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坦然的老猫

辽宁省铁岭县鸡冠山乡上峪村，1934年3月25日，一个男孩儿出生了。他的爷爷看着这个眉清目秀的孩子非常喜爱，取名“诚卿”意为栋梁之材（文革时改为成清）。这就是我的父亲。 当时刘家是个大家庭，太爷爷非常喜欢这个聪明懂事的大孙子，带着他吃小灶。只有过年过节才有的大米饭、豆腐，父亲经常可以吃到，当然，其他人是没份的。父亲在六岁时奶奶便因病去世了。因为太爷爷家在村里是殷实人家，没多久，爷爷便续弦娶了奶奶张氏，奶奶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有点文化，对父亲挺好。 小日本投降后，13岁的父亲当上了村里的儿童团长，乡里每次会考都是第一名，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秀才”，太爷爷看出这孩子一定有出息，便决定送他去城里读书。就这样，爷爷在城里做小买卖，父亲在小学校读书。 爷爷他们是哥们六个，爷爷排行老三，也只有爷爷带领着父亲走出了大山。 小学毕业，父亲以第26名的成绩考入铁岭二中。您别小看这个名次，全城一千多名小学生统考，只录取300名，父亲这个农村来的插班生，能考进前50名，（前50名免学费）是多么不容易。 中学才读了半年，赶上抗美援朝，学校变成了收容朝鲜孤儿的孤儿院，他们被合并到铁岭一中。 在铁岭一中，有一次考试，父亲获得了全年级第一名，他写的作文被用作范文在各个班级宣讲，引得其他班的同学扒窗户围观，“看，就是他！那篇作文就是他写的。”十几岁便有了众多粉丝，父亲着实风光了一把。 不久，因为学习苏联老大哥，铁岭一中又改成了铁岭农校，原在校学生有两个选择，一是转到其他的学校继续学习文化课，二是留在农校学习农业技术。父亲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留在农校，因为供吃供住免学费！ 父亲与妈妈的结合也挺有意思。爷爷在城里做了一段时间小买卖，因兵荒马乱又回鸡冠山老家了，父亲若是想回家只能坐马车，而且一天到不了家，得在大甸子住一宿，为了有个落脚点，这样才认识了家住大甸子的妈妈。 农校毕业，父亲等四人被分配到锦州市锦县农业局。（当时锦州是辽西省省会）因为四个人父亲是带队的，所以其他三位都被分到了村镇基层，父亲被留在农业局，暂住在招待所。 大概两个月左右，父亲接到妈妈的信，是未满周岁的哥哥病了。父亲请假回到铁岭，下火车天色已渐黑，时值初冬，小雪花飘飘洒洒，路上行人稀少，急匆匆赶路的父亲大老远见妈妈背着哥哥站在昏暗的路灯下……回到出租屋，摸摸冰凉的土炕，望望结冰的水缸，再看看冻得发抖的妈妈、烧的小脸通红的哥哥，父亲流下了热泪。 第二天，父亲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辞职！ 安顿好妈妈和哥哥，父亲赶回了锦县，立即便提出了辞职的要求，农业局的领导再三挽留，见父亲去意已决，便给开了个“该人因个人原因辞职，在我处未犯任何错误”的简单证明，结算了工资，便将父亲打发了。 回到铁岭，父亲便去街道交“证明”，等待重新分配。为了早日找到工作，在大半年的时间里，去街道义务帮忙，因为父亲有文化，便做一些读读报纸，做做记录，写标语写黑板报等事。 有一天，街道把几个“待业青年”召集起来宣布：铁岭水泥纸袋厂招两名装卸工！一听装卸工，当时便有几人打了退堂鼓，而父亲却第一个报了名。 干了几个月装卸工，由于父亲体格较单薄，经常累的腰酸背痛腿抽筋，他那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一个仓库保管员，指挥着装卸工把货物放这放那！ 正应了那句“是金子在哪都发光！”，由于父亲有文化，能写会算，不到一年便实现了“第一个小目标”——仓库保管员，后又被调到“事务室”，负责与铁路联系车皮清点货物事宜，相当于调度吧。 转眼到了六十年代，这时我也出生了。在我幼小的记忆里，只记得爸爸经常出差，几个月不在家。得知爸爸要回来，往往兴奋的睡不着觉，因为每次爸爸回来都会给我们买好吃的。记得父亲每次回来都是大包小裹的，从火车站步行回家得将近一个小时（那时没有公交车，更没有出租车）沉重的包裹里装的是挂面、豆腐粉等当时最紧缺的物品。有一次吃面条，我吃了两大碗，撑得吃不下了，出去挑了两担水，接着又吃了一大碗。妈妈怕我撑坏了，爸爸笑着说：“没事，半大小子迈个门坎还吃一碗面条呢！” 记得父亲会下大酱，这可是当时家家必备的调味品，小葱、生菜、黄瓜蘸酱，嘿，别提多好吃了，特别是茄子拌土豆再加点小葱，然后与大酱完美结合，绝不亚于如今的炸薯条配番茄酱。咱再说下酱：先把黄豆煮熟捣碎做成“酱块子”，然后阴干发酵后放到大缸里，加大粒盐水。然后每天都要用一个木头耙子搅拌，“早一百八晚一百八”那是必须滴。大约半个月吧，香喷喷咸滋滋的大酱便做好了。做大酱可是个技术活，哪天下酱还有讲究，弄不好就长白浮、生蛆，而俺家大酱好吃，左邻右舍都能沾光。 在六十年代，豆腐脑可是稀罕物！而爸爸像变戏法一样，先在大盆里放进从北京背回来的豆腐粉，然后倒进滚烫开水，盖上盖帘蒙上棉被，半个小时后，一大盆白花花水嫩嫩的豆腐脑呈现在你的面前。一碗豆腐脑，加点妈妈调制的卤子，堪称人间美味，再吃上两碗高粱米小豆干饭，绝了！ 父亲在纸袋厂一直从事供销工作。先后担任装卸工、仓库保管员、调度员、货车司机、科员、副科长、科长、主管供销副厂长。 自八十年代起，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纸袋厂进入黄金期，供销科也变成了供销公司，成了全厂的香饽饽。有给父亲送礼的，有送物送钱的，可父亲真正做到了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秉公办事，不徇私情。有一天，妈妈的亲侄女来了，她在乡里承包了个编织袋厂，想求父亲买他们的产品，并留下一个纸包。妈妈打开一看是一捆百元大钞，妈妈来到阳台，从四楼直接把钱💰扔到了侄女的脚下，因为妈妈知道，父亲是绝对不会开这个后门的。弄得我这个表姐二十多年也不敢再进我家门。 供销科里藏龙卧虎，个个都是能人，无论是业务能力超群的销冠，还是桀骜不驯的汽车司机，对我父亲都十分尊重，真心佩服。因为啥，办事公正，先人后己，德高望重。父亲少言寡语，不吸烟不喝酒，但这丝毫不影响与客户的感情，有的客户甚至放言，我们只认刘科长！ 我有个初中同学在二厂跑销售，他说的一件事挺有意思：有一次，他与他们的副厂长到黑龙江一大型水泥厂推销，带着礼物去拜访厂长，结果被告知厂长去火车站接一位重要客人。他们等了半天厂长回来了，才知道去接的原来是大厂的供销科长，也就是我父亲。 父亲一生养育了我们五个儿女，他不仅给了我们物质生活上的满足，更以他的言传身教，以他的表率作用牵引启迪着我们成长。父亲一生忠厚善良，诚实守信，勤俭节约，谦虚谨慎，为人和蔼低调。父亲经常告诫我们：诚信为本，兢兢业业，勿贪勿占，知足常乐！我们牢记在心，且终身受益。 1994年，父亲在副厂长的岗位上光荣退休。由于先前的辞职，导致父亲的工龄缺失，年近九旬退休金才四千出头。但是父亲却没有过怨言，而是十分满足，遇到熟人聊天时说的最多的话是“我的五个孩子好，孩子的孩子还好，我知足！” 是呀，赶上了这国泰民安的好时候，我们才能安居乐业衣食无忧。父亲现在有一个重孙子，一个重孙女，三个重外孙子，妥妥的四世同堂。逢年过节，是我们家最热闹的时候，二十多口人聚在父亲身边，欢声笑语充满整个房间。 春节临近，父亲会早早准备好红包，我最喜欢吃的，则是父亲积的酸菜，而年夜饭上一道菜——酱猪蹄，是父亲亲手烹制。 父亲非常注重亲情，家里的一部固定电话☎️便是他老人家的亲情专线。远在清原的外甥外甥女，父亲牵挂在心。有一个在鸡冠山老家的叔叔，盖房子、老二娶媳妇、老大老二老三找工作、帮助处理老大工伤事故、看病、借钱……没有不来城里找这个叔伯哥哥的时候，而父亲则是有求必应，出钱💰出力，操老心了！ 父亲身体很好，但毕竟年近九旬，腿脚有些不便，因为住的是四楼（没有电梯）平时很少下楼，但在屋里和阳台上自己经常锻炼。怀念陪父亲散步的时光！ 父亲最爱看的电视节目是《海峡两岸》和《今日关注》，每天必看，雷打不动。 父亲生活极有规律，起床、吃饭、锻炼、睡觉的时间几乎分毫不差。 每次孩子们走时，父亲都会在阳台上目送，直到看不到为止。 去年年末，一场突如其来的病毒袭来，父亲病倒了。铁岭县医院，这天，我们兄妹五人都守在病床前，我便逗爸爸说道：“老爸，我们五人你最喜欢谁？”老爸略一思考说道：“他们四个我都喜欢，最烦你了！”大姐说道：“你为啥最烦他呢？”“因为昨天早上他不给我水喝，那么和他说，只喝一口，他都没给我！”原来是因为这事儿啊！护士早上六点要采血样，嘱咐我半夜后别让老爸喝水，可偏偏早上五点半老爸要喝水，无论老爸苦苦哀求还是急眼骂人，我楞是一口也没有给他喝，告诉他再坚持半个小时采完血再喝，当时给老爸气的够呛，骂了我半小时，全走廊都能听到。我是个十足的混蛋！我为啥没给老爸水喝，那怕是一小勺，我真后悔呀！ 2023年1月20日，父亲被疾病夺去了生命，终年89岁。按照父亲生前嘱咐，丧事从简，只有直系亲属十余人悼念送别。我们永远怀念您！父爱如山！！您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良操美德千秋在亮节高风万古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