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咱小时候的那些事——雪夜

梁木

夜里醒来，两三点钟。

没有了困意，笔直地静躺，从呼吸的专念进入对宁静平和的冥想。

儿时夜晚深邃的宁静浮现出来。入夜之时遍野的蛙鸣，如在耳畔。人初定时渐归宁静琐碎并渐稀疏的余响消逝于夜的黑暗，像洇湿的布慢慢沉人海中。雪夜的月光明如白昼，我和友相送的脚步踏出的声响，咯吱咯吱仿佛传遍了整个村庄……

那一夜…

人定时分，家人也都等着躺下了，我和友靠坐在炕沿上。炕上早已铺好了被子焐着被窝儿。伸手摸一把被子里面，已经热乎乎的了。整木的炕沿经久摩擦起了包浆，光滑圆硬。

我和友小声地交谈，心中有着彼此融合的喜悦，不忍离去。

但属实很晚了，她要回家了。

我便去送她。

寒冬的雪夜，没有什么风。

雪很厚，目光所及是连绵不绝的白色。

大概是月圆之夜吧，月亮升上来了，当空偏东南的方向。满满的月光如水一样清澈，把一片雪地映得如同白昼一般。雪地泛着微微的蓝光，和月光呼应着照得房屋和院落一目了然。下屋房角上斜放着的工具，小棚子里摆放的木头柴堆，院子里喂猪的木头槽子，甚至院落里雪地上杂乱的人的脚印、鸭的脚印、鸡猪的脚印也都看得分明。

交谈的喜悦还在心中，两个人心的温暖融合在一起，就像一个人。

我们穿过长长地院墙过道，拐弯走向大道，从姥姥家的高岗下坡朝坡下走。路上满是厚厚的积雪，被人们踩实了一些，但走起来还是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我们心中小小的喜悦荡漾着，脚步的喜悦荡漾着，走过的雪路的喜悦荡漾着，路两边房屋的喜悦也荡漾着，像水波纹一般朝整个村庄散发而去。仿佛整个村庄都被少女相知的喜悦包裹了。

我们依旧交谈着。

偶尔，路边院落里的狗突然大叫，虽然很是熟知哪一家有狗，也还是会被突如其来惊一下，但随后它也就落入雪夜的背景里了，我们毫不理会。它觉得无趣，声音也渐弱下去转身歇了。

我们一路交谈，不觉得很冷，或说忘记了寒冷。那个时候，刮鼻刮脸的寒冷是习以为常的。

友是一个看上去有一点点木讷的人。在人群中很少说话，声音也不大，可是跟我有说不完的话，她的内心有着极深的情感体验。对小物件，对身边的人和事都有自己有趣别致的感受和想法。我聆听这些烦恼和喜悦，虽是寂无一人的夜晚，我们也还是窃窃的谈笑着。

从姥姥家到她们家，不过四趟街（gai音）儿。可是东北农村每一家的院落都非常大而长，兼拐两个弯，感觉也有一点远。

有一点远走起来又不知不觉。

除了偶尔放眼望望雪夜，转头看看狗叫的方向，我们俩都专注地交谈。

一会儿，到了她家的北门，我该回去了，她又要送我。于是我们又折返回来，从低平的下岗转弯往坡上走。

爬坡有一点累，也有些滑。我们就走得比较慢，很小心，偶尔趔趄了互相搀扶一下。

搀扶完又赶紧抄起手，说说笑笑一会儿又到了我姥姥家院门口。

我又坚持送她，到了她们家的北门她又坚持送我，就这样送来送去，也不知道有几趟了。

大抵总有两三个来回吧。

村庄很安静，那时没有手机、没有电视、甚至还常常停电。一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甚至各家各户也没有人起夜。所有的房屋都安静着，月光从外面把它照亮。最后狗也叫的没那么起劲儿了，大概已经认得我们的步声而不觉得威胁了吧。

月亮跟着我们，上坡下坡，来来回回，总在头顶。月亮高一些了，圆圆的，宜发亮亮的。月亮之上桂树的影子格外的清晰。寂静的雪夜仿佛能听到吴刚伐树斧头的声响。我们偶尔也谈月亮，月是我们共同的朋友。

最后，感觉雪夜更加寂静了，脚下的踏雪声—-咯吱咯吱地更加地响了。好像要打扰到房屋里人的清梦了，我们俩决定分手。

为了公平，防止谁多送两步，我们凭着感觉在几经讨论后找到了一个中间点。我们决定在这儿分手。

我们两个再见后转身向各自的家走去。

说也奇怪，我一个人回家竟有些害怕起来，而致最后飞奔起来。

回到院落顿时心安了许多。

蹑手蹑脚地开门进屋，家人的鼾声已起。

这时我才觉得寒冷。脚快冻的麻木了，手也不那么灵活了。赶紧脱脱钻进被窝，身子冰凉不敢挨着姥姥。

我蜷缩着，但是心底里温暖着，嘴角带着笑容渐渐睡熟了。

——

此夜，时值正月大寒，正冷。

这从记忆里浮现的雪光，照亮了他乡的暗夜。

2023年1月27日（正月初六晨）凌晨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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