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流水人家

echo

过客周庄正月上，

恰逢暖雾柳残烟。

小桥流水人家好，

夜枕摇河听雨眠。

——《过客周庄》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元朝马致远的《秋思》，让后代之人记住了“小桥流水人家”的美好意境，对“小桥流水人家”意境之所极为向往。

江南之地，“小桥流水人家”景致处处可见，周庄就是一个这样的地方。走近她，镜面石板小路窄巷、错落白墙黛瓦房屋、映水拱弯条石小桥，河中轻轻摇过的蓝花顶乌篷船和船上蓝花衣渡娘的吴侬软语小调……梦中江南水乡如画般景象会在你眼前一幅幅徐徐展开。

清晨，站在全功桥上望双桥方向，河水清澈轻漾，两岸黛瓦白墙的房屋错落有致，那里有蒋宅、顾宅、沈厅、张厅许多的老宅院，那是代代颠沛流离人们栖身的地方，也是时光留给这片江南水乡的风物记忆。

临河有天街，也有廊街。值正月上，红红的灯笼、黄黄的伞灯在房檐脊翘下高高挂起，年节迎春气氛很是浓厚，黛瓦白墙的房倒映在水面上，红红的灯笼倒映在水面上，古戏台朱色层檐翘角塔楼倒映在水面上，丝丝垂柳倒映在水面上，天街上花花绿绿的人影倒映在水面上。

河面上，蓝花布顶的乌篷船缓缓地摇过来了。人们到古镇周庄，一定是要坐在乌篷船上穿行一段水系纵横的河道湖面的，是要听一听一身蓝印花斜结扣布衣的渡娘站在船尾一边摇橹一边唱着侬语小调的，那渡娘手中轻慢划水的船桨划过清清河水留下的一道道三角斜纹水波，就是时光刻在周庄河水上的一道道年轮。

流淌在古镇周庄房屋街巷之间的小河，河道不宽，但渡娘摇着有些长度的木船，能够在全功桥旁河水里围着一个小小的塔状航灯在很小半径内三百六十度转弯，太平桥下的九十度窄小河弯处，渡娘也能轻松一个大角度摇橹转过弯去。我不知晓穿过周庄古镇这些小河的名称，也就把她们称谓“摇河”吧。

凉风拂面微寒，暖雾云天，日色融融，慢步行走在河岸街道上，看对岸门市繁荣，门庭热闹，树影婆娑，人影彩妆。如若廊街木椅上坐下来，依着廊栏，捧一杯弥漫着淡淡茶香的热饮，慵懒一下自己，惬意一下心情，江南的温软时光和着节日里人潮涌动的气息，有着“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自然享受。

也许真的是人们知晓了画家陈逸飞先生所画油画《故乡的回忆》（又名《双桥》）的缘故吧，双桥如今是周庄古镇的灵魂之所在，也是人们站在平桥的上面，望拱桥曲线与河水印作完美圆弧带给不同的人不同的灵感之所在。双桥的对角处，一棵百年中国泡桐树高枝护桥，待到桐花满树紫色的浪漫，树下河边的石凳上，一定会坐着一对对相互爱恋的情侣依偎留影；双桥的圆拱桥面之上，也会站着一对对相互爱恋的情侣指点远方向往美好明天。

过双桥往太平桥过去的左右街巷很窄很窄，“一线天菜馆”的名字名副其实；两边双层木屋瓦窗扣门，茶点铺、干货铺、小吃店、民宿店很多很多，可售可租的衣帽店也很多很多。我家女儿爱美，租穿一套淡蓝色月兔刺绣图案、绵羊毛编边、绵羊毛围脖的汉服，手捏一把蝴蝶飞花刺绣团扇，拉着我给她在拱圆小桥下、依柳水岸边、街巷古建旁拍照留影。

太平桥这一端的老式房屋错落有致，白墙留下了岁月的烟黄，一派江南水乡古朴婉约风情，也有着历史沧桑的浓厚感，与桥那一端摇河对面的三元楼的现代感比照鲜明，站在太平桥上，人们前望摇河柳烟，后望前人故宅，右望怀古，左望抚今，心中一定自有各自的感慨。

些微凉意之中，人们穿行在周庄里的古道街巷、故宅院落，穿行在富安桥、福洪桥、普庆桥、报恩桥等等那么多的小桥上。我站在太平桥上遥想，若是春日倚河听风，若是夏日虫鸣为伴，若是秋日水光潋潋，若是冬日雪映小桥，不同的时光色彩里，花香鸟语里，人声笑语里，古镇周庄给予人们的时光总是温柔缱绻的；我拜阅过画家吴冠中先生的墨宝《周庄》，把春风拂开满镇烟柳的周庄“小桥流水人家”在水墨设色中晕染开来，多彩、绚丽，淳朴、自然，充满乡愁回忆的“周庄韵味”在画面里也总是温柔缱绻的。

一抹余晖，给周庄古镇似是刹那地换了颜色模样。华灯初上，周庄的黄昏里忽然有了一袭中国国画中的天青色，和着渐渐深染的霓虹色彩淡淡而去；夜渐深处，那一座座精致玲珑的小桥，那一抹抹如丝滑动的水波，那一间间远近明净的房舍，交织成夜色下飘渺朦胧充满诗情画意的一幅幅剪影画面。逢此春节夜晚，得此美好画境，烟雨朦胧之中，谁不想独行在周庄的巷陌河街听听自己的内心呢，谁不想枕着雨点敲打河水檐漏滴打街石的轻盈轻音入眠呢。

古镇周庄落下了白天的喧哗，落下了灯火人间，调匀了自己独有的“小桥寂寂、流水脉脉、人家静静”的百年呼吸，沉浸在自己岁月悠远的睡梦中。烟雨夜深的周庄，是恬淡本真的周庄，是每一个过客梦境里“小桥流水人家”的周庄。

明日的清晨，粉墨的古镇周庄又会有炊烟袅袅，又会有小桥流水人家，又会有民妇水岸淘米洗菜浣洗衣衫，悠然地将一日的生活描成诗摹成画；当然，又会有过客匆匆来往点缀粉墨的古镇，又会有渡娘摇橹划水小调轻声穿过粉墨的古镇；明日的清晨，有一种心动，恰似初遇周庄，让人一遇见就心生美好。

马致远是北方人，曾任元朝的江浙行省务官，他一定是游历过江南的，对江南也是一见倾心心生美好的。如今想来，虽说他写这首《天净沙》小令是在大都（今北京），但秋天里北方秋色的萧瑟，一定是让他想起了什么，一定也是想起了江南的“小桥流水人家”，而有如此“夕阳西下”里的《秋思》。

想起了什么呢？马致远青少年时经历了宋金抗衡、元军大举南下灭宋，国家政权动荡，人民颠沛流离；官场生涯里经历了元朝“民分四等（一等蒙古人，二等色目人，三等汉人，四等南人）”、“汉人、南人（指最后被蒙古征服的淮河以南原南宋境内各族）贰焉”，即是江南鱼米之乡、江南人文荟萃之地、江南“小桥流水人家”之景，不过是异族铁蹄下的“天涯”之处，自己为汉人，无论何处，不过是漂泊无依的“断肠人”而已。

而今，周庄古镇这般美好的已成天然风景的地方，在这般美好的天街窄巷“小桥流水人家”之间，行走之中有无“断肠人”呢？朝市更易，人心是无法更易的。

但愿周庄“小桥流水人家”的美好，长留人心。

（以上文字和图片为echo原创，图片拍摄为今年正月初一夜初二晨拍摄，未经允许，不得转载和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