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说老武汉过年的“送飞帖、仙健、狗头狗脑”

古三皇人

拜年拜年，又是一年！

“送飞帖”

老武汉拜年，有“拜跑年”，还有“送飞帖”。

为人在世，拜年的意义不止于简单的问候祝福，它还是一种社交活动，可以借此交流感情，拉近距离，亲密关系。哪些人该拜，怎么拜，何时拜，就像一道考题，还蛮考验人。

至亲挚友，重要人物定要登门拜访；一般关系，场面之交则无须照面，送拜年名帖即可，相当于现在的寄送拜年封、拜年明信片或发拜年短信、拜年图片，电话问候等。

叶调元《汉口竹枝词》道:

泛友浮交讲应酬，

淡红名片教人丢。

不然压在泥条下，

也算登门磕了头。

这里面讲的就是给“泛友浮交”送“拜年名片”。

葛亮《粉红色的贺年名片》一文中有段生动描写：“大年三十的晚上，行人不多，路灯昏暗，老汉口的大街小巷就会穿梭着这样一支特别的队伍；或是穿着厚皮袍的龙钟老管家，或是穿着簇新棉马褂的少东家，提着某某商号的牛皮纸灯笼，手里捧着一大摞散发油墨香味的名片。这种名片无一例外是红色，印着‘恭贺新禧 某某商号敬贺’之类的字样，挨家挨户送给街坊四邻，远近的亲戚和有生意往来的朋友们。”

临近年关，一些大户人家或交际广泛者，会在家门口挂上一个红色大布袋（称为“福袋”）或小纸箱（称为“福箱”），上面书有“接福（纳福）”二字，专门接受来自各路的拜年名帖。未置“福袋、福箱”的，投递者会将名片插在门缝上，或丢放在门口、院子里。此种拜帖送到就行，一般不会打扰主人。

需要拜结的家数太多，自身忙不过来，一些店内伙计、闲汉熟人等，都可拉来充当临时信差，让他们赚点跑腿费，弄点过年的酒钱。

人们把这种拜年方式称为“送飞帖”。究其来源，应该是古代“名刺”演化而至。自唐代始，投帖拜年便在文人雅士、官府僚吏乃至文武朝臣中流传开来，后还出现了精致考究的拜年匣，匣子内面除拜帖外，有的还会夹放一些金银首饰、现金银票等，借拜年，行贿赂。

随着商品经济、社会生产的逐渐发展以及人际交流的日益增进，拜年“送飞帖”在武汉民间便多了起来，并走向程序化、仪式化。

拜年明信片

　　葛亮还收藏了一张民国时期的“粉红色贺年名片”，据他考证，拜年者是汉口赓丰实业公司仓库的码头工人，受拜者是老武汉工商业巨子，曾一度执掌在汉荣氏企业申新、福新两厂，解放后曾任武汉市副市长，湖北省副省长的华煜卿先生。从这张贺年名片上看，华先生还给拜年的工人批了“打发钱”。

粉红色贺年名片

“仙健、狗头狗脑”

旧时武汉人拜年语，蛮有讲究，也有特色。除“恭喜发财”外，还喜欢这样说：“恭喜你驾老的们越老越仙健，小伢们狗头狗脑！”

仙健，仙者，长寿；健者，身体康健，又长寿又不得病。对于老人来讲，发财，升官已经不是那么特别重要了，而“仙健”这样的祝福那就是顶了天，再冇得比这更好的了。

这伢们“狗头狗脑”，不大好理解。和“狗”组成的多半不是好词，如“狼心狗肺、狗头军师”等，但这个“狗头狗脑”例外，它实际是“虎头虎脑”，“虎虎有生气”的意思，是祝福语。武汉民间有“从卑说”旧俗，不能随便“晒娃”，也不能把小伢说得太好，因为这样容易引起天妒，反为不吉，于是就在口头上往贱里说，把“虎头虎脑”说成“狗头狗脑”。

恭喜老的们，越老越仙健！

　　小伢们的虎头鞋，武汉民间一般叫“猫猫鞋”，明明是虎，偏偏说猫，也是往卑下说。小毛毛过一岁，人们会在猫猫鞋后面加个尾巴，“你的伢长了尾巴，恭喜恭喜！”如果不了解老武汉这个习俗，就听不懂这句话。

曹禺先生话剧《北京人》第一幕曾思懿有句台词：“小柱儿，保佑你日后狗头狗脑的，长命百岁！来拿着，买点点心吃。”这北京人说不说“狗头狗脑”？我打听了一下，好像冇得这个说法。曹禺生于天津，祖籍湖北潜江，可能在曹禺家中，老家话仍是通用语，所以他不知觉地把这“狗头狗脑”的祝福词写进了剧本。

对于成长中的伢们来讲，第一要事是健康平安，“狗头狗脑”就是最好的、最重要的祝福。

恭喜小伢们狗头狗脑！

“存倒、年饱”

拙作《武汉民间童谣辑注》第112页选录了一首拜年童谣：

初一早，年拜了，

腰一弯，手一軃，

糖果饼子拿得我，

我不要，往我荷包里倒；

我不接，往我荷包里塞。

拜年客不论大小，主家都会热情招待，一般都会事先准备点好吃的。有的小孩急切想早点完成任务，好去玩，当主家叫他吃点心、吃面时，他就赶忙说：“存倒、存倒，我下回再来吃！”随后，便想掉头离去。伢们聪明，会说话，这些都是难得一见的好吃好喝，跟我存着，等我以后再来吃。

这时，主家会将糖果饼子之类的硬往他荷包里“统（装、塞）”。軃，tuǒ，垂，东西一头向下，軃同嚲。荷包，衣服口袋，也叫衣兜。

拜年拜年，糍粑上前；

板凳坐坐，瓜子嗑嗑；

多拜多拜，多吃两块。

选自桂琴甫手写稿《新洲县古今民间歌谣》第169页。

糍粑是用糯米蒸熟捣烂后所制成的一种食品，湖北地区常在春节前制作，至今农村还有腊月间“搋（cuāi）糍粑”之习俗。糍粑、荷包蛋、肉汤、各种圆子等是春节期间最普遍的待客饮食。

拜年拜年，髁膝头朝前；

屁股一翘，又是一年。

拜年拜年，双手朝前，

不要你的枯黄豆，

只要你的压岁钱。

选自彭翔华《武汉民间童谣辑注》第113页。

髁膝头，武汉方言，指膝盖，髁，ké，《广韵》：膝骨，下跪时膝盖自然朝前。一翘：磕头时屁股要翘起来。枯，形容食品焦枯，松脆，如枯麻花，枯黄豆。

老武汉还有一种说法叫“年饱”，过年吃的东西多，除正餐，过早宵夜外，还有不少零碎的“杂巴什”（零食），嘴巴总不停，肚子总不空。

归元寺，正月初五拜财神

“端元宝、金玉满堂”

主客相逢吉语多，

登堂无奈磕头何。

殷勤留坐端元宝，

九碟寒肴一暖锅。

选自叶调元《汉口竹枝词》，叶氏自注：正月饮酒用元宝杯，谓之“端元宝”。

九碟寒肴，中一暖锅。旧时武汉并不流行川式火锅，火锅主要用来涮菜，而暖锅的作用是保持菜肴的热乎乎，天寒地冻时节，这玩意不可少。

汉式老暖锅

此处，叶氏将“元宝”解释为饮酒的杯子。其实，武汉还有种说法，蛋，谐音淡，过年要红火，不能淡散，于是就把“蛋”说成“元宝”。主家说“我打几个元宝你驾吃唻？”客人一听就知道要打荷包蛋他吃。还有一说，元宝指茶，元宝茶。

老武汉人玩年内容丰富，形式多样，特色鲜明，这方面的文章较多，我就不啰嗦了。

人王面前两只瓜，

一颗珍珠在王家，

二十三天下大雨，

和尚口里吐泥巴。

选自《蔡甸民间歌谣集成》第192页，柳诗炎搜集。

字谜，射“金玉满堂”四字，这四字是旧时常用的过年吉祥语。

万澄中先生在《从正月初一到灯节十八 旧时武汉的春节怎么过》一文中说：“当年武汉一到正月初一时，电影院则放映《压岁钱》和《王先生过年》的影片，话剧则上演着著名剧作家陈白尘所撰写的《金玉满堂》，这是影、剧院老板用以庆贺春节的做法”（见《湖北日报》2005年2月10 日）。

玩 年

有钱无钱，回家过年。

过一年长一岁，不管日子过得怎么样，过年，总归是一种幸福。

老武汉民俗图片：采莲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