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一个月了，目之所及皆回忆，心之所想皆过往</p> <p class="ql-block">极少提及父亲儿时的记忆，模糊中依稀记得，夕阳下一个孱弱瘦小的身影，饿着肚子汲着草鞋踯躅在思顺街头，生涩的推介自己挖掘的冬笋</p> <p class="ql-block">冬笋卖不出去，家里已是无米之炊，哪里还有余钱换取书学费，高小未毕业的父亲，郁弃了自己用竹片编制的心爱的书包，只为一日三餐能裹腹维持生存的最低限度</p> <p class="ql-block">因为成分，因为富农，一天劳作下来生产队食堂的案几上，泥钵里点缀着，两口就能扒拉完的薄薄的一层粗粮，二十出头的父亲偷摸的离开生养的老家，奔着只需要有一口饱饭的心思，在红色摇篮里打着黑工</p> <p class="ql-block">因为没有公社证明而被清退，强制要回家务农的父亲，又一次徘徊踯躅在街头，远方恰好需要招收不问出身，不问证明的下井挖煤的矿工，父亲再一次解决了饱饭的生存问题</p> <p class="ql-block">有了维持生存的给养，还有几毛或几元的微薄工资时时接济家里，父亲腰板渐渐的硬朗起来，几经介绍迎娶村里教书先生的姑娘，牵手谱写一段六十年同呼吸共命运，荣宠不惊，甘苦与共的钻婚</p> <p class="ql-block">十几年如一日的煤矿井下的劳作，让壮年的父亲身体大不如前，几经治疗还是被迫返回老家病养。偶然回忆那段岁月：初衷是因为家庭成分偷跑出来只是想填饱肚子；二是一身干净的下井，下班出来除了眼睛巩膜是白色、其他部位全黑糊糊的，三是七十年代矿井安全系数不高，时常呜呜的警报不是瓦斯爆炸就是塌陷溺水预警，形容“阴间赚钱阳间用”不为过。</p> <p class="ql-block">自力更生，分田到户，中国的农民迎来了自己的春天。春种秋收夏耘冬藏，老婆孩子热炕头，一饭蒸大白米饭不够再加点红薯丝调剂着，一家老小总不至于饿肚子了。父亲也就腾出心思腾出手，一人一铲一担簸箕，肩挑手扛的挖地基建新房子</p> <p class="ql-block">祖父的一句话：你是长子，要建房携上你弟一起才好。原本四扇三间的规划立马被父亲扩充两倍大。工程结束临近过火，满意的父亲手指间处处流露出满足，1.2元/天的师傅，0.8元/天的小工工钱未结清，父亲连夜走十几里路去岳父家凑钱开齐。因为高兴，因为解决了父亲心底头一个梦想</p> <p class="ql-block">上有牙口松脱的老人下有嗷嗷待铺的孩子，农作闲暇之余，父亲致力改善肉食相对匮乏的伙食。河里垒石墙担草皮，分水流涸鱼、烧茶枯挖鱼藤药鱼方法层出不穷，三五斤小鱼带回家，或黄瓜或茄子必定先煮上两盘，淋上花椒油，必定邀上爷爷坐上首席美美的听爷爷夸上一句“勤者得食”开吃，余下小鱼烘干时不时蒸上一碗改善一下。一年里夏至前后的稻田里，黄鳝打地洞作窝，父亲提笼携夹，鳝鱼的主洞辅洞一试偏知，手法娴熟精准无地逃遁；一板一钉一小刀剔黄鳝头骨更是父亲好手艺。这个年代里，让一家老小跟着自己能吃饱吃好，又何尝不是父亲挣扎为之努力的目标</p> <p class="ql-block">在父亲的周全下，我们逐个成长，父亲一直秉承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的理念鼓励我们好好念书，不期待大学但考中师是必定的要求，不求龙门能一只脚跨出田间地头穿上尼龙袜，有一份教书的固定职业也就有一份稳定收入，不至于农作那么繁杂劳累。当姐姐的入取通知书邮寄错地方误以为落榜时，姐的哭声坚定了父亲默默地鼓励准备复读吧，而当父亲微微颤抖拿着姐的通知书时，连声好好转身我去看看自家鸭子回来没有，逮上一只来。我知道父亲此刻是相当兴奋满意的，父亲心头的再一个美丽愿望，姐姐给力争取来了怎能不高兴呢</p> <p class="ql-block">弟与弟媳牵手二拜高堂时，父亲正处于微醺状态，逢人或支烟打哈哈或端碗喝上一杯，那几天里，没有人知道父亲喝了多少酒，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每逢年前节后、亲朋聚会、生日吉庆、儿孙辈绕膝之时，父亲是相当豪爽的，嗓门豪爽酒量也豪爽，必要时怕不够尽兴，自个儿先偷偷打个底儿，尺度想把握得精准，可是每回都自己先醉。醉了的父亲更深刻领会心底的那一层心心念念</p> <p class="ql-block">父亲是正直善良的，因为富农成分，挨着饿跟着爷爷奶奶的屁股后面顶着鸡窝尿桶被批斗，没有起来抗争，念叨着要批斗能不挨饿就好，违法乱纪的事从不粘手；父亲是热心忠厚的，左邻右舍红白喜事，但凡有求必定相应，房份侄儿父亲过世早，家庭条件艰巨，三十大几未结婚，好不容易谈好条件准备归亲，因为彩礼还不够继续找父亲要再次支持，父亲一力应承从亲朋好友手中挪借，用微薄的工资节省半年之久以尽绵薄之力成人之美</p> <p class="ql-block">父亲亦是胆小谨慎的，多看了几次矿上的生离死别，回家之后父亲从不涉及夜晚狩猎、翻山捉蛙等等危险系数高的活动。就连家里狗生了崽，父亲担心伤害到串门的亲友邻居，连忙在四周路口立起：请注意狗生了崽会伤人，喊我出来接你！而父亲一人外出务工带上狗就躺在作业区域旁，四周一有动静，狗是最快发布预警信息的，是父亲最忠实的守护者，而携带的午餐一分为二，从不相亏。</p> <p class="ql-block">牵手母亲，父亲最是幸福的，红颜白发六十多个春夏秋冬里，父母的爱情没有感天动地，没有海誓山盟，更没有花前月下。相互扶持着耕田种地、孝敬父母，生儿育女、柴米油盐的平凡生活。印象中母亲絮叨最多的是父亲撒欢儿大口闷酒且酒品不论；父亲厌烦的是母亲还一行大豆未种植完一拖再拖，下午三点还没有吃午饭。父亲后期基础病太多经常入院治疗，每次生病住院迷迷糊糊瞌睡中，只要母亲一转身，父亲就立马醒来询问母亲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回来。子女换谁守夜都行，母亲就不能离开。</p> <p class="ql-block">父亲日渐年迈了，身体状态大不如前，不爱交朋友，不爱出去运动，也没有了兴趣爱好。记得刚刚下来的时候，还有一位朋友经常来找父亲一起拉拉二胡聊聊天，看父亲热情不高交流更少，渐渐也就不再来了。后来父亲就喜欢坐在车里看看外面的风景，再后来父亲躺在沙发里，睁眼看看电视打鬼子，闭眼就靠着沙发昏昏欲睡</p> <p class="ql-block">多次的病痛已经摧垮父亲淳弱的身躯，而信念却是相当坚定的，经常和母亲和我们念叨着，现在日子滋润安逸好过了，还想活到百岁。记得一个晚饭时，你巍巍颤抖的手握着汤匙，一口饭还没有吃完：嗨，我们可能要分伙了……</p><p class="ql-block">这种预言是相当精准且残酷的</p><p class="ql-block">一瞬间，泪水无情洗刷着脸颊</p><p class="ql-block">原谅我无力分坦你的疼痛</p><p class="ql-block">不能给你回头的力量</p><p class="ql-block">再不能给你微笑的心情</p><p class="ql-block">最后一场冬雨残酷送走了你</p><p class="ql-block">从此你在天堂安睡</p><p class="ql-block">我在人间想念</p> <p class="ql-block">生命之源</p><p class="ql-block">血脉之根的父亲</p><p class="ql-block">来路已无可眷恋，唯愿天堂路好走，天堂无病痛，天堂倾世温柔相待</p><p class="ql-block">从此</p><p class="ql-block">您长眠</p><p class="ql-block">我常念</p><p class="ql-block">生死焉能断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