哀求说他刚来，啥也没干，能不能放过他。被愤怒冲昏了头的村民还是将他一并活埋了。

明末清初时，石硼闫家村闫氏十世祖应登，因为反对清政府避于灵应山中，清军最终还是抓捕了他，闫应登不肯对清人下跪，清军怒喝：汝何等人敢不跪乎？应登铿然答：吾中华人，岂屈膝腥膻邪！最终被清兵所杀害。应登弟弟闫䘵超悲愤不已，组织人马举行反清起义，失败后被杀。灵应山演绎着世间的爱恨情仇，也彰显出铮铮铁骨。

我们从山西侧的路往上爬。山顶几乎铲平，建成养猪场，山腰开垦出一畦一畦的梯田，被雪所覆盖。山间稀疏的林子多为松柞，深青的松、皎白的雪、炽褐的柞树叶使山的气质清冷而热烈。

大家听秋老讲故事、争先恐后地努力辨别面目全非的野草。实在无以表达对山野的热爱，小树率先破喉高歌，随后便进入大合唱模式，静寂无声的山林间便响起我们惊鸟兔吓鬼神的歌声、互相扔雪的打闹声，穿的厚墩墩的小伙伴们如一群想起飞却飞不动的母鸡一样撒开欢儿地奔跑、跳跃在无垠的雪地里，雪温柔而坚韧地承托着我们的粗野和莽撞。

转过山阴，雪野旷远，村落安详静卧。但见莽莽伟德山赫然巍耸，苍靛青的山岩与一道道雪痕愈显出它的苍桑和冷峻，我们见识过它的春绿明媚、夏花馥郁、秋叶灿烂，却很少能亲近它冬雪后的峻美。可即使远远看着，伟德山仍让我们惊叹，心生无限欢喜和依恋。小树说这是她心里的喜马拉雅，是她爱的最高度。秋老说只要你真心爱山爱自然，它们会给予你想要的幸福。微笑听雨和麦子说我爱山远胜于海，海不可亲近，而山却包容接纳。英说有时间一定要多出来爬山。好人老王将沉默进行到底，只是不停地用手机拍山、拍雪、拍枯草、拍看不到麦苗的麦田。

围着灵应山转了一圈历时两个半小时，我们踏雪而归，返回锦城山庄。

因为腿疼半途返回的老道正端端正正坐在炕头，用一条小花被子盖着膝盖。我们笑话他象在坐月子，其实心里明白老道多么热爱跟随着秋老爬山逛村，每次出行都坚持参加，哪怕落在最后也会坚持到底，从不轻言放弃。

待我们都团团坐定后，锦便端上热乎乎的饭菜，都是家常的菜却非常可口，尤其是那一大盆羊肉汤，酸辣咸香正合适，羊肉、羊杂碎新鲜幼嫩，没有一点儿腥膻味儿，大家赞不绝口一气呵成，全给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