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文:高明</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已经离世半个多月了,可我却感觉他一直都在。眼前还是他平时安详、微笑的面容和信任的目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咨询了几个朋友,他们很多也有同感,当自己的至亲离世的时候,很长时间都感觉不到亲人已经不在人间了。有个朋友说她父亲离世两三个月以后,她才确实感觉到父亲已经离开了,但每次看到路边和父亲相当年纪的人,迈着相似的步伐走路,都会远远地停下汽车,走上前去,看看是不是自己的父亲。每每都满含眼泪,带着失望,有些尴尬地离开。此后久久不能平复自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的离世很突然。半年前因为脑中风昏迷,经过治疗后已经可以走路和自理生活,却在半个月前无征兆地突然离世。当天中午的时候我弟弟还和他聊了很久。他像以往一样,总是说对自己的一生很满足,对子女的工作和家庭都很满足。两个孙子一个外孙,大孙子刚刚欧洲名校研究生毕业,另外两个国内大学本科毕业,都很有出息。让他欣慰的是,生活中三个孙辈不仅都是很懂事的孩子,而且,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女朋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2023年1月14日,农历小年。下午五点三十分。我在广州约了几个多年的老朋友年前小聚,在刚刚要出发的路上,收到山东老家来电,惊闻父亲突然去世了。赶紧取消一切安排,和家人一起火速赶回山东。第二天傍晚,飞机在青岛落地,天上正飘着蒙蒙细雨,能见度不高。北方寒冬的天空、大地和我的心情一样,笼罩在宇宙间无垠的苍苍茫茫之中。昨日刚刚下了小雪,地上依然残留着白色的雪堆,阵阵寒风夹杂着冰冷的细雨迎面袭来,平添了更多的悲壮和凄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村里的两个堂弟驱车过来接到我们后,晚上八点回到村子里。进屋后,看到父亲安祥地躺在床上,脸色粉红,面带微笑,双眼紧闭,就像他平时正在熟睡一样。弟弟和妹妹都在,家族里堂叔伯、堂兄弟们,还有多个平时要好的乡亲们都和我弟弟妹妹一起陪着说话。沉默少言的父亲平时也是这样,喜欢默默地听别人说话,从不轻易插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高良民生于1947年4月27日,有一个哥哥和四个姐姐,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本村小学毕业后,考到了远离村庄的广饶县第四中学读初中。读书的时候一直功课很好。不想读了一年书后,却遇到了国家自然灾害。因饥饿,放弃了读书,回到大张淡村务农。伯父高良田很小就离家跟着八路军做事,直到后来在北镇做惠民地区重工业局长至离休。因不放心家里的父母,他就要求我父亲尽可能不要到外面谋事,在村子里陪伴父母。就这样,我父亲一生的生活轨迹基本都是在北方小村大张淡度过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忠厚老实,勤劳本分,虽学历不高,但在当时年代的村民中,上过初中已经是很有文化的能人了。开始领导安排他在生产队里负责记工分。因打算盘、写数字样样在行,人又诚实可信,做了生产队的会计和大张淡毛笔厂的会计。收公粮繁忙的时候,还被借到所属的西营公社粮食管理站做出纳和会计。农闲时节就自己在家做毛笔和到外地卖毛笔补贴家用。所以在印象中,我家的家庭条件在村庄一直都是上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教育子女的原则是“树大自直”。相信身教重于言传。只要自己堂堂正正做人做事,不坑蒙拐骗,那么自己的下一代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他和我说的最多一句话是:不管我在哪里,我对他来说总是最放心的一个。我们兄妹三个都是医生,我在广州的大医院做外科医生,弟弟在县城大医院做儿科医生,妹妹在乡村诊所做乡村医生,都勤勤恳恳工作在临床一线,有很好的口碑。这似乎也验证了他教育子女哲学的正确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最初对他的记忆,是刚刚记事的时候,他到外地卖毛笔,直到除夕这天,才匆匆赶回。别人家的孩子都有过年的彩灯笼,提着上街玩。我什么也没有,急的直哭。村里的门市部晚上的时候早已经关门了。他还是抱着我,敲开了门,买了这里仅有的罩子马灯。虽然没有彩灯闪烁的漂亮,但当晚风很大,当别人家孩子纸糊的彩灯被风一吹,瞬间烧了的时候,我提的马灯颜色虽然单调,却不受风的影响,安然无恙。让别小朋友羡慕的不得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记得他第一次对我发火,是我刚刚上小学的时候。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情况,上了两天小学一年级后,我就是不想再去了。奶奶怎么劝说都不行。那次他是真的动怒了,随手拿起手边的自行车链条就打了过来,打在身上也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疼痛。没等第二下打过来,我就马上提着书包搬着小板凳,慌慌张张地哭着跑到了学校里,此后再也不敢提不上学的事情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直到后来我在广州安家落户,开始我爱人没有跟随过来,我上班,他帮我接送孩子上学。我们祖孙三代,三个人在这里一起生活了八个月的时间。他每天接送孙子上小学。闲下来时也更想念另一个孙子和外孙。多次说这是他离家最远,时间最长的一次经历。广州的街坊邻居很多都来看山东老头。第一次见到山东老头在楼下理发,甚至围观。这可爱的山东老头,支支吾吾地和他们沟通交流着,虽然他听不懂街坊的广州话,但山东话接近普通话,老广州人很多人也能勉强听得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后来我因为工作的原因,回山东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每次回家,我们父子之间尽管言语不多,却总是相跟着一起在村子及田地里转悠,寸步不离。我们用简单的言语聊着当年发生在故地的往事,也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快节奏的大城市生活和繁重的工作压力,对于在村庄出生和长大的人来说,犒劳自己的莫过于回到家乡,和生活在老家的亲人一起,走在田间地头,嗅着熟悉的乡野味道,聊着过去发生在这里的话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这留存着当年记忆的各个角落里,很容易沉浸在当年发生的那些故事和感动中。每次回家探亲,和父亲在一起,总会感觉到时光似乎已经凝滞,会不自觉地沉浸在属于自己的村庄和亲情里,沐浴在一片静谧和祥和中,久久不能释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直到今天,我还是意识不到父亲已经离去了。总感觉他带着一贯的笑容,依然在村子里安详地生活着,等我回去探望他,陪他一起聊天。他信任的目光一直投射在我的身上,从来没有离开过。</span></p><p class="ql-block">本文首发于文学公众号《东营微文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