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山村往事

梅湖读者

　　前天夜里又梦见了阿诚。自分别后我一直在打听他，可始终杳无音讯。今年我回到老家时，朋友请我吃饭，寒暄之中，我提及阿诚，他竟说是他亲戚，我当时感到既惊喜又意外。“众里寻他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功夫”。得到阿诚的手机号码，我立即就联系了他。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依然那么熟悉，那么热情。二十多年了，往事如昨，历历在目。

阿诚是我高中同学，从偏远的小山村来到县城读书。可能是因了相似的家庭背景或农家子弟本色，我对他有着天然的亲近感。但让我对他产生强烈认同感的，还是缘于他的性情。阿诚为人非常厚道，重情重义，做事也特别踏实，学习很认真。阿诚性格内向，言语不多，但他的冷幽默在当时的同学中是尽人皆知的。我至今记得他的一句标志性“名言”：今天这社会，不再是望子成龙，我们得望父成龙。或许是他也欣赏我的重情义，阿诚和我交往密切，成为了挚友。高考前半个月，学校放假自行备考，阿诚邀我到他家去一起复习，我欣然答应了。

　　阿诚家在离县城一百多华里外的一个小山村。这是个地道的小山村：整个村庄就坐落在山坡上，潺潺的溪水从坡下流过，村庄后面是茂密的竹林，周围是连绵起伏的山，绿油油的农田铺展在眼前，进村的道路两边长满了高高的茅草。全村仅十来户人家，阿诚家就在村子最前面。临近端午时节，漫山遍野的杨梅熟了，空气中闻得到甜中带酸的香气。到他家的第一天中午，趁我在睡午觉的时候，阿诚独自上山摘杨梅去了。阿诚应该是想以这样的方式表达他的热情与诚意。等我醒来，阿诚背着满满一背篓杨梅回家了。我抱怨道：“怎么不叫上我？”他微微一笑，说：“你不熟悉山里的情况，不安全。”我吃着杨梅，口里渗透了清凉的梅汁，心中泛起阵阵感动。

　　山里的风俗还是有点特别，令我觉得好奇。山里不赶集，也没有集市，家家户户都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阿诚家做饭不像我家用锅煮，而是用一个大木桶蒸饭，每蒸一次可以连续吃好几天。我想，可能是山里人总是早出晚归忙农活，为了节省做饭的时间吧。木桶蒸的饭香气四溢，口感很好。阿诚爸爸是个木工，常年在外做工，妹妹在县城学裁缝，平常就他妈和弟弟在家。阿诚妈妈有着山里女人的善良、能干与淳朴。她每天都是忙里忙外。我提出要帮忙做点农事或家务，但阿诚妈妈总是说：“你们就安心学习备考，家里有我呢。”令我感动且不安的是，阿诚妈妈把我每天洗澡换下的衣服都抢先洗了。端午节到了，阿诚爸爸和妹妹都赶回家来了。农家过节的方式多是全家团聚，共享美餐。与我家共享中餐不同的是，阿诚家是安排在晚餐。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之后，在节日的氛围中开始共享美餐了。阿诚一家对我特别热情，不断招呼我夹菜，阿诚妈妈甚至还时而夹菜到我碗里。这正是农家热情待客的表达方式。节庆的热闹再加这份热情，我委实感到开心。

　　为了能静心复习，我和阿诚各处一房间，偶尔相互走动讨论学习的问题。正是高考冲刺的时候，我们每天都埋头复习，晚上直到十一点左右才睡觉。为了调节心情，每天晚饭过后，阿诚带我沿着一条山路散步。傍晚时分，周遭格外静谧，远山如黛，林子里偶尔传来野兽的叫声，村庄的灯光星星点点，习习的山风阵阵吹过，身处其中，心灵似乎被净化过，感觉非常宁静。阿诚很懂得体贴人。一天下午，他对我说“你学习太累了吧，我带你去一所小学放松心情，我的同学在那做校长。”我说：“好啊，难得出去散散心。”他骑上自行车驮着我，去了六、七华里之外的一所小学。那天晚饭，阿诚的同学就特意在学校食堂里招待了我们。备考压力重重之中，这半天的假真是难得，久久的压抑与烦闷得到了痛快的释放。

　　忙碌备考，舒心做客，不知不觉中，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到了该回学校参加高考的时候了，我非常感谢阿诚一家，特别是他妈妈，一直对我细心热情照顾。山里人是如此淳朴善良，如此热情好客。我也非常留恋山里美丽的景色与清静的氛围：那连绵起伏的群山，那茂密翠绿的竹林，那叮咚流响的溪水，那满山弥漫的果香，那凉快舒爽的山风，那清新洁净的空气，还有那虫鸣兽叫的声音……在依依不舍中，带上感动与留恋，我告别了阿诚家，离开了小山村。

时光如水，二十多年弹指一挥间。如今，阿诚远在广东工作，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我在心里一直默念着他，对他，对他一家，也一直心怀感激。淳朴与善良轻轻触碰到心灵柔软处，给人以一生的感动；清静中的美景烙印在灵魂最深处，值得永远回味。我常常想，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回到那个小山村，回到阿诚家，重拾那一段往事，重温那一份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