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红泥人”

向霞

纳米比亚的西北部聚集着一个古老的民族—辛巴族。他们袒胸露乳、赤脚裸足，用红泥涂抹皮肤，靠香薰清洁身体，因此人们又称他们为“红泥人” 他们的历史虽然只能追溯到500年前，但遇见他们，就仿佛穿越了上万年。2018年4月，我和几个朋友结伴造访了辛巴人的一个营地。为了表示尊重，我还是用“辛巴人”来称呼他们 500年前，辛巴人从安哥拉高原迁徙到纳米比亚，曾经称霸一方，也曾是非洲草原最富庶、最强大的游牧民族。可是不知为什么，他们没有跟上时代前进的步伐，没有随着社会的进步而进步，却选择了退守丛林、离群索居，固守原有的生活方式，延续近乎原始社会的田园牧歌 由于偏远，通往辛巴人营地的道路都是尘土飞扬的土路 在这样的土路上大约跋涉了3个来小时，我们乘坐的越野车终于停在了一处有铁丝网围着，并有人把守的自然保护区。进入保护区前，工作人员对我们的车进行了全面消毒，以防把病毒和细菌带进去 进入保护区，突然觉得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纯粹天然的世界。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涓涓的溪水潺潺流淌，溪边的棕榈树伟岸挺拔，伞状的柞木树稀稀拉拉地布满了山坡。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和水声在旷野中回荡 如此纯天然的环境使我们无路可走，保护区内没有道路可言，越野车只能碾着碎石前进，颠簸了半个小时才找到一个辛巴人的营地 走进营地，仿佛来到了一个古人类居住的村庄。七八个小屋围着一块空地，小屋前青烟袅袅，空地里老牛漫步，像极了博物馆展示的远古祖先居住的模型 小屋由略粗一点的树枝搭成骨架，用黄泥和着牛粪涂抹成墙，用茅草覆盖做成屋顶。这样的建材只能支撑很小的居住面积，所以每座屋内只有三四平方米 辛巴人实行一夫多妻制，一个男人可以娶四五个妻子。一个妻子和她生育的孩子住在一个小屋，所以，一个男人有多少小屋，就说明他有多少位妻子 岂止是居住环境，辛巴人自身的装扮也给人一种穿越感。有文献说，大约在17万年前，人类就穿上了衣服，可是眼前的辛巴人，无论男女都裸露着上身 来之前，虽然看过辛巴人的照片，已知他们上身裸露，下身用兽皮和布料遮挡，但是真正相遇，心中竟涌起一点羞涩，竟不敢抬头直面 还好，我的羞涩很快就被她们的坦然化解。她们若无其事地忙碌着自己的日常，好像一切本来就该如此，倒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失去了人类的本真。也许最真实的就是最自然的吧 一位席地而坐的中年妇女向我们招手，显然是想介绍点什么或演示点什么 等我们靠拢，她便拿出一小块石头放在游客的手上，原来是要给我们演示“红泥”的制作过程 辛巴人好像还生活在石器时代，碾磨红石的工具都是石头。中年妇女把小红石放在一块大石头上，再用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头使劲地它把碾磨成粉末。之后用油脂調和，待粉末与油脂完全融合，油腻腻的红泥就制作成功了，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这么简单啊！”此话一出口，立马感觉不妥。其实，中年妇女给我们演示的仅仅是红泥制作的最后一道工序。她最初放在手上的红石头是一种矿石，为了获得这种矿石，要到很远的矿洞开采。他们没有任何机械化的设备，沉重的矿石都靠肩扛手提，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一位辛巴妇女一个月就要消耗13公斤的红泥，为了满足全家人的需求，一年之中他们要多次往返矿洞。除此之外，还有水，还有油脂，这些原料也不是唾手可得的 接下来，中年妇女给我们演示“香薰”。只见她点燃了一个石碗中的树叶，碗里顿时升起缕缕青烟。她端着石碗，让青烟在自己的颌下、腋下、胸前，以及身体的各个部位熏蒸。通常，她们要熏得满身出汗才能结束 辛巴女人一生基本不洗澡（也有人说，她们一生能洗两次，一次是出生，一次是结婚），香薰可以通过出汗带出体内的污垢，从而达到清洁的效果。原来，辛巴女人是用这种近似于“桑拿”的方法处理个人卫生 香薰不仅能洁身，烟雾散发的味道还能驱蚊。为了证明香薰的气味，中年妇女把冒着青烟的石碗递过来，示意让我们闻一闻 身旁的小男孩冷不丁的突然叼住了她的奶头，二话不说就吸吮起来 游客中有人“咦”了一声，小男孩不以为然地斜瞟了我们一眼，心中可能抱怨“少见多怪” 此时的中年妇女不但不让我们回避，反而若无其事地边喂奶边用刚制作好的红泥在孩子身上抹起来 给孩子抹完，就在自己的身上涂抹 中年妇女抹得很仔细，全身暴露在空气中的部位都被抹了一遍 红泥确实是好东西，涂抹在身上能防晒、防虫，还能防寒 最神奇的是，红泥不仅使辛巴妇女皮肤细腻而有光泽，还使她们的肤色变成了黑里透红的古铜色 这种古铜色透着一种艺术的魅力。怪不得有人说，一个“红泥人”就是一尊雕像 别看辛巴人生活简单，但妇女在装扮自己时却一点不含糊。她们每天要用近3个小时的时间涂抹红泥。不仅在皮肤上涂抹，头发也不放过 辛巴人的头发很有讲究，男孩、女孩不一样，已婚和未婚也不一样。已婚妇女头顶上戴一个近似牛角的冠，牛角冠下面是一股一股用红泥包裹的头发（图为一对新婚夫妇，女的是新婚，男的早已妻儿满堂） 男孩、女孩都编辫子，他们的辫子不是下垂的，而是顶在头顶上。男孩顶一根，女孩顶两根。从这张照片，大家很容易看出这是姐弟俩 已婚妇女每一股被红泥包裹的头发都比手指还要粗，一股头发的末梢是蓬松得像一朵花似的毛发。我很纳闷，一般黑人的头发都是短短的、卷卷的，辛巴人怎么会有这么长的头发？一打听才知道，她们用的是假发，蓬蓬松松的发梢是动物的鬃毛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既然没有上衣，那就在配饰上多下功夫。辛巴女人的配饰非常多，每位妇女的脖子上、手腕上、脚踝上和腰间都佩戴了数量不等的圈圈和链链 一般脖子上要戴七八个，甚至十几个大小不等的项圈；手腕上粗粗细细的手环摞起来大约有30公分，脚踝上的圈圈一直垒到小腿肚子，腰带、腰链叮叮当当也能缠上几圈 辛巴人的身材高挑，腿长身短，肌肉紧致，在这一身配饰的装扮下，妇女们竟有了几分飒爽的姿色 造访辛巴人营地前做功课得知，辛巴人有一个陋习，为了说好本民族的语言，他们不论男女都会拔掉门牙或门牙下面的下颌中切齿（图中的妇女拔掉了四颗下颌中切齿） 这位妇女拔了一颗门牙。辛巴人的日子本来就很艰苦，为什么还要用这么残忍的方法来折磨自己？且不说牙齿的缺失会对进食造成多大的困难，单说拔牙，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生生地拔掉，这与酷刑有什么两样！ 出于同情，到了辛巴人的营地，我特别注意观察了他们的牙齿。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缺失门牙或下颌中切齿。男人、孩子和一些年轻妇女并不缺失，只有年长的妇女会缺失。也许，我们造访的这个营地，辛巴人正在改变这一陋习 这两个男孩牙齿齐全 在辛巴人的营地，我还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孩子满地跑，老人却没有一位，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解释，辛巴人的DNA有严重的缺陷，他们的男孩不容易活过15岁。所以辛巴人男女比例严重失调，一个男人才会拥有多名妻子（图为一个男人和他的老妻和新妻） 不过，这种解释不太令人信服。营地里的女人年纪也不太大，全都在生育期内。我想，造成辛巴人短命的原因可能还是生活条件太艰苦 我们国家的贫困地区，再难也不过缺医少药，而辛巴人却是没医没药，一旦生病就只能看自己的造化。再加上食物短缺，自然灾害和野兽的袭击，辛巴人的寿命自然会比较短 临近中午，十几位辛巴妇女围坐了一个大圈，每个人面前铺了一块布，上面摆放着准备出售的商品 走近一看，基本都是他们自制的工艺品，有手环、脚环、项圈、腰带等。制作所用的材料有茅草、树叶、藤条和木头 售卖活动持续的时间不长，大约40分钟后，她们就麻利地收起了没有卖出去的的工艺品，然后站成一排，唱唱跳跳起来。起初，我以为她们是准备欢送游客，后来看到她们围着中间的小藤篮起劲地跳，才知道这是在搞募捐 非洲黑人好像天生就是歌唱家、舞蹈家，一张口就能唱出“高位共鸣的面罩音”，一抬腿就能跳出热情奔放的摇摆舞 开始，她们是集体唱、集体跳，后来就一个一个地围着小藤篮边唱边跳 游客不断地向小藤篮里投钱，她们卖力地唱啊、跳啊，直到所有参加演出的人都独自表演完一段，募捐活动才算结束 离开辛巴人的营地，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红泥人”了。谁知几天后，在纳米比亚首都温得和克，居然看到了摆地摊的辛巴妇女。她们依然袒胸露乳，依然赤脚裸足，依然红泥加身。真是难以置 置身于高楼大厦之间，藏身于灯红酒绿之中，满眼是摩登女郎的身影，满耳是推杯换盏的吆喝……她们居然能抵制诱惑、无动于衷、传统不改、我行我素。对于辛巴人，我真有点看不懂了（图为纳米比亚首都温得和克一角） 听说纳米比亚政府为了改善辛巴人的居住环境，建了房屋鼓励他们搬出丛林，过上现代人的生活，但大部分辛巴为了维系民族传统，拒绝搬迁，拒绝走出荒野。目前尚存的辛巴人不足2万，如果不尝试改变，真担心他们的族群会走向消亡（图为温得和克政府办公地） 谢谢阅读和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