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母亲

水岸流年

　母亲 母亲

　2023年2月24日，年初三。

阳康之后一直咳嗽，前阵子是偶尔咳嗽几声，所以还能勉强坚持ICU外对母亲的守候，这两天吃药都不怎么管用了，咳嗽的非常厉害，姐姐说我这是着急上火再加上累着了，让我在家休息，电话守候就行了。

两天没去医院陪伴母亲了，妹妹和弟弟每天都要打几个电话说明一下母亲病情的事儿，电话中报个平安。哎，我感觉不去医院照样很累，心总是揪着。

年初三，刚吃完早饭，正想跟姐姐视个频，弟弟电话就过来了，这个时候最心急，最短的时间内会有很多的心里活动，这些心理活动会随着复杂的心情一股脑的出现在脑海和心间。淡定之后才觉得无论怎么复杂，总体还是归结为两点：喜或者是忧。

“妈今天挺好，按照病情医生今天就把管子撤了，改用面罩高流量氧气呼吸，目前各项指标一切正常。”

这是个好消息。

是那种激动的语塞、说不出话直接喜极而泣的好消息。

老妈终于胜利了，坚强的扛过来了，我们姐弟几个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许多的心情都在心里过了一遍之后我才想起来回复弟弟几个字：好好好。

同时泪水夺眶而出。

转眼母亲重症监护室的日子快一个月了。一个月的时间感觉就是度日如年，前期的危险让人的心总是揪着，如履薄冰，中期的状况也是时好时坏，医生很尽力，但是这种情况对于母亲来讲是摧残，对于我们来说是内心的折磨，每天都祈盼母亲快些好起来。求医生，求菩萨，但是不管求谁，能救出母亲我们都愿意。

经过一个月的精心治疗，母亲的病情一切向好，今天的好消息可以证明母亲的危险期已经度过。我应该感谢母亲。感谢母亲又给了我们姐弟几个很多机会：好好的跟她聊天，聊以前因为工作忙没有聊过的话题，给她买更多的好吃的，买她爱吃自己却舍不得买的好吃的。姐姐说给她换个电瓶车，她的电瓶车已经用了好多年了，很旧了，当然老妈同意的情况下也可以以旧换新。以前她总督促我写东西，我却懒惰的像二赖子，她生气的说我是仨饱一个倒，大体意思是，除了睡就是吃，这回啊，我得抓紧时间好好写作，听从母亲的教诲。

母亲命苦，又很要强，8岁失去亲娘，9岁开始不受后妈的待见，18岁时娘家没有一分钱的嫁妆，婆家没有一分钱的彩礼就结了婚，就从自己的村子嫁到了另外一个陌生的村子。如今80岁在重症监护室里接受人生的大考，这个大考是母亲一生中最为艰难的日子。

在监护室一个月的时间里有机会能去里边看看母亲，但是我仅仅进去过一次，以后再也没有进去看望，医生、护士叫家属也都是其他姊妹去，我实在的不忍心看到这个状况下的母亲。

身体用了各种管子，呼吸机上各项让人心急的指标：心律、血氧、浓度、血压、呼吸，还有其他的我看不懂的设备及参数。母亲在镇静剂的作用下睡着，呼吸明显的急促，我想去摸摸母亲的额头，摸摸母亲的手，可是我不能，虽然近去的时候穿着鞋套、手套、隔离服，一遍又一遍的再次消毒，但是我依然不放心酒精的作用，我怕带给母亲病毒和细菌，我静静的看着母亲，不去抚 摸，哪怕给她盖盖被子，这时候我不希望母亲醒来睁眼看我，因为母亲的身体是超级不舒服的。

母亲的前半生不怎么好过，可以说是吃尽了苦头。她跟我们讲她上小学的时候，纵然成绩优秀，但是因为学费总是发愁，后娘和亲爹那里挤不出一分的学费，都是大不了几岁的哥哥和姐姐想办法筹集那几年的读书费用。中午放学没吃到过一顿包饭，可以说根本就没有午饭，啃块萝卜，啃块红薯含着眼泪就返校了。

后来读初中的时候听说有公立的学校不收学费，母亲很卖力气的就考入了不收学费的公立学校，但是这所学校离家很远，每天饿着肚子风里来雨里去的走读完成了初中的学业。

高中再也读不下去了，在家里虽然不挨打，但是那种冷眼、冷言、冷战、冷脸也实在的不好相处。于是18岁的母亲，那时候的学霸在姥爷的劝说下就辍学结婚了。嫁给了穷的叮当响的父亲。

这就是命运。

也是人生。

我父亲是个好人，虽然没啥本事让家里人吃饱肚子，但是他从来都不让母亲受半点委屈。

年轻的母亲嫁到这个村子就开始了她新的生活，为了多赚公分，在生产队里总是挑选重活儿，有时候比一般的男劳动力还要能干。每天早起挑着担子去各家门口倒尿盆、掏大粪、赶大车……说到这里我就会想起遥远的家乡、遥远的记忆、遥远的恐怖。

那是个早春，我的那个村子特别爱起沙尘暴的季节，妹妹一岁多，弟弟三岁，我应该是6岁。母亲又去掏大粪赚公分了，那么小的我要看两个那么小的孩子，土坯的房子有点漏风，母亲用窗户纸糊了一层又一层，木格子窗户用白色的窗户纸糊了又补，补了又糊，外边的春风根本没有现在这么美这么柔和又舒适。风吹断了干树枝，打在窗户上，穿破了窗户纸，愣愣的站在你的眼前，让人惊恐万分，同时伴有粗沙子、细沙子、碎石子打在窗户纸上的声音，北马窗户上的窗户纸接受着北风的呼啸，没有节奏的呼哒呼哒的鼓起肚皮又快速的憋住气凹回去，我害怕的把妹妹和弟弟都搂在怀里，他俩一个比一个哭的厉害，窗户纸的呼哒生绝对能掩盖住他俩的哭闹声，感觉是不是来了妖怪，我紧紧的搂着弟弟妹妹自己忍住不哭。

后来看风小了，阳面的窗户纸动静也小了，但是北窗子的窗户纸却让我胆怯，我偷偷的看一眼，闭上眼睛，再看一眼，再闭上眼睛，搂紧弟弟妹妹。我生怕从那边来了妖怪。

我试着把他俩抱到院子里的长条凳子上，依然是搂着，怕掉到地上摔疼他们，看母亲下班进了院子，母亲心疼的抱起他俩，我在那里傻傻的站着，母亲被风吹散的头发显得每根头发都那么粗，因为头发上附着了很多的沙尘，身上自然有浓浓的大粪的味道，那时候我心疼母亲，为了生活，为了让我们吃饱肚子不惜去干这么脏又累的活计。我也害怕母亲，怕母亲说我没看好弟弟妹妹，让他俩哭成泪人……

这就是年代带给我的深刻记忆，我记忆中的母亲 辛苦又坚强的生活。

后来我们都长大了，到了该读书的年龄，母亲说把书读好了可以不受她受的这份苦，可以过比她的日子好很多的日子。我们都信了，尤其我，我内心渴望改变自己，不吃母亲吃过的苦头，虽然我的功课不好，但我一直努力。在县一中的校园里我蹲厕所背英语单词，我排队买饭的时候背古诗，熄灯之后我点着蜡烛做数学题……知识改变命运，那时候的目标就是农转非，我做到了。记得当时母亲很高兴。

后来母亲随着我们姐弟几个来到了县城，地不种了，秋不收了。母亲在广场扭大秧歌、跳广场舞……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

国家对疫情放开之后，我们把母亲层层保护起来，但还是阳了，由于各种基础疾病，医院又没有床位，母亲发展为重症。好不容易等来了床位，医院还是下发了病危通知书，但是我们姐弟几个异口同声的说，我们等母亲康复走出病室，我们相信母亲能创造奇迹。

今天弟弟的电话就告诉我，我的母亲确确实实的用自己的耐力创造了惊人的奇迹。

我感谢母亲，给我们再尽孝道的机会。

我也感谢呼吸机，助力母亲扛过最难的时候。

感谢白衣战士，无惧无畏，妙手回春，给了母亲最好的治疗之后的健康。

8岁失去了亲妈。

8岁到18岁，在继母和亲爹的嫌弃下长大。

18岁没有嫁妆就被亲爹和继母嫁给了一个穷人，也就是我爹，因此我爹没有一分钱的彩礼就把18岁的母亲迎进门。

18岁到80岁，生活的路上吃过了很多该吃的不该吃的苦，也尝到了子女们给予的各种各样的甜。

80岁这一年，被新冠病毒差点带到另一个世界，又被我们姐弟几个抢了回来。

感恩母亲，能和我们一起跨过2023。

2023，母亲的身体，母亲的生活会一切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