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一一公司、食品站

宋正武

　　公司是我们叫习惯了的地方，它的全名应该叫长峰运输社。

长峰是我们称罐子口到神农架的那一带峡谷，而长峰运输社就是神农溪漂流的前身，从沿渡河到巴东县城的水上运输公司：装山货、药材去县城里，又从县城拉百货、布匹等物资进山。

到县城很快，一天时间。装满了山货的豌豆角（船形像豌豆角）顺流而下，沿漕口飞奔，经激流险滩，闯波峰浪谷，其间凶险不断。大水时候，翻船撞岩的事，总是有的。

船坏了，就会拖到中码头河坝（干坡上）里修理，其实修理也简单，换船板，凿麻瓤。换船板大家都懂，凿麻瓤就不一定懂。修船时候，把船翻过来，用竹瓤和着桐油石炭搓成条，用凿子把这条凿进船缝里，密封堵水。

如果修的船多，那就是一道风景。几条船翻着肚子晒那儿，像晒着油光发亮的大鱼，那翻过来的船用木棒撑着的阴凉的地方，成为孩子们躲蒙蒙藏（捉迷藏）的好地方。

从县城拉货回来，一般要两三天。逆水行舟，呼号纤绳，脚蹬手爬，赤条原始，肌肉发达，照片上都有经典的表现，这些都是神农溪的名片。

而真正荡气回肠的，我以为还是船歌：很简单，三个字一一拖哇哎。拖哇拖哎的变换，在幽深的河谷里单调地回荡，才真正像极了纤夫的生命的挣扎。

人生就是逆水行舟，须青筋直冒地努力。

　　食品站通俗一点讲就是杀猪收猪的地方，虽然有点臭味，但却是那个除了粮管所、供销社之外最重要的单位了。

我记得我常在这里做两件事。

要买文具交学钱的时候，就从家里的木桶里抓几个鸡蛋，到这里卖了换钱，再拿着钱去大河那边（上码头）去买本子和笔。

再一件事，就是偷油渣子。

杀了猪，就会炼猪油，或许炼油的偷了懒，总不会炼那么干净，然后用竹篓子装了油渣子，码在食品站的墙边。

趁夜色，我们几个小孩就偷偷地靠着竹篓，用手从竹篓里抅油渣子出来吃。虽然现在说来觉得很可笑，但那时是真美味，那个香啊，至今回味。

吃肉都少的年代，油渣子都是宝贝。

虽然偷了，但没偷几回，后来他们发现了，就放进屋里上了锁，那种偷的满足就没有了。

后来肉多起来，油渣子也就不再吃了，相信吃也没有那种感觉。

记得父亲在食品站喂过几个月猪，过年时候能从杀猪佬手里一毛钱一副地买回猪小肠，用极好的手艺煮了我们吃，至今仍念念不忘。

是的，那年月，好吃的好想吃的太多了，饼子、饼干、糖果等等等等，却离我们都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