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九八三年的冬季,我当时在四十军高炮团一营二连任指导员,那是我从机关下连队任职的第一年,连队接受了一项到海边给军后勤部海虾养殖场打一口大井的任务。</p><p class="ql-block"> 连队当时的状况是,老兵复员已经离队,部分骨干被抽去带新兵,连长休假尚未归队,副连长被团里派去沈阳火炮大修厂接收火炮,只有我和副指导员张明带着司机排长炮一排长和两个军校刚分来的学员排长,拉上人员不整的连队奔赴锦州湾海边,一个叫三角山的小渔村驻下,开始了紧张的打井施工。期间,连长肖忠和归队了。我们共同带着连队官兵顶风冒雪战严寒,炸药机械一起上,经过近一个月的鏖战,终于打出了一口半个篮球场大小出水量非常可观的大口井。井打成后肖连长又因孩子重病回去带孩子求医去了。</p><p class="ql-block"> 大井是打成功了,但需要用石头砌井套。石头需要到海边采石场往回拉,由军后勤汽车连派一台车配属我们拉石头。我分工新毕业的指挥排杨排长带指挥排的战士每天跟车下到海边采石场负责装车,我和副指导员带炮排在井场继续完善后续工程和卸车。连续几天干的挺顺利,临近元旦石料备的差不多了。</p><p class="ql-block"> 那天早晨,我们照例兵分两路按部就班干活。但都快到中午了,仍不见石头车上来。我和副指导员张明都挺担心,正想派人翻山去海边看看什么情况,只见有线班长佟长喜浑身精湿跑的满头大汗来到跟前报告:汽车陷在海里出不来了!杨排长让他出来搬救兵!我忙说别急,慢慢说,什么情况。佟班长说,汽车进到海滩里刚调过头,出现打滑不走道,怎么加油也光“纺滑”空转,一步也动不了。我立即下令把井场的帐篷拆了卷好带上,和副指导员带着井场的战士们扛着帐篷翻山奔向海滩!等我爬上山顶看向海滩,哪有汽车啊?顺着佟班长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沿着海滩延伸过去的一道车辙在大约三公里开外一片白茫茫的海水中有一个像礁石般的黑点,他说那就是汽车!我的头一下就大了!这海潮已经落到底了,马上就要开始涨潮,这么老远可别不赶趟啊!马上大喊一声:加快速度!当我们经过半个多小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赶到汽车跟前时,只见车上都是战士和驻地村里的老乡,杨排长和司机垂头丧气的蹲在车下一筹莫展。我厉声问到:为什么把车开到海里来了?司机吓得不敢说话,杨排长说,早上出工的时候,司机拉着房东老乡要赶海挖蛤喇让往海滩送他们一趟,他也没想到走这么远,更没想到会开不出去了。老乡说已经开始涨潮了,此地涨满潮时水深没顶!我也顾不得生气了,马上指挥战士们把扛进来的帐篷打开铺垫在车轮下,人员分别在车的两侧推,汽车艰难的移动着,我们把帐篷一块一块的往前捯,走了约五十米,由于帐篷被海泥裹住依旧打滑不起作用了,我毫不犹豫的脱下自己的棉衣就塞到车轮底下,排长班长和党员老兵们也纷纷效仿,车又勉强的走了一小段,又不动了。经过近三个小时几个回合的拼命搏斗,午饭都没吃的战士们又累又饿,都整不动了。我就问几位岁数大的老乡,他们有什么好主意?老乡说此地海底都是淤泥,俗称“大酱缸”,咱这空车没载压不住必然打滑,靠自己根本就出不去。东边有一个地方的养殖场,他们那里有链轨拖拉机,过来一拽,出了这块淤泥底儿就没事了。只是眼下海潮上涨的挺快,怕不赶趟啊!说完他们就从车上收拾了自己的赶海工具徒步往回走了。我和副指导员商量了一下,决定派对周边环境比较熟悉且善于沟通有办事能力的给养员刘春林立即赶往东边的地方养殖场紧急求援!又派有线班长佟长喜立即赶回海边的军后勤养殖场筹建指挥部报告现地的险情!两人受命后立即分头行动。我们只能看着老乡们陆陆续续的自行离去,身上的棉裤是湿的,大头鞋早已被海水泡透,仅穿着衬衣的上身汗唧唧没有棉袄,冷酷的海风一吹,那滋味!更要命的是海水在人眼可见的速度不断上涨,冬季的天早早就开始暗下来了。我和副指导员暗暗商量了一下,再坚持等待一会儿,天黑之前或海潮涨到膝盖深,就是弃车也要确保人员安全,把战士们带出去!</p><p class="ql-block"> 终于,太阳刚落山的时候,我们在焦急的等待中看到了指挥部的一台汽车在暮色中从海边一路溅起水花向我们开来!佟长喜班长不孚众望,发挥他的专业特长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指挥部带来了十轮驱动前部装有卷扬机的解放车赶到了!在距我车五十多米的地方放出钢丝绳挂上牵引钩,两车一起用力一下就拽出来了!此时已到了掌灯时分,我立即组织战士们把连泥带水的帐篷和棉衣都扔到车上人员快速登车,当时海水已经涨到半个轮胎深了!我站在脚踏板上指挥司机开大灯把车开出了海滩。到海边为防止海水浸泡导致刹车不好使有危险,我命令战士们下车徒步翻山返回。我和副指导员仔细清点人数,只有派往东边养殖场求援的给养员刘春林还没有消息!我俩揪着心站在山顶最高处遥望一片漆黑的海滩,只见东边海里有一车灯正缓慢向我们陷车点的方向移动,稍后就调头往回开了。</p><p class="ql-block"> 拖着沉重的湿大头鞋和结了冰的湿棉裤,一步一“咔嚓”的翻过山,回到驻地。副指导员赶快安排炊事班长烧了一锅胡椒生姜红糖水,送到各班。我则站在街边等待刘春林的消息。一会儿,只见一台手扶拖拉机突突突突开过来了,路灯下刘春林站在车斗里向我挥着手,我这心里才一块石头落了地。地方养殖场的同志本来是开着链轨车赶去施救的,半路上远远的看见我们车灯大开从海里开出来了,回到场部见刘春林浑身都湿透了,就专门开着手扶拖拉机把他送回来了。当天晚上,我和副指导员暗自庆幸没有出大事,一人一瓶白酒砘砘砘灌了下去,醉的一塌糊涂!</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们衣衫不整的队伍照常施工,一天里多装快运,多拉好几趟,把砌井套的石料备妥,没几天就过新年了。</p><p class="ql-block"> 元旦过后,新年伊始,军里组织连以上军事主官集训,军后勤部的一个官把我们这次车辆出海遇险的事当成我们团的一个事故给通报了,通报说我连未经请示组织战士们下海挖蛤喇,险些把车和人都扔海里。团长和营长很生气,团里派纪委书记张副政委带着几个机关的参谋干事组成的调查组来到工地搞调查,准备给我们处分。但我们据理力争:第一,车辆和司机都不是我们的,是军汽车连临时派遣的一个老志愿兵配合我们拉石头,早来晚走吃住都不和我们在一起。第二,出事当天是司机自己做主送房东进海滩的,我们的学员排长指挥不了他,他来的时候拉着一车百姓到指挥排驻地拉上我们战士就直接下海了。第三,我们全排战士根本就不知道下海的目的,我们也根本没有带任何挖蛤喇的工具。说我们组织战士挖蛤喇不符合事实。第四,我们官兵为了救车抢险,把棉衣都垫了车轱辘,到现在都没有棉衣和鞋子。带队的张副政委是长春人,平时对我们几个沈阳兵也挺好,他对待工作非常较真。听了我们的申诉以后,又找连队的干部战士分别谈话了解清楚之后,把我们带到指挥部,要当着军后勤部领导的面把事情说清楚。我们三头对六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摆在桌面上。张副政委说我们连队没什么责任,干部不仅不应受处分,还应该给予奖励。但后勤部领导还是一口咬定连队有责任,通报你们不冤。当时我连张明副指导员就“激眼”了,大声说道:X叔叔!你们不能官大嘴也大!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必须得调查清楚再下结论,下通报你也得尊重事实啊!张明一米八多的大个子,虽说是高干子弟,但待人和善,平时从没见他发过啥脾气,冷不丁听他这一声吼,我也挺意外。张明的父亲曾是我们军的老政委,他们应该都很熟,所以张明叫了他一声X叔叔,他也很不好意思,不再说什么了。</p><p class="ql-block"> 张副政委和工作组的同志返回后,把调查结果向团党委做了汇报,团里认可了我们汇报的四条,立即组织后勤处军需给我们送来了部分堪用品棉衣和大头鞋,还带来部分慰问品。我和副指导员既没受处分也没给什么奖励。春节前,任务完成带着连队班师回营。</p><p class="ql-block"> 我这辈子,好像总是和水有故事!闲来回忆一下,草就此篇。</p><p class="ql-block"> 也是四十年前的事儿了……</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