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山岁月

老阿斗

<p class="ql-block">  因为种种原因,本不想参加此次征文。无奈吴鲁沙一再动员,无法推托,只得勉为其难了。 我尽可能地釆用当时的历史视角,不用或少用当下的思维方式,虽然不能保证反映历史全貌,但一定会保证这里所记录的片段的真实性。真实的事件,真实的认识,真实的感情。</p><p class="ql-block"> 全文分为简记、劳动、学习、朋友、生活几个板块。简记、劳动、学习、朋友四块记录始自入矿,终至离矿,生活板块稍有扩展,从参加工作开始直到我心灵漂浮的远方。</p> <p class="ql-block">  <b>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的晓明矿工业广埸</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 </span><b style="font-size:20px;">简记</b></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1971年9月,入职铁法矿务局晓明矿。</p><p class="ql-block"> 1971年11月,被指定为采煤六队报导员。</p><p class="ql-block"> 1972年3月,被指派为采煤六队报导员,人事员,材料员。</p><p class="ql-block"> 1973年4月,被选为采煤六队团支部副书记。</p><p class="ql-block"> 1973年12月,被选为晓明矿团委副书记,主持工作。</p><p class="ql-block"> 1974年5月,突发疾病,住进矿务局医院,初诊为“幽门梗阻”,转院至铁岭地区医院。在住院观察过程中病情恶化,肠道大出血导致休克九个小时,一度被下达病危通知书。抢救苏醒后被确诊为“过敏性紫癜”合并“过敏性肾炎”。</p><p class="ql-block"> 1974年9月,出院,继续履职。</p><p class="ql-block"> 1976年8月,参加铁岭地委党校青年干部培训班。学习期间,患肺结核发烧住进铁岭结核病医院。</p><p class="ql-block"> 1977年5月,出院,办理病休,并回到山东潍坊农村老家休养。 </p> <p class="ql-block">  1979年8月,胸透病灶钙化,返回晓明矿,被安排在矿党委宣传部,任理论教育干事。</p><p class="ql-block"> 1981年4月,任晓明矿教育科副科长,主持工作。</p><p class="ql-block"> 1982年4月,任晓明矿企业整顿办公室副主任。</p><p class="ql-block"> 1983年4月,任晓明矿企业管理科副科长,主持工作。</p><p class="ql-block"> 1989年2月,任晓明矿经营办,主任经济师。</p><p class="ql-block"> 1990年9月,任铁法矿务局大兴矿办公室副主任,负责矿企管办工作。</p><p class="ql-block"> 1991年10月,离开铁法煤矿,调往铁岭劳动局,终结了矿山岁月历史,告别了企业职工身份。</p> <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0px;">二、 劳动</b></p> <p class="ql-block"><b>  在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人们奴隶般的服从社会分工的状况并沒有改变,劳动仍然只是谋生的手段,而不是象共产主义社会那样,成为人们生活的第一需要。</b></p><p class="ql-block"><b>  </b></p> <p class="ql-block">  <b>七十年代:井下工人架设木支架</b></p> <p class="ql-block">  当时,在千米井下的采煤工作面采用的是半机械化操作的工艺流程:在工作面煤壁上用电钻钻孔,人工装药,放炮。然后矿工们一字等距排开(一般是间距两米左右),用铁锹将崩落下来的煤炭铲到沿着煤壁铺设的刮板运输机上运走(这项工作的专业称谓叫“攉锹”),崩落的煤炭铲运干净后,拆解并移设刮板运输机,使其沿工作面走向紧靠煤壁重新铺设,木工架设新的维护支架,回撤采空区旧支架。至此,一个回采循环结束,下一个循环开始 。这其中,攉锹是最为繁重的体力劳动,粗略估算一下,每个班每个攉锹工人要在两个小时之内平均铲出8—10吨煤炭,如此高强度的劳动是我以前从未经历过的。我用尽全身的洪荒之力,不,是吃奶之力才勉强完成了自己应当完成的份额。一个班下来,浑身瘫软,一动也不想动了。这样的劳动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班长把我从攉锹工调整为刮板运输机司机(俗称“看溜子”),力所能及而无后顾之忧,我才开始从容地应对面前的职业生涯。</p><p class="ql-block"> 我做过政治工作、宣传工作、职工文化和职业技能教育工作以及企业经济管理工作。无论在哪个岗位上,忘我劳动和诚实劳动都是我的座右铭。这时候的劳动已经超出了谋生的范畴,承载着我的理想、我的事业、我的发展和我的希望。</p> <p class="ql-block">  <b>现代化的综合机械化釆煤</b></p> <p class="ql-block">  劳动创造世界,劳动改变世界。我刚来矿山的时候,基本都是半机械化的炮采作业,而当我离开它的时候,几乎已经全部实现了现代化智能化的综合机械化采煤。这是我们国家跨越式发展的一个缩影。整整一代人为此付出了毕生的努力。这些普普通通的劳动者成为推动社会生产力的本源,彰显了工人阶级的自在和自为。而我,曾经是他们当中的一员。还记得那首脍炙人口的歌吗?“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p> <p class="ql-block"><b>  薄煤层的综合机械化釆煤</b></p> <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0px;">三、 学习</b></p> <p class="ql-block">  无论是在学校,在农村,还是在矿山,我都是公认的学习狂。但是,命运两次三番地嘲弄了我,在德育、智育、体育三个维度上各摆了我一道,最终也没能考上大学。</p><p class="ql-block"> 1973年,晓明矿党委常委讨论从基层单位海选上来的包括我在内的两个人中,选择一人推荐为工农兵学员,结果我因家庭出身问题落选。而入选的人在考试中居然不知道a的绝对值是什么,自然也就没考上,白白浪费了这个大学招生指标。</p><p class="ql-block"> 1977、1978连续两年,国家恢复高考,面向老三届招生,可当时我正患肺结核在山东休养。苍天无奈,大地颤抖,肝阻滞心滴血,眼睁睁地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p><p class="ql-block"> 1983年,我以同等学历资格报考南开大学数量经济学硕士研究生,结果名落孙山。当时我已顺利通过第一轮的笔试,问题出在复试面试上面。周围的人都安慰我,说校方仅是看我长相老、身体弱而拒录的,但我心里明白,落榜的根本原因就是面试成绩没达标。</p><p class="ql-block"> 面试内容是两门课:政治经济学和俄语。政治经济学的试题是:产品按生产价格出售是否符合价值规律?为什么?这个问题的考点在于,生产价格的本质是商品价值,它等于生产成本加平均利润,由于部门之间的竞争,利润转化为平均利润,商品价值转化为生产价格。这本是政治经济学学科主链上的一个基础问题,但是,我在学习政治经济学的时候,对劳动价值论产生了模糊认识,觉得随着技术进步,智力因素在劳动中的比例越来越大,因为智力与智力,智力与体力的不可通约性,将不再可能实现以劳动时间来度量抽象劳动。这种模糊认识扩展到平均利润问题上就更离谱了,由于技术壁垒的增强,资本的转移效率将降低,平均利润率将只是一种空想而成为薛定锷猫一般的存在。就这样,脑海中两种逻辑混乱交叉,回答问题言不由衷。四五个老师围着我,一看就是教书多年洞悉各类学生使其无法逃遁的老鸡贼。我一张嘴,他们就发现了我理论思维的生涩和知识储备的浅薄,没说两三句话就打断了我,光荣地失败了。</p><p class="ql-block"> 俄语考试也不理想。这次只有一个老师,他问我:“Как тебе зовут?”我楞了半天才反应过来:“Мне зовут Шуеи деи-юй.”就这一问一答,考试就结束了。</p><p class="ql-block"> 面试是在五月初。之前南开大学调走了我的档案。八个月之后我要入党,发现档案不在晓明矿,写信管学校要了回来,这时候其他考生已入学好几个月了,我却毫不知情。至此,这次报考以落榜结束。</p> <p class="ql-block">  <b>晓明矿的风雪矸石山(上世纪七,八十年代)</b></p> <p class="ql-block">  学习是我与生俱来的偏好,上不了全日制本科院校,努力读书自学就成了唯一选择。我参加了辽宁大学经济管理函授班的学习,已经是辽大研究生的中学同学石大明成了我管理经济学课程的老师。我不参加娱乐活动,尽可能的压缩人际交往时间,业余时间应挤尽挤,全部用于看书学习。知识、眼界、格局、能力均在潜移默化中缓缓提高。</p><p class="ql-block"> 通过高一·二班王阳的介绍,我参加了省计量经济学会,学习参考了高三·四林北北的论文,借鉴他的方法总结晓明矿企业承包工作,形成的论文登上了国内系统工程学的顶级刊物《系统工程的理论与实践》;在国家一级核心期刊《管理现代化》上发表经济管理文章;做成的管理项目获国家现代化企业管理二级成果奖;帮助财务科长、工资科长、总会计师、经营矿长,甚至采煤专业的矿总工程师完成职称晋升论文。所有这一切在人们脑海中形成了一个颇具特色的印象,以至于退休后这些科长处长们自然而然地偶尔称呼我为“孙先生”,当然这里面调侃的成分更多一些。但是那些普通工人称我为“孙老师”,尊敬的含义就不言而喻了,这和我当过教育科副科长有关,更和我一心向学的形象有关。做人如斯,夫复何求!</p> <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0px;">四、 朋友</b></p> <p class="ql-block"><b>  1990:比较帅的是朋友,比较丑的是我。</b></p> <p class="ql-block">  就我的家庭条件而言,天生就缺少助推我前进的社会资源,如果没有朋友的帮助,所有的温暖和灿烂都是不可想象的。</p><p class="ql-block"> 我偏科数学,语文成绩差,作文是65分的水平,压根也没想到靠写文章改变处境。是我在矿党委宣传部工作的朋友指导我发挥原著读得多、政治理论水平扎实的优势,写出系列宣传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的文章,连续在矿广播站播出,有些还被他报送出去,在铁岭日报、铁法矿工报上发表,引起我所在连队党支部注意。在朋友的积极推荐下,党支部指派我担任了连队的报导员,进而又担任了人事员、材料员和团支部副书记,开启了继续进步的起点。</p><p class="ql-block"> 我的这个朋友长我六岁,他像大哥哥一样分享我的喜悦、我的烦恼,耐心倾听我不厌其烦的诉说。我病危,他带领同事们准备后事;我病愈,他带领众人去车站迎接。他家大嫂称我为“算算术的”。我成家后,他们家就成了我们家的大后方。婆媳有了矛盾,或者是我妈一连几天躲在他们家散心,或者是我老婆找大嫂一阵哭诉。我的孩子更是拿他们家当自己家一样。他逝世的时候,我在他的灵堂前叩了三个响头。中国的规矩是平辈不跪,但他是大哥,长兄如父,叩头也在情理之中。当我跪下的时候,心中充满悲伤,一刹那间我就明白了什么是天高地厚,山高水长!</p> <p class="ql-block"><b>  2023: 矿山泳馆, 中间那位是我的朋友</b></p> <p class="ql-block">  照片的座标是调兵山市游泳馆。选择这样一张照片来介绍我的朋友,是因为朋友在类似的场景下做出过惊心动魄的壮举。那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小南的张庄游泳池一片祥和,朋友在泳池内变换着泳姿畅游。突然,从外边闯进来三名监狱逃犯,一名警察紧跟着追捕过来,有个逃犯朝警察开了一枪,并与警察撕打在一起。枪声一响,周围所有穿衣服的没穿衣服的人全都惊恐地跳入泳池中避险,唯有朋友逆向而行,他从水中跳出来一把扭住枪管,对警察说“我来对付他,你去抓那两个人”。逃犯又放了一枪,朋友毫不畏惧,一记擒拿,空手夺枪并制服了逃犯。</p><p class="ql-block"> 我的这位朋友,是“老三届”十二中初一学生,昌图知青。我们矿务局的经营局长曾经评价他说,如果说人都是猴子进化来的,那么我们都是动物园笼子里的猴子,而他则是满山乱跑的野猴子。那时候晓明矿在孤山子有套住房,分得住房的人刚入住,就被一户人家打上门来,不得不退出住房并向矿上返还房票,再分配给另一家,还是如此。闹事者一家老两口下面四个大小伙子两个姑娘挤在一间狭小的平房里,老大二十好几了没房找不着对象,也是逼急了眼,就盯上了这套住房。但他们不是晓明矿职工,房子不能分给他们。有条件分到这套房的职工慑于他们家势力,唯恐避之不及,谁也不敢拿这个房票。朋友得知主动请缨:“请把房子分配给我”。那时候我们入矿时间不长,并没有分房资格。可是,天大地大,也没有晓明矿的尊严大,连套房子都分不下去的政令不通的形象必须改变。矿党委决定打破常规,把房子分给原本沒有分房资格的我的朋友。朋友拿到房票后找到闹事者,提出三个解决办法:1,约架,单挑;2,约架,各自组队群殴;3,停止挑衅承认合法产权,朋友帮闹事者在本单位争取分房。这期间,朋友抱着行李找到闹事者单位:“你们单位职工抢了我的住房,我无处可去,请你们召回你们的职工,否则我只能住在你们这间办公室里”,单位不得已,只好出面做闹事者工作,许诺分配给他住房。闹事者偃旗息鼓,朋友顺利入住,并且扩建成了他们孤山子镇有名的“马家大炮楼”,我母亲就曾住过这里。那个闹事者也真的得到了单位分配的住房。</p><p class="ql-block"> 朋友的江湖气和行动力与我的书呆子气和思维力构成了完美的互补。他帮我解决了许多我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比如1981年,我邀朋友共赴山东潍坊,接我的老娘回东北。老娘因亲戚欠钱不还迟迟不能动身启程,朋友出面,三言两语,恩威并施,丢给亲戚一堆瓶瓶罐罐,亲戚乖乖把欠款还了回来,情谊不破,利益无损……。</p><p class="ql-block"> 写到这里,如果有人认为这只是个鲁莽汉子,那就大错特错了。实际上,他读《资本论》比我还早。参加辽大函授也是他首先倡议的,为此我们俩人还一起去找过唐瓦加。是他要考研究生,并要求我同他一起考,这才把我推上研究生考场。显然,影响和启发有时候比物质或精神的帮助更能反映朋友的本质。</p> <p class="ql-block"><b>  1990年:这是我的另一位朋友,和所有的合照一样,比较帅的一定是朋友。有一次,他陪我去相亲,女方沒有相中我却看上了他,被好事者嘲传“两人一个媳妇”。真人比照片帅,而且举止得体。老三届沈阳一中高一学生,法库知青。</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同层次的人交朋友靠“处”,不同层次的人交朋友靠“黏”。我在采煤六队看溜子的时候,溜煤眼经常堵塞。溜煤眼是打在掌子面入风巷运输机顶端的一个直径约两米的竖井,下面直通运输中巷。煤炭由掌子面运出来,从溜煤眼落到中巷运输皮带上再运到地面。一般都是一个掌子面一个溜煤眼,直上直下成“|”型。由于我们采煤六队和采煤三队掌子面相邻,两家共用一个溜煤眼,溜煤眼就打成了“丫”字形,两家的煤炭分别从倾斜的通道滚落汇合,然后再通过共用的垂直通道落到中巷皮带上。这样的构造有个缺点,就是容易在交叉点处发生堵塞,这时候就需要我去疏通,而这是有风险的。有一次,我正站在溜煤眼里因堵塞而堆积的煤炭上观察,下面忽然通了,堆积的煤炭猛然下滑,要不是我反应快,抓住旁边事先拴好的绳子,就可能掉下去光荣了。一天,溜煤眼又堵住了。等待间,从掌子里面出来一个人,我一看,不认识啊,就问他是哪个单位的,回答说矿务局生产处的,我敏锐地意识到机会来了,立刻批判起溜煤眼的结构瑕疵来,“这是谁设计的啊!没长脑子吗?”没想到他宽厚地笑了笑,“我设计的,这样设计节约成本。”“哎呀!对不起,我想向你学点儿技术,可以吗?”“欢迎啊,我的办公室就在局大楼二楼左三房间,随时欢迎你。”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今天借本书,明天要张图象纸,再进一步到家里去吃饭,他家大嫂称我为“高中生”。</p><p class="ql-block"> 当时,他是生产处下面一个组的组长,但是后面升迁很快。他任晓南矿矿长期间培养了一大批干部,这其中就有曾是他辖下的综采队长、后来成为沈阳市主要领导人的潘立国。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们属于神交。他欣赏我的求学态度,发文章、写论文、有成果以及实验中学的牌子亮也是一个因素;而我则是崇拜他的技术能力(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有治火泰斗之称)。1990年,我在晓明矿受到排挤,做为大兴矿投产筹备组组长及首任矿长的他在组建全矿管理层架构中及时把我纳入其中,安排我负责企管办工作,并给予充分支持和信任。我的书生气在江湖与社会中尽呈僵化,但其中的忠诚无私与坚持更显珍贵。当我和我的部门与他带过来的曾经跟随他很久的部下们产生纠纷需要仲裁时,胜利的天平往往是向我这边倾斜的。</p> <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0px;">五、 生活</b></p> <p class="ql-block">  <b>我家后山——调兵山市电视台</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是一个婚姻困难户,其原因很多:首先,本人相貌平庸,形象地说,与电影《列宁在十月》中那个借汽炉子场景下的密探有得一拼,姑娘们不喜欢。其次,没有情趣。数学题做多了,做呆了,“不会”了。按理说,我曾读过很多小说,爱情的故事我也没少看,孔雀东南飞、梁祝、罗密欧与朱丽叶、简爱等等等等,应当不至于如此无知。可事实是我再怎么看也弄不懂风情的奥妙,反而更加呆板、怪诞。例如,领导教育科时,麾下专职教师把自己的闺蜜带过来偷偷相看我(这样的亏我没少吃,随他去吧,计较不得,谁让咱挺大岁数没对象呢),占了这么大便宜还要埋汰我,说我“六月天套两件老头衫,精神不正常”,这不没事找事吗?我套两件甚至八件老头衫又有什么关系呢?可回过头来想,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么热的天多套一件除了能让人奇怪之外究竟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意义和作用。再次,我脸上的“谱”不好,常表现出卫道的可憎。实验中学的男生是不议论女人的,一切低级趣味都不谈。在独身宿舍里,在食堂里,在千米井下,女人是最热门的话题,我从来都不参与,工友们不背我,但也都知道我的反感。我曾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结识了辽大数学系据说是八三一内地位仅次于张祥久的人,以为奇货可居挖到了社会资源。请他来矿俱乐部看电影,结果他对前座女士(女士妩媚,因喜穿夸张感极强的花衣服而被戏称“花老豹”)搞小动作,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明目张胆地揪下了人家几根头发。我既鄙视又生气,组织全宿舍六个人轮流灌他酒,灌得他大醉不醒尿了裤裆。负责企管办时,全机关最漂亮的两个女员工都是我的手下,机关里个别领导喜欢钻她俩的办公室,我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那些人自然见我就诺诺。我没有觉得这样的“脸谱”有什么不好,直到后来,结了婚,接触了更多女士之后,我才明白了,我那样的“脸谱”不仅男同胞反感,女士们也是不以为然的,人们对这样的“脸谱”一般都是敬而远之的。最后,最要命的,是我曾得了两场病,一病几年,要死要活,对方对我的身体状况实在没底。有人曾给我介绍一个带着五岁孩子的寡妇,人家都没同意。直到1983年,我十分幸运地遇到了一只忽视物质利益、追求思想深度的傻狍子,才真正走进了婚姻与家庭那金碧辉煌的迷宫。</p> <p class="ql-block">  <b>周家五枝花之四姐妹(后左为我媳妇)</b></p> <p class="ql-block">  我媳妇初中毕业,是开原起重机厂仓库管理员。结婚后,我向组织申请把她由开原调到晓明矿,担任了基层的人事员。她计算速度快算盘打的快,业务能力比较强,对统计数字、统计报表有天然的感知力。每到月末,人事员们纷纷忙着做台帐,有些人业务生疏,台帐平不下来,手忙脚乱,这时候我媳妇往往会主动前来帮忙,因而人缘极佳。其实在我看来,她那就是在显大眼。1990年,她跟我到了大兴矿,仍然从事老本行,并以精湛的业务能力和豪爽大方的处人方式很快就和全矿人事员打成了一片。</p> <p class="ql-block"><b>  1992年:媳妇的同事,大兴矿的人事员们(二排右四为我媳妇,是年令最大的一个)</b></p> <p class="ql-block">  在家里,大事小情全由媳妇决定。结婚时,我穷的叮当乱响连一百元钱都凑不出来。家里的木制家具全是媳妇在开原老城备料并找人打制的,所有的家用电器、收音机、电唱机、录放机等也是她预备的,就连电视机也是用她积蓄多年的钱买的。幸亏组织上照顾我,一扯证就分给我一户两居室的房子,才让我稍微有了点儿面子。从那时起,家里所有大事,包括搬家、孩子上学、转学、房改、卖房等等全是她处理的,甚至于我妈逝世,发送的一切环节都是她在操作。她不控制钱,两人的工资放在抽屉里,谁用谁拿,她从来不查验,不算帐,大撒手。好在我是学经济的,有储蓄意识,主动把余钱管起来,她也从不过问。在女权面前,我是十分合格的顺民,但在某些倾向性问题上决不放弃原则。比如,她和很多女人一样,为自己的孩子骄傲,经常炫。我会把她所有这类表现收集起来,择机就像列宁批判高尔基那样批判她,进行思想和政治路线教育。我深刻指出,我们养孩子,是为了竭尽全力促进她发展,而不是拿孩子妆点自己,如果这种心理被孩子感知到,会产生灾难性的后果。每当这时候,她就哑口无言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b>母女俩</b></p> <p class="ql-block">  我们家的主要矛盾,是我和老娘相对落后的卫生习惯与媳妇高标准要求之间的矛盾,这个矛盾如此顽固,甚至有时会引起激辩。但是,媳妇巧妙地把握了婆媳关系这个抓手,一切矛盾迎刃而解化于无形。媳妇的孝敬有口皆碑,嘘寒问暖自不必说,每次去市场都会给我妈买一些老人食品或用品,定期陪我妈去洗澡,全红房住宅区的老太太都特别羡慕。尤其是我妈因病卧床期间,她一直守在床前,喂汤喂饭,端屎端尿。我妈躺了四个多月,沒有一处褥疮,熟悉我的人都说:“你们老孙家欠了人家啊!”她孝敬的是我母亲,折射的是我们的夫妻情!</p> <p class="ql-block">  其实,除了每天用自行车带我上下班外(我车技不行,准确地说,不会骑车),媳妇对我并不比一般的妻子对丈夫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我就是觉得特别温馨,特别踏实,特别轻松。没有物质压力,更没有精神压力。我从不为升不上官而懊恼,媳妇也绝不会为此唠叨;我从不为发不了财而惶惶,媳妇也绝不会为此沮丧;我从不为出不了名而上火,媳妇总是安慰我,自己的日子该咋过就咋过。我如此的无能,但在媳妇眼里就是天材地宝。每当猜中了人家手中的牌,或是发现了别人台帐不平而被人夸她聪明的时候,她总是自豪带骄傲地说:“那当然了,没这脑袋怎么配做孙金玉的老婆!”</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日常生活,可以用“黑夜少战事,白日多袭扰”来概括。避开老人孩子,我会出其不意地揪住她的团团,愉快地高喊:“哈哈!又抓住了!”回应自然是不屑一顾的白眼:“没出息!”我们常常会相视而笑,先是微笑,然后出声地笑,再然后是哈哈大笑,停不下来的那种笑。别多想,我们精神正常。你热爱生活,你就充满欢乐;你热爱生活,你就充满阳光;你热爱生活,你的周围就永远是愉快的海洋。</p><p class="ql-block"> 黑天鹅在2007年2月4日降临,媳妇脑梗躺倒,我们家的天塌了一半。媳妇话语间透着自责和安慰。</p><p class="ql-block"> “老哥们!等我好了,咱家满天的乌云就都散了。”</p><p class="ql-block"> “老哥们!等我好了,给你做水煮魚吃啊!”</p><p class="ql-block"> “老哥们!假如咱俩掉个个,我也能像你照顾我一样照顾你,你信不?”</p><p class="ql-block"> 听着这些饱含愧疚和劝慰的话,我的心都要碎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我的心在流血。</p><p class="ql-block"> “老伴!我把被子给你盖好了啊!”</p><p class="ql-block"> “谢—谢……”这用尽全身力气迸出的微弱声音成为她一生最后留给我的遗言。两个月以后,我在她的遗像前唱了一首歌:</p><p class="ql-block"> 美丽的姑娘见过万千</p><p class="ql-block"> 唯有你最可爱</p><p class="ql-block"> 你像冲出朝霞的太阳</p><p class="ql-block"> 无比的新鲜姑娘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b>白天与黑夜,怀念与追思!  </b></p> <p class="ql-block">  感谢吴鲁沙,感谢编辑部这次征文活动。通过对征文的思考与写作,我量子纠缠般地感受另一个世界的她,好似发送着永不消逝的电波。</p><p class="ql-block"> 回顾整个矿山岁月,我并没有实现自己年少年青时候的理想和愿望。也许在某些节点上我的努力程度不够,也许有另外的某些职业更适合我。在这个意义上,我的人生并不成功。可是,如果历史能重新来过,我大概率不会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因为到矿山去工作,几乎是我当时的社会条件所决定的必选项。</p><p class="ql-block"> 如今,我们早已年过古稀,已经没有必要向自我之外的一切证明什么。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定不移地前进,向着耄耋前进!向着乐期颐前进!无论是崎岖或是坦途,我们都将带着对生命的珍爱与渴望向着更远的人生前进!  </p> <p class="ql-block"> 作者简历</p><p class="ql-block"><b>孙金玉:1966年省实验中学高二·四班学生</b></p><p class="ql-block">1968年12月——1971年9月:昌图东嘎知青</p><p class="ql-block">1971年9月——1991年10月:鉄煤集团职工</p><p class="ql-block">1991年10⺝——2008年3月:鉄岭市劳动局、调兵山市社会保险局工作人员</p><p class="ql-block"><b>校对:楊哲英</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