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年新春随想

泓羽

      2023年春节倏然而过，经历了三年疫情的世界发生了太多的变化，大到全球经济小到百姓家事，稍加留意就能感受到迥异于过去了，卯兔新春如小兔般跳跃着一下子就到了眼前，让人不由感慨时间过地太快了，现在的年好像再也不是小时候那数着日历盼来的年了，这些日子脑海中不断涌现儿时过年的场景冲刷着记忆的堤坝，重拾这些时光片段做个内容零散的美篇，只为记录一段心情吧。也许再过若干年回望今天这个节点又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吧。

　　 腊月二十七的下午妈妈带回一本《金城文化》的书，是妈妈老同学——研究兰州本土文化的专家王叔叔新作，书中专门记述了晚清时期我们卢家高祖（卢政，字敏斋）在甘肃教育文化领域的卓越贡献。王叔叔因研究陇上名人刘尔炘而搜集整理了大量文史资料，从而接触到了刘尔炘的老师之一卢政先生，查阅文献的过程令他对卢政先生的学术成就深感钦佩，得知我们是卢政嫡传后代更是感慨不已，王叔叔一直在搜集整理相关史料，也曾经与爸爸深入交流过先祖的生平事迹，此次出版的新作中专章记述了先祖功绩，新春来临之际赠书与我，得到这份大礼真是我们莫大的荣幸啊！爸爸在天之灵看到新书出版一定非常欣慰，弘扬先祖文脉功绩一直是爸爸的心愿，读到书中所述“敏斋先生为官勤政爱民，在地方上口碑极佳，学问渊博举凡天文地理、诸子百家太虚，及时下水利、算数、先生靡不研究有素，一生著述丰富，古代哲学家能以图示表达思想者寥寥无几，卢政先生在其著作中用4副图来表达对理气关系的深入研究，是甘肃近现代思想学术的重大成就”。 

      中华传统文化对人生之追求有着明确定义，即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这三不朽给了炎黄子孙以生命前进的动力，给了民族以自强不息的底气，乃是中华文化与民族精神之精髓和瑰宝。我们的先人以文载道、以文化人，为甘肃兰州的文化教育事业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页，作为后辈真的为先人骄傲自豪！我也越发能体会到爸爸晚年急迫想追述先祖成就的心情，随着年龄增长真切感受到了这种精神传承力量，捧读书卷更加感恩祖先阴德护佑，流淌在血脉中的精神气质也是一种约束和规范，令我终生受益无穷！

      虽然没有声像资料追忆先祖，但是家族的历史在长辈们口口相传的讲述中也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记，思绪渐渐飘远，青少年时期美好的回忆浓缩在过年的场景里，有记忆以来一年中最为期盼的时刻就是过年了，上小学时放了寒假就天天盼着过年，巴不得大人们给我派遣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做，扫房子、洗被褥、蒸花卷、炸油果，看着大人们脚不沾地忙碌，听着爸爸给我一遍遍讲述他们小时候过年的情景，我是那么渴望年的到来。爸爸常学着他的奶奶那腔调“今个的日子明个的年，腊月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忙，可不能睡懒觉啊”，天天念叨着到了除夕这天更是真正的“今个的日子明个的年啊”，早早起来再次细致地收拾屋子，确保家里到处一尘不染，用爸爸的兰州话说“到处要清也也的，净单单的”。爸爸的叙述中老兰州人在腊月里要准备好各种半成品食材，炸酥肉、炸丸子、将糟肉、肘子等等扣成碗子冻起来。他小时候家里厨房很大，各种容器齐备老太太、奶奶都要做很多好吃的储存在缸里盆里，正月里来了客人只需要拿出来热热马上就能吃。

      爸爸说我们家自敏斋先生之后就是兰州城里很有名望的书香门第，虽然后来没落了但是代代都出读书人。民国时几位太爷事情做地很好，爸爸的三爷爷做到了陕甘宁青四省邮政巡员，家里生活条件优裕，到了腊月里要邀请兰州有名的厨子“翟师傅”上门制作年菜，炸糖醋里脊、扣各种碗子等等场面可真是不小；还要把裁缝请上门来给家里老老小小的做新衣服。除夕之夜祭拜先祖，爸爸说他们小时候要恭敬地请出先人画像，摆上香烛贡品，全家老少一起磕头祭拜。他记得卢政先祖画像卷轴装裱，身着清朝四品官服正襟危坐，画像旁边摆放的是皇上颁给卢政母亲诰命夫人的圣旨，恭敬礼拜之后大家围坐吃年夜饭，吃过饭就开始听长辈们讲古今守岁，其中的重头戏就是回顾家族历史了，几代人口口相传将卢政先祖儒学大家、哲学家、天文学家的美名牢牢刻印在了后辈的记忆中，诗书传家融为家族统一价值观代代延续。我是听着爸爸讲“古今”长大的，这些故事当时听过也就过了，但是爸爸走后我经常会忽然记起，连同爸爸讲述时那绘声绘色的表情都清晰浮现眼前，这就是“音容笑貌”定格在记忆中的图卷吧，时至今日我多么想再听听爸爸一遍遍的描述啊，可惜只有靠自己去搜索这些时光片段了......

       搜索的慢镜头再次回放，想起了童年时期在姥姥身边的日子，小时候的年夜饭多半在姥姥家里吃，天还没黑我就要从头到脚换上新衣服，举着长竹竿挑着鞭炮去放炮，姥姥特别喜欢放炮喜欢过年，我从小就看着她不停忙着做各种各样的美食，虽然累地直不起腰了，也顶多就是躺一会儿就又起来去干活，大家都开始围着桌子吃美食了她从来不上桌，只是欣慰地看着儿孙们大快朵颐......，整个过年期间姥姥家里人来人往，拜年的人多地里三层外三层很多时候家里挤地都坐不下，姥姥平日与人为善，看病接骨结下的善缘在过年时展现地淋漓尽致。记得姥姥天不亮就起床催着我们赶紧起来，稍晚点拜年的人就开始敲门了，我揉着眼睛还没睡醒就开始迎接一波波的客人，家里从初一到十五拜年的客人从来不断，我从小在姥姥身边看着那喜气洋洋的一张张笑脸，听着一段段家长里短的闲聊，感受着最真实的人情往来。姥姥从不白白接受别人的礼物，总要想着法的给人家回礼，“广结善缘、不欠人情、有来有往、念人好处，记人恩情”这些处事信条潜移默化像种子一般种在了我的心里，见惯了姥姥待人处世的风范，读书后更是欣赏“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浓缩提炼，这可能是过年留给我的一重烙印吧。

     小时候的日子过地真慢，盼啊盼啊终于闻到了街巷间飘荡着年的味道，那是炸带鱼的鱼香味儿，是炸油果的清香味儿，是大锅煮肉的肉香味儿，是物质不甚丰富的年代美食让人馋地留口水的味道。大年初一我们全家去奶奶家团聚，堂姐妹兄弟6人聚在一起别提多开心了，弟弟们跑出跑进地放炮，姐妹们在一起玩游戏，家里十几口人挤着坐两桌一忽儿就风卷残云了，饭后大联欢，现在想来应该叫“家庭版春晚”，奶奶组织孙子们依次拜年，我们孙子辈的排着队绞尽脑汁想各种祝福词，从爷爷奶奶开始拜，大伯、三叔、四叔、姑姑一路拜完拿着红包兴高采烈地跑开了；接下来上演全家人的歌曲大联唱，大伯的保留节目日语版北国之春，爸爸洪亮的男中音很快跟上，大人和孩子每人都要表演，家里的好嗓子还真不少呢，奶奶带头唱起来一曲又一曲把大家的热情都点燃了，夜已深了在全家人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中联欢会恋恋不舍的结束了，孩子们个个意犹未尽，恨不得时间停住。初二开始一家老小还会浩浩荡荡去走亲戚，去舅爷爷家能吃到舅奶奶做的正宗兰州蜂蜜大油果，领到舅爷爷的大红包；去姑奶奶家拜年得到风格独特的小手绢挂历，各种新奇卡片小台历这是孩子们心中最幸福的时刻了；初三初四或者去大伯家、姑姑家或者来我家，还有几年我跟着爷爷和爸爸去大表姑家、老姑奶奶家拜年，小时候总认为越陌生的地方越是新鲜有趣，别人家的饭菜都是那么好吃，过年时的见闻填补了平时生活圈之外的空白，以至于长大后去形容快乐时还会说“像过年一样高兴”.....

      曾经认为长大是很遥远的事情，殊不知再回首几十年仿佛只是一瞬间，伴随着国家经济的飞速发展，过年的内容也开始逐步变化，那些只有过年才能实现的梦想变地唾手可得，穿新衣吃美食欢聚畅饮已经不是年的专属仪式感了，物质生活的满足推动了精神生活的更高追求。到了21世纪人们已不满足于传统的走亲访友吃吃喝喝，举家出游体验不一样的年味儿成了流行时尚。现代通讯交通的跨越式发展缩短了空间距离，走出国门都不是难事更何况大江南北飞来飞去呢。近十多年来的春节假期我们全家也多次踏上了异乡的土地，漓江泛舟、成都看戏、羊城赏花、峨眉踏雪.....游玩之余更难得是与异地的亲友们相聚，天南地北美食汇聚，饱眼福饱口福，开眼界长见识，春节集探亲访友休闲娱乐为一体成为全民迁徙的高峰期。

      回顾这一幕幕春节场景，时代巨变就体现在不一样的年节里，今天的人们享受发达物质条件的同时心底也荡漾着淡淡的失落，细咂摸时真的体会到物质满足达到一定程度后愉悦感并不是递增的，物以稀为贵适用于一切事物，快乐往往和简单成正比，年少时那恍若隔世般的情景片段就像散落在岁月长河中的珠贝，散发着最温馨的光芒串联起人生中独特的风景，现在体会最难忘最珍贵的是那种被疼爱包围、亲情呵护的幸福感了！伴着耳畔不时响起的鞭炮声，写下这些文字，是随想更是怀念，惟愿世事安好，人生从容！

                                 

                  2023.1.31（正月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