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 那些年 过年的那些事儿

木月亮

<p class="ql-block">一年又一年,不知不觉已到中年。</p><p class="ql-block">那时候,那些年,过年的那些事却依旧清晰。</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经常说的句俗语,“小寒大寒杀猪过年”。小寒一过村庄就开始热闹起来,各家各户开始启动过年的程序,哪一天磨面做豆腐,熏豆腐,杀猪,煮肉,灌香肠,推磨磨面蒸年糕,扫尘,拆洗被褥,赶集买衣服鞋子,鞭炮,买糖果,买灶王爷,买瓜子,炒花生,蒸馒头,包包子,包饺子,炸丸子,写春联等等。就看看这一系列操作就够热闹够氛围够人兴奋一阵子,小孩子更是乐的屁颠颠的跑前跑后给大人帮忙。大概腊月中旬,随着第一声杀猪刺耳的叫声从村子里传出,过年的大幕就拉开了。</p><p class="ql-block"> 虽然每一家的准备程序不同,但风俗相同,准备工作也大差不差。记事起就是同村的姑姑帮我家做这些活计。最开始是先磨面,要自家把小麦淘洗干净,放在笸箩里晾晒干,一边晾晒一边挑捡里面的石子,仔细的姑姑,却每次拿一块干净的白布,在淘好的麦子上,从一边一点点的一遍一遍的擦,还不停的投洗布,直到把麦子擦的在太阳下泛起油光,才肯罢休,她说这样才更干净。然后推去村上的磨坊排队磨面,准备蒸大白馒头的材料。通常是姑姑提前泡好上次蒸馒头留下的酵母,也就是一块干了面团,里面是大大的蜂窝。泡软后就会和磨好的最白的那部分面一起揣和。那是好大的盆子好大的一块面团,也一定是用很大的力气。面团发好后,用篦子盖好,蒙上一个棉被,放在热炕头上发酵。基本是半天时间就会发成满满一大盆,把篦子顶的老高。接下来就是最要技术的环节了,揣碱。发酵好的面是酸的,用适量的碱面调合适的水,这要全凭经验了。一边往发酵好的面里边揣碱,一边看变化,刚刚倒进碱水会发黄,整个揣揉均匀会看不出来了。因为比平常要多出几倍的面,姑姑有时也不拿准,她一边揣面,一边不时的揪一点点放在嘴里,尝尝还酸不酸,再拿不准她会揪一点放在取暖的铁炉子上烤一点点,熟了在尝一下,确保不酸不黄白白大大,好吃又好看。这馒头也是招待客人必不可少的门面象征。她会把差不多可以蒸一锅的面揪出一大块,在案板上使劲揉,然后搓成长条,揪成大小均匀的小面团,不一会儿,这些小面团就在姑姑轻盈的揉搓下,变成一案板的光滑半圆馒头状,通常第一锅全是馒头,在留出充足的时间做花样大馒头,大概有3.4种。我架木柴,把火烧得很旺,得空也帮忙做花样馒头打下手。黑色的大锅里,铺上自家用高粱杆穿连起来的蒸屉,再铺上一个姑姑织的老粗布的不沾布,馒头不疏不密,盖上草编的隆起得锅盖,不一会儿,蒸汽从草编锅盖的缝隙蒸腾而上,夹着馒头的醇香弥漫开来。半小时左右揭开锅,小小面团就变成白白胖胖的好几倍大的馒头。用筷子蘸一下提前调好的红色,在每个大馒头的正中间点一个红点,有时还用火柴的木棒点上9个小点点,显得好看又喜庆。如果买不上那种叫食品红的颜料,就找一点红纸用水泡一下。总之这个形式是不可以缺少的。刚出锅的馒头面香味诱人,趁热吃上一块,那香的至今难以忘怀。腊月时的那矮矮平房里就变得格外暖和,热气腾腾,醇香扑面,发自内心的快乐。馒头等凉凉后一批一批全部装进一个大瓦罐,随时拿出来蒸热一下就可以,方便快捷。</p><p class="ql-block"> 蒸年糕也是必须的,但是做起来着实麻烦的。记得小时候每年都有种下一点点的黍子,就是为了端午包粽子和蒸年糕。如果哪一年没有预留地种,会提前在集市上买一些。粘糕,年高,我想这样的形式感,不仅仅是为了一年更比一年高,生活一年比一年好的美好寓意,更是为了丰富过年餐桌的食物。黍子的外皮像蚂蚱眼睛亮晶晶光滑滑的,手感不错,也很是好看,里面包裹金黄饱满的黍米,颗粒大小和小米差不多。先凉用水浸泡,在沥出控水凉至半干,然后在石头碾子上把黄米碾成面,过筛,变成黄米面。</p><p class="ql-block">碾黄米的过程费劲且复杂,那时村里石头碾子并不多,一个村子上上下下也就5.6家人家有,属于私有财产,谁家有石头碾子,过年时可吃香,得提前占下,我记得占碾子通常是大人安排的一项任务,就是我们小孩子拿个黍子杆扎成的笤帚,满村子跑,先从离家最近的石碾子跑起,有的主家自己在用,有的邻居用,有的提前几天就给主家打好招呼了,有时会占到离家最远的碾子上,所谓的占下,就是看着空的碾子,把笤帚放在碾子上,别人就避开不用了。小孩子满头大汗赶快跑回家告诉家长。在帮着大人们拿上大簸箕小笸箩的一堆家伙事,去推碾子,那是一个非常累的活儿,通常得好几个人轮换着推半天时间,一圈又一圈的转。有毛驴的那就套个毛驴,眼睛一蒙,人可省劲儿多了。碾的差不多了,扫成一堆,用粗面罗筛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米全部成粗面状,就合格了。然后再掺拌些提前泡好的红豆,芸豆,红枣之类,丰富粘糕的口感和色彩。还是要大锅里放上蒸屉,铺上很大的不沾布,水烧开,就在沾布上密密的铺一层提前泡好的小红豆,就开始撒面,等蒸汽上来黄米面变色做熟状,就会在上面在撒一层。边撒面还要不时的把蒸屉上的提绳往上拉,就这么一层层直至黄米面撒完,差不多也有10多公分的厚度了,盖盖稍焖一会儿。一大块圆圆香香的年糕就出锅了,提起拉绳,在锅台边稍放一下,然后两手平端边缘,将整个大年糕扣在案板上。来不及切块,上手掰上一块便大口嚼起来,那黏黏糯糯香,离开家乡就再也没有尝到过。等凉下来定型切片,装进瓦罐,和馒头一起蒸热吃,或者干透以后丢在煮熟的玉米面粥里,那黄米和玉米的天然香气,就恰到好处的混合在一起。那是简单的食材原始的加工工艺,制作的美味食物真是无与伦比。</p><p class="ql-block"> 做豆腐,也是很重要的环节。把黄豆提前泡好,也是谁家的石磨一村子借用。一勺一勺的将带着水的黄豆到入,随着石磨,慢慢转动的圆盘缝隙间,洁白的豆乳缓缓流出,像一股细细的乳汁源连不断。此时烧一锅豆浆喝上,那才叫纯天然,忘不掉的味道。豆浆磨好需要加水,在大锅里煮沸,然后就又是凭经验的操作了。民间最传统的卤水点豆腐,这是爸爸多年掌握的本领。他拿出一块像冰糖一样的透明固块,放在一个大铁勺子里,然后取一块带火的木炭放进勺子里,刺啦啦那个固体块瞬间融化,爸爸赶忙将融化的水液一点点漂着放在煮沸的豆浆里,很神奇的豆浆就凝结成块,像絮状的豆腐脑和水迅速分离,全部漂浮在锅里,这时爸爸会慈祥的给我们每人盛一碗,放点葱花,咸盐,香油,有时什么也不放,也一样好吃,那是我今生吃过的最好吃的豆腐脑。把豆腐脑连水舀到早已准备好的木盒里,木盒下面是个大水盆,木盒也铺的不沾布,包裹好豆腐脑,在压上一块大石头,随着挤压的水分一点点沥出,第二天白嫩嫩的豆腐就成形了。在把豆腐做成各种样式,冻豆腐,腌豆腐,熏豆腐等等。</p><p class="ql-block"> 差不多腊月下旬,我家就有肉吃了。招呼人,把猪从猪圈里逮出来,前后两条腿扎结实,用木板车推送到临时杀猪场,然后从家里拿一些干柴,拿几个盆子就去那里等候了。杀猪场地上在村子中心,这个时节,每天都有被五花大绑的黑白大小胖瘦的猪在这里等候。村上的几个壮汉屠夫,也早就武装好,穿上了帆布围裙。杀猪的,烧火的,看热闹的,等着没事谝闲话的,好不热闹。杀猪是一门手艺活,当然也是有偿服务,要么付钱,暂时没有钱的要么猪毛留下,还有的把下水留下,似乎也有欠下等有钱再给的。几人把猪抬到一块垫的有2尺高的大石头上,屠夫一手把利刃捅下去,咕嘟嘟的猪血就冒出来,下面的盆子里就会接上大半盆的血,一会儿就凝固成血块和血清。屠夫会在猪脚上剌一个小口,然后拿一个钢筋铁棍往猪身体里捅上一阵,再对上嘴巴使劲往里吹气,猪就像一个被吹起来的皮鼓。就放在已经烧好水的用砖头水泥砌的特大号锅里,烫猪毛,刮猪毛,随着刺棱棱的声音,猪毛脱落,肥嫩的白花花猪皮就露出来,然后挂起来开膛破肚,扒猪板油,掏肠肚,都分开放一个盆儿。最后把猪头砍下,猪肉分成两片推回家在做处理。家庭条件不好的把猪肉分出一块,拿到集市上卖掉,换一些过年的其它物品。当天把猪血在水里煮熟,这样会比较新鲜。这也是一个技术活,掌握不好火候容易煮散不结块,要么就是里面的蜂窝太大,影响血的口感。煮熟的猪血切片炒冬白菜,血清灌小肠,那是美味极品。如玉一样晶白的板油切成小块,放在干锅里,随着越来越热的锅底,油锅里叽里呱啦作响,油块慢慢变黄变小,漂浮起来,捞出油炸,一大锅透亮的香喷喷的猪油就熬好了,装进粗瓷的瓦罐,这几乎条件好的一家人一年的食用油。通常情况猪肉要放一两天才做处理,剔骨,方肉,剔下来的骨头,连同猪头猪肝猪肺猪蹄子等一起洗净大锅煮,半瘦的边角肉则剁成肉馅。其它带猪皮切成方块肉,用大颗粒盐腌在一个小瓦缸里,这也是农村家庭一整年吃的肉,够不够吃想不想吃,反正就那么多。我最盼望就是煮肉的时候,通常也是爸爸主勺,一大锅满满的猪肉,瓢去开锅的沫子,放上各种调料,蒸腾的就越来越香...,暖烘烘,热闹闹的啃着大骨的场景,感觉自己是天下最最幸福快乐的人。那些天也是很累的,天天忙得不亦乐乎,差不多煮好肉第二天就是灌香肠,一般灌肠的材料是煮肉汤在加一些肉馅调上红薯淀粉,香油,还要加一点点食品红,色泽更加好看。爸爸负责灌香肠,弟弟则负责帮爸爸扎住肠两头,姑姑负责煮香肠,我烧火,姑姑会拿一个尖尖的竹签把锅里的香肠扎一下,说这是放气,不放气会崩开,还不停加凉水降温,好让刚刚放进去的香肠慢慢定型,才可以慢慢小火开沸,火候十分讲究,一般人真难以胜任。灌大肠时会灌一些荞麦面的,切成片煎着吃,煎成两面焦黄,加上大肠本身的油分,外焦里嫩,酥香可口的人间美味醉它莫属了。</p><p class="ql-block"> 会在灌香肠当天,就开始熏制。找来一口废旧大锅,先用三块砖把锅支稳,锅里放上适量的土,上面放一层把木炭引着,再撒上松树的锯末,一个铁丝篦子架上,在盖上草编的大盖子,简易的熏炉就完成了。熏肉,熏香肠,熏豆腐,凡是可以熏得就都由现在一次熏好了,伴着松香和肉香的浓烟在院子在村子弥漫开来。</p><p class="ql-block"> 糖官祭灶,多么传统的仪式,在腊月23这天晚上,把灶王爷灶王奶奶的纸像贴在灶台的显要位置,摆上那种用红薯做成的粘糖。老人说,灶王神要上天去见玉皇大帝,给他们吃糖,是祈求他们能在大帝面前多多美言,降幅人间。小孩子则会得到和灶王神一样的待遇,嚼着那粘牙的芝麻糖,脸上洋溢起幸福的微笑,嘴角淌下一泓汁蜜口水。</p><p class="ql-block"> 炒花生,虽然花生是自家家种的,平常也是稀有零食,很难吃个够。筛上干净的细沙先在锅里炒热,在放花生一起搅合,炒熟用筛子过滤掉细沙,带着油香嘎嘣脆的花生就可以敞开了吃啦。</p><p class="ql-block"> 差不多食物都备好了,才开始扫尘。扫尘不仅仅是扫尽房间的灰尘,更是尽力扫去过去一年的不顺与苦难经历的寓意,以更新的面貌迎接未来一年。那些盆盆罐罐大小物件,桌椅板凳,能搬动的全部搬到院子里,像一个小型旧货市场的展示。一个长长的杆子上绑上一个自制的扫把,满房子扫擦一遍,再贴上年画连环画,扫尘完成。</p><p class="ql-block"> 土院子里撒上均匀的水,将树叶灰尘等垃圾一并清理,再把院子里的东西摆放整齐,小院子便焕然一新。</p><p class="ql-block"> 贴春联,是逢门必贴,到处红堂堂的,给农村的土家小院增添了不少洋洋喜气。如果说腊月就伴有零星的爆竹声,那么大年30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就会接连不断了,小鞭炮,二踢脚,窜天猴之类,响彻一晚上。在这鞭炮的欢乐声中包好了饺子。堂屋里放上祖宗筷子和牌位,天黑下来就是去村外放鞭炮,迎接自家仙人回家过年。</p><p class="ql-block"> 年夜饭虽不及现在的丰盛,但却是那天然纯粹的幸福美食,而更加让人回味。男孩热衷于燃放不够的鞭炮,楞把鞭拆下来留作一个个来放,女孩子则把新的衣服裤子从柜子里拿出来试了又试,有时是裁缝做得,有时是花几元钱供销社买的,无论新衣服什么样式,好不好看,心中的欢愉都满满登登。</p><p class="ql-block"> 那个14寸带雪花的黑白电视就成了那个年代唯一的文化娱乐,早早把房顶的天线调整好,炕桌上摆上糖,瓜子和花生。大家吃着说着笑着闹着,等待春晚的开播,春晚是从头看到尾,一眼都不能错过,错过了就好像错过了一年的遗憾。</p><p class="ql-block"> 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