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谨以此文纪念我的父亲</p> <p class="ql-block"> 堰塘坐落在老屋右边的山坡上。因为住户少，大多时候只有一两家人用塘里的水，我家住得最近，所以堰塘实际上是我家的私人领域。</p><p class="ql-block"> 堰塘不大，大约有30平米的样子。由天然的泥石筑成，以麻古砂为主，储水性不是很强，也极容易造成堤坝坍塌。但是杂草不容易生长，被雨水洗后的砂粒特别干净，圆润。我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在晴日的午后，躺在堤岸上听蛙鼓虫鸣，看云卷云舒······ </p><p class="ql-block"> 最初的堰塘只有一汪碧清的水。春天的时候，水位会升高。雨下得久了，塘里的水会漫出来，越过田地，向低洼处的河流汇聚而去，很是娴静温柔。但雨季的到来，让堰塘变得澎湃激越，雨又大又猛，所有高处的水涌入堰塘，一会儿堰塘便不堪重负，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轰然”坍塌，水流像脱缰的野马一泻而下，累及其下的稻田，田埂一处处裂开，水流奔腾而去，势不可挡，河流变得生机勃勃，一路欢歌，流向远方。</p><p class="ql-block"> 父亲最喜欢在堰塘里养鱼，每年在堰塘放上几百尾鱼苗，都因夏天的洪水，最后“颗粒无收”。这样的情形多了以后 父亲便是极不甘心，于是他便想方设法固定堤坝，用水泥筑石，清理堰塘里的淤泥，在堰塘上边的高处挖水沟，把水流引开，这样几番折腾，堰塘终于有点像模像样，不再那么脆弱，鱼也开始慢慢大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春天的时候，父亲从别处找来几根菱角藤扔在堰塘里。我每天在堰塘洗菜，洗猪草都会趴在堤岸上数一数菱角长了几片叶，开始的时候还数得清，半月以后，菱叶便占据了半个池塘，我的眼睛再也数不过来了，不久后，菱叶铺天盖地，密密匝匝的把堰塘盖得严严实实。夏天便来到了！</p><p class="ql-block"> 初夏的天，不温不燥，甚是舒坦。我趴在堰塘边，看鱼儿慢慢长大，蝌蚪变成青蛙。稻花香的时候，菱角开满小小的白色单瓣花，拥拥挤挤的镶嵌在层层叠叠的菱叶间，有暗香盈盈，引无数蜂蝶翩跹，青蛙也来凑热闹，沉浮在菱叶间呱噪，嘴巴上白色的囊一鼓一鼓的，引来另一只青蛙与它相对，这样的热闹应该是属于它们的爱恋时刻吧。</p><p class="ql-block"> 紧接着的雨季，让堰塘开始澎湃，菱叶在一次次雨水的肆虐中变得单薄，花也慢慢谢了，长出小小的菱角，软软的搁在叶子间，碧绿如宝石。</p><p class="ql-block"> 雨季过后，堰塘渐渐变得平静，不再那么激越，水位回落，岸边的草疯长，偶尔会有鱼跳跃起来，拉下一棵草，湮没在水中。菱角也长大了，颜色墨绿，两边的尖角锋利，一不小心就会刺伤手。 </p><p class="ql-block"> 当金黄的稻谷装入粮仓的时候，孩子们开始下到堰塘采摘菱角，一边摘一边将嘴巴塞得满满的。摘回家的菱角洗净，放入铁锅中水煮，炉膛里的火烧得旺旺，菱角的香味四溢。煮过的菱角外表是黑色的，里面裹着白白的果肉，味道甘美鲜甜，这样的美好，是堰塘给予孩子们的最好礼物！</p><p class="ql-block"> 吃过菱角，冬天便要到了。随着气温的下降，堰塘里的菱叶变得枯败。父亲用竹耙子把菱叶捞上来，堰塘变得干净澄澈。有阳光的时候，可以看到一群鱼在水中晒太阳，怡然不动，倏尔远逝。甚是有趣！ </p><p class="ql-block"> 下雪后，堰塘会结一层薄薄的冰，这样的冰很容易碎，大人们就会再三叮咛，不准我们这些小孩去堰塘玩水。但是有一年冬天特别冷，堰塘结了厚厚的冰，我们几个小孩趁大人不注意，跑到堰塘里去滑冰，被发现后，罚跪在堂屋的中央，每人都挨了板子。自此后，我们再也不敢冬天偷偷的去堰塘玩水了。 </p><p class="ql-block"> 寒冷的冬季，总是将时光拉得漫长又悠远，让人讨厌又期待。</p><p class="ql-block"> 小年过后，村里的大人们都开始预备年货。父亲请人来堰塘捞鱼，捞鱼的人把一个猪腰子一样的大木盆放入堰塘，人坐在里面，用长长的丝网布在堰塘四周，并不停的划水，用桨拍打水面，将鱼赶向丝网，然后把鱼从网上取下来。村庄里的大人小孩都围在堰塘边，呐喊嬉闹，堰塘又变得热闹起来。一上午的时光，堰塘里的鱼基本落网，满满的两大桶，父亲把鱼挑出来，张家一条，李家两条······最后还剩一桶鱼，我们高兴的看他把鱼倒入木盆中，喜不自胜的摸摸这条，捏捏那条。“咦，鱼眼睛咋瞎了呢？”弟弟问。“那是菱角刺着眼睛了呢。”父亲告诉他······这样简单的快乐会一直持续到过年。堰塘也因为年节变得热闹而繁忙。</p><p class="ql-block"> 快乐的时光总是溜得很快！转眼，热闹而富足的春节就过完了。堰塘彻底安静下来，水位变得很低很低，父亲用石头码的洗菜点也越来越低，水变得有点浑浊，我们不再用堰塘里的水，堰塘开始休养生息。</p><p class="ql-block"> 轰隆隆的雷声撕裂天的寂静。不久，梨花盛开，堰塘水涨······万物复苏，春天如期而至，堰塘又开始焕发出勃勃生机······</p><p class="ql-block"> 时光就在堰塘的水涨水落中年复一年，年少的我们也在堰塘的陪伴下慢慢长大。</p><p class="ql-block"> 或许所有的成长都是为了分离？</p><p class="ql-block"> 终有一天，我们离开老家，离开故乡，并且渐行渐远。但心中的堰塘一直都在，故乡的那片热土也一直都在······她成为我们的精神家园和灵魂归属。不管走得多远，不管我们以何种方式回归她的怀抱，她都会用满满的爱和疼惜来拥抱我们，然后盈一塘春水，让我们的内心变得安宁祥和，让我们的生命保有本真和热爱······</p> <p class="ql-block">菱角藤，白鹭</p> <p class="ql-block">收割后的稻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