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行旅之法国3——蓬皮杜的胸怀 张戬炜

岚炜言

<p class="ql-block">蓬皮杜,说起来像道菜,极易联想起吾国的涮牛肚、爆羊肚、烩猪肚、炒鱼肚。此处要严肃地指出,不能如此玩笑,因为这是个大人物的名字。这位大人物的全名叫乔治·让·蓬皮杜,1962年至1968年出任法国总理,1969年至1974年出任法国总统。与中国关系极为友好,是第一位访问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欧洲在任国家首脑。</p> <p class="ql-block">来到巴黎,我关心的不是法国总理,或者总统,西方政治家走马灯一样轮换,让人记住的不多。之所以记住了蓬皮杜,主要是这位又是总理、又是总统的人,本质上是位读书人。读书人,多少有点艺术修养。譬如中国的读书人,一般都通六艺,至少会写几首格律诗。欧洲的读书人,绘画、音乐、诗歌等,都是要懂一些的。蓬皮杜,除了政治家身份之外,欧洲读书人这个称号,当之无愧。</p> <p class="ql-block">贵为总统,蓬皮杜读书,与一般人读书,应该是有点区别的。一般人读书,最多留下几本著作吧,蓬皮杜读书,给巴黎留下了一个艺术中心。这个艺术中心的方案,不说体量,也不说造价,仅就外观设计,一经公布,巴黎哗然。人们期待的艺术中心,而且是冠以"法国国家艺术文化中心"名义的场馆,应该是一座殿堂,是一座远观足以称辉煌、近赏可以称完美的传世之作。可蓬皮杜要建的,外观就是一个石油化工厂。</p> <p class="ql-block">蓬皮杜艺术中心,位于塞纳河右岸。右岸,是巴黎的政治中心所在地,也是卢浮宫、埃菲尔铁塔所在地。如此神圣之地,突然塞进一个石油化工厂,可谓骇人听闻。面对指责与嘲笑,蓬皮杜初衷不改。这座占地面积7500平方米、建筑面积达10万平方米,外观被各种管道缠绕,并涂以鲜红、翠绿、橙黄色彩,与巴黎右岸的历史建筑绝不兼容的巨大怪物落成后,果然骇人听闻。骇,惊骇,巴黎为之惊骇。骇,奇骇,全世界建筑家为之奇骇。</p> <p class="ql-block">可供惊骇与奇骇的,不仅仅是蓬皮杜艺术中心的外观,内部的功能分成工业设计、图书情报、声音研究、现代艺术四个展区,亦是异怪。闻名于世的巴黎艺术场馆,如卢浮宫、奥赛馆等,都是专业美术馆,蓬皮杜馆,首次把工业设计中心、公共情报图书馆、音乐与声乐研究中心放了进来,与现代艺术博物馆并列于一个空间内。换言之,蓬皮杜艺术馆在全球艺术史上,第一个确认了工业设计不是技术、而是艺术的概念。第一个确认了声音不是单纯的音波、而是艺术载体的概念。至于绘画,更是让人惊骇、奇骇。</p> <p class="ql-block">譬如,毕加索笔下的美女,脸劈成两半,眼睛一上一下,鼻子就是一个钩子,没有一个普通中国游客能够看出什么美感。譬如,康定斯基笔下的风景,什么是天空大地、哪里是树木河流,何处是鲜花芳草,一概无法辨认。再譬如,杜尚搬来一个挂壁式小便池,在雪白的瓷面上,用黑色的记号笔签上自己的名字,命名为《泉》,就算是雕塑作品。这种匪夷所思的艺术家,蓬皮杜中心汇聚了6000余位。他们创作的不可思议的美术作品,蓬皮杜中心收藏了近8万件。匪夷所思与不可思议的总量,世界第一。</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 毕加索作品</i></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 康定斯基作品</i></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 杜尚作品《泉》</i></p> <p class="ql-block">然而,读书人蓬皮杜独具慧眼,看得清作品背后的意蕴,懂得其中蕴含的美,懂得杜尚、毕加索、康定斯基们创造的现代美学充满元气的力量。他力排众议,规划了西方美术从卢浮宫走到奥赛馆以后的探索路径与发展方向。他的坚持,最终让巴黎、乃至世界,接受了蓬皮杜中心的外观形象、功能分布、作品收藏,并且,以此为荣。</p> <p class="ql-block">沿着高高低低、上上下下、忽弯忽直的管道,我饱览了蓬皮杜艺术中心的展览作品。这些大师们的作品,我知道其在欧洲美术史、文化史、思想史上的地位与作用,但作为一个来自万里之外、与欧洲文明并无传承关系的中国游客,确实无法达到心领神会的层面,无法确认我的理解,是否符合大师们创作的本意,更无法形成美学意义上的认知与升华。简言之,我不懂。</p> <p class="ql-block">姑且这样说说吧,卢浮宫,让我领略了欧洲古典美术的伟大。奥赛馆,让我体会了欧洲现代艺术的成就。蓬皮杜馆,让我看到了欧洲后现代艺术的创造。我国现代教育家蔡元培先生曾经提出"以美育代替宗教"的方针,认为完整强健的人格,不在知识的灌输,而在感情的陶养。陶养感情,必须依靠美育。欧洲文化精神与感情的陶养,正是从卢浮宫到奥赛馆,再到蓬皮杜馆,一以贯之,直到今天。</p> <p class="ql-block">欧洲现代艺术,一般认为发源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也就是1916年左右。这一场为重新瓜分世界资源和争夺全球霸权而爆发的世界级战争,是欧洲历史上破坏性最强的战争之一。参战国家达33个,投入军队超过7000万人,被卷入战争的达15亿人,1000多万人丧生,2000万人受伤。面对工业革命的负面结果,欧洲的艺术家们开始思考,思考现代文明的方向与后果。古典主义没有见过如此巨大的屠杀,印象主义无法理解人类的疯狂,于是,现代艺术应运而生。随后,后现代艺术,也就是否定之否定,在欧洲乃至美国崛起。</p> <p class="ql-block">谈艺术史,作者趁机显摆学问,读者看得云里雾里,是一件十分枯燥和讨厌的事。说一件有趣的事,后现代艺术的崛起,居然是美国人领头的。1960年代至1980年代,美国,这个文化上被欧洲人小觑的国家,居然成为后现代艺术中心。没有人意识到后现代艺术会成气候,就像拿破仑三世,根本没想到当年被他用马鞭抽打的画作,会成为世界名画一样。只有蓬皮杜,法国乃至欧洲最聪明的读书人蓬皮杜,看到了这一点。蓬皮杜艺术中心的建立,为法国争得了现代艺术、后现代艺术的话语权,成为世界现代艺术与后现代艺术的殿堂,巴黎,在欧洲艺术、世界艺术领域里,保持辉煌。</p> <p class="ql-block">出身普通农家的蓬皮杜总统曾说:我一生喜欢阅读。所有有关人和人的命运的作品,过去吸引着我,现在还吸引着我。60岁时仍相信16岁时哲学课上所主张的美与善相一致的论述。蓬皮杜的话,是一个读书人胸怀的坦露。正是这种胸怀,让野兽主义、立体主义、未来主义、表现主义、构成主义、达达主义、抽象主义、超现实主义、波普艺术等等,在读书人蓬皮杜的手中,在世界艺术之都巴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