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儿……

汪小汪

搬家的时候，你望着旧房子满阳台奄奄一息的各色花草，踌躇不定。这些都是饱受你长期摧残的结果，望着它们，你心里闪过小小内疚： 到底要不要搬走它们呢？ 这些花儿草儿能长成如今这样的歪瓜裂枣，它们已经拼尽了全部的力气。 那些没能逃过秋刀霜剑的千娇百媚儿，早已变成了土中魂。 是的。你不会养花儿草儿。甚至连自己都养的很粗糙。 面对这些需要拯救的灵魂，你实在没有勇气和信心。 你扫视一周，什么也没有带走。 搬进新家的日子，你常常站在空旷的阳台上，温暖阳光的照射，显得偌大的阳台无比冷清与寂寥。 隔壁阳台伸出来的大束勒杜鹃，红艳艳如血色团簇，惊艳无比，你看得一愣一愣的：怎么会有长得如此茂盛生机勃勃的花儿！？ 不行！我要买花！我要鲜花开满我的阳台，我要重新做人！ 　在某个闲得无聊的周末，你到花卉市场逛了一圈，一口气买回来十盆红月季，一字排开，摆满了阳台，比隔壁的勒杜鹃还要耀眼…… 每天下班回家，看阳台上赏心悦目热烈绽放的“红玫瑰”，心里欢喜且傲娇：养花嘛，直接买正在盛开的花儿就好啦，何必那么辛辛苦苦地从苗儿开始抚育！ 可是欢喜不过半月，你终究傲娇不过花儿们。它们迅速开遍，就潦草结束了花期。　你望着阳台上那些带刺的深绿色叶子，心中黯然。　卖花老板说：“月季最好养了，每个月都会开花哦……”　你决定做点什么。　你迅速买来专用花肥，又在月黑风高的某个夜晚，开车去附近工地偷了一袋土。 你加土施肥，格外努力，早早期待它们的下一个花期。 你定时浇水，从不敢怠慢，熬过了很长不喜欢熬的日子。 终于，你又看到了一些小小的花骨朵儿，隐藏在不易发现的角落里。于是你更加勤快地浇水，浇肥，小心翼翼地伺候…… 花儿并没有引来嗡嗡奔忙的蜜蜂，却引来了害虫的袭击，白色不知名的小疥虫，密密麻麻扒满了花茎花杠，看的令人窒息，花骨朵儿被这些白色小虫吸骨敲髓，恹恹软软，毫无气力。 你买了各种灭虫剂都无济于事，等不到花儿绽放，就早早凋落。 终于在一次出差七天后回家，阳台的月季因为缺水，全部呜呼。 　你毫不留恋地全部扒光腾地，心里有些气闷。　长时间生病且不开花的月季一点都不美好。你的耐心你的爱，总是那么的吝啬，不堪一击。 再一次翻土加肥，你亲自洒下了紫色薰衣草的种子。 看到图片上那一望无际的紫色海洋，你便心怀憧憬，待它们鲜花盛开，阳台便是你的普罗旺斯…… 精心伺候一月又一月，日子总是过的很漫长，且无聊。 薰衣草慢慢长大，与想象中却是大相径庭，与图片相比，它们长的纤细无比，瘦了一大圈，而且绿色发黄，小小的叶子弱不禁风，艰难散发着薰衣草特殊的气味，这些香味虽然微弱，却是早早遭来了各色害虫。 你十分着急，家里各种灭虫剂每天一阵乱喷，然而并不管用。 有的害虫们死死附在茎叶上，有的在空中乱飞，它们神气活现，全方位向你的普罗旺斯发起攻击。 而你，拿起灭虫剂，全方位向那些该死的虫子们发起攻击。 你们激战火拼，没玩没了。 花苗们经不起这样的摧残，在又一次过度撒药之后，害虫们还精神抖擞，苗儿们却奄奄一息。 你终究害死了你的薰衣草们。 后来，你开始养栀子花，花开一遍之后便再也不开花。茎叶却长得枝繁叶茂，最后变成了栀子树。 “难道我养了一棵公树？”你满腹狐疑。 “可是最开始搬进家来时，不是花开满盆吗？”家人说。 “也是……” 再后来，你又养了一阵子茉莉花，依然是花开一遍，枝叶满盆。然后打死再也不开花。 一气之下，你把它们都弃了。 …… 你望着空荡荡的阳台，有说不出的寂寞与悲伤。 努力多年，又回到原点。 你觉得自己有毒，五行缺土，命里克花。 养了这么些年，养了个寂寞。 你说过你要好好待那些花儿，你要重新做人，花儿们便教你怎样做人。 你像一枚急于爱慕女神的懵懂少年，热切地拥抱它们。但显然，段位不够的你，从来没有真正的拥有过它们。 那些花开一遍的敷衍，那些挣扎着死在你手里的花儿们，都写满了拒绝与悲伤。 你是花草刺客，你是浪漫的杀手，你不懂花儿。 很长时间，你不再养它们。 　　直到有一天遇见了蓝雪花。　　一个平常的日子，你在路边等车，挂在栏杆上的市政绿化花盆，干渴的盆底，毫无营养的黄色土坯里，一团团蓝色的小碎花开的热烈奔放！　你突然打开了任督二脉：可以养它们这样的花儿！ 从前终究是你错了，你是莽撞闯进大观园的刘姥姥，用养白毛女的方式和技能养着娇贵的宝黛钗，结果可想而知。 以自己目前的能量，只能养“凭自己本事生存的花儿！” 你去仔细查了蓝雪花的资料，了解了它的习性：不招虫，不需要经常施肥，抗旱，常年开花……总之，它就是你要寻找的梦中之花！ 这一次，你入了心，动了情，你在小红书上仔细学习蓝雪花知识，如何栽培，如何施肥，如何换土，如何剪枝…… 你空置许久的阳台又开始生机勃勃。 虽是初次实践，但你非常了解它们，就像你的老朋友一样熟悉无比。 你学会了谦虚且卑微的付出，学会了用蓝雪花舒服的方式对待它们。 你不再我行我素，莽撞前进。 蓝雪花终不辜负你的诚意，它们始终生机勃勃，热烈灿烂，一年四季，花满阳台。 　　你开始越来越多地时间停留在阳台上，后来，又种上了凌霄花。　在深圳每年最冷的十二月，蓝雪花养精蓄锐，预备着来年春天的花开满园。 而此刻的凌霄，却是最佳的花期，它们如同高傲的火烈鸟，昂昂伸长脖子，朝天空竞相怒放，与隔壁邻居的勒杜鹃相得益彰…… 你感到莫名的畅快与释然。 在阳台上与花草为伴的日子，总是那么轻松愉快，你渐渐摆脱了手机的桎梏，工作的繁忙。 在周末的下午或清晨，一杯茶，一本书，一段独处的时光。 累了，蹲下身，看看花儿们，你把它们的叶子一片一片仔细翻看，是否有害虫的痕迹，摸摸土壤，干湿是否合适，顺便拔除那些企图占地盘野蛮生长的野草，不允许它们一丁点的冒犯。 你任由这些花儿摆渡你的人生，它们，就是你生活里的定海神针。 定住你的焦躁与不安；定住你波涛汹涌的心事；定住你的盲目奔跑与匆忙…… 再普通的花儿，也有自己的花期，它们努力绽放，并不为取悦别人，而是按自己的节奏惊艳时光。 花儿们使你明白，人亦应如此。 人生漫长，不必着急，不用惊慌。不必嫉妒别人起了高楼宴请了宾客，更不应希望别人的高楼是否坍塌；不要让自己在人人亦云的世界，套在别人的模式里挣扎发光。 它们带你学会静心与修心；带你走出人生中诸多的鸡毛困局；教会你如何屏蔽喧嚣的名利场。 走进花花们的婆娑世界，你们达成了某种默契，双向奔赴，走向四季如春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