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过年

牧歌

　　记得小时候过年，入腊月二十，家家户户就开始张罗着过春节。酿黄酒，积柴禾，洒扫庭除，杀鸡鸭，宰猪牛，制美食。到除夕，则贴春联，挂灯笼，祭拜祖宗，鞭炮鸣，锣鼓欢，歌乐喧天，处处洋溢喜庆祥和的气氛。

　　儿时的我是极盼望过年的。虽然要干不少活，但总是许多快乐。

首先是割柴禾。 农历十五左右，大人是基本不干农活了，都准备着过年的事。我和姐姐先是跟着母亲上山割柴禾，等积了一柴房的柴禾，心里就踏实了，过年至正月下雨都不发愁。

母亲总在冬至前后就酿好了黄酒，到二十以后，开始清扫，房前屋后的杂草、垃圾都要清理干净，扫天顶、屋檐、门窗，清除杂物，桌椅、橱柜和锅碗瓢盆都要搬到屋下的小河去擦洗干净。洗桌椅是顶开心的事，我们把八仙桌的桌面放到水面上漂，大家轮流着玩，流水声和我们嬉笑欢呼声融合一起，汇成童年鸡乐的歌谣。

　　其次是蒸发粄，那是一年中极期待而幸福的事。二十五左右，母亲就磨好了米浆，装在一个大缸里，加上红糖和酵种，加了盖子，包上棉被。大约过了一整天，米浆就发酵完成，这时候，就可以蒸粄了。灶堂里火红红的烧起来，母亲将一个个小杯均匀地摆在蒸板上，形成一个好看的圆形，再把米浆舀进杯里，最后盖是锅盖，锅沿围上湿布条，蒸发粄的前期工作就完成了。之后就是加柴看火候，看着灶堂里的柴熊熊燃烧着，那火焰就像热情的舞蹈。小孩子们趴在灶台上，一会儿看锅里热气升起来没有，一会儿又俯下身去看灶台里的火，心里盼着发粄快熟，可吃上了热腾腾、香喷喷、甜甜的开锅粄。等到粄蒸熟，揭开锅，看到一个个咧嘴而笑的发粄，大人小孩都别提有多高兴，大人为发粄预示的好兆头而高兴，小孩的欲望低，只为着口腹的满足。当然，也有不尽如人意的时候，发酵过头了，粄就如一个厚嘴唇、暴牙的人那般难看；发酵不完全，或糖太多，这粄就像个愁眉苦脸的妇人，叫人心情郁闷，仿佛来年的运气都要没了。母亲是个心灵手巧的人，极少出现这两种情况，我们姐妹也时常为母亲感到骄傲。

不久在外工作的爷爷回来了，我和姐姐又有了别样的幸福。爷爷会给我们带回令邻居羡慕的糖果：五颜六色的豆花糖和鸟蛋糖，包着彩色糖纸的水果糖，有时还会有甜甜的夹心饼干。爷爷还会把我们抱在膝上，细心给我们剪指甲、掏耳朵。我觉得爷爷剪指甲比母亲厉害，动作很轻，皮肤又不粗糙，总之让人很舒服。因此，那时候，常常盼爷爷回来，盼爷爷给我们带回好吃的东西，享受爷爷特别的疼爱。

　　最快乐的是除夕和大年初一。除夕那天，吃过午饭不久，惯例是祭拜祖宗。大厅里早早地摆好八仙桌，摆上供品，然后是燃烛、上香、祈祷。通常由奶奶组织这些环节，我听奶奶口中念念有词，至于具体的祷词，我是不太清楚和关心的，总之是一些祈求祖先保佑的些好话。我心中所挂念的是，香炉里的香什么时候点头，等香灰深深鞠躬，弯成最虔诚的姿势，就可以烧纸钱了。烧完纸钱，激动人心的时刻就到来了——放鞭炮啦！叔叔拿一支香点焰缠在竹篙上、摆在地上的牵连不断的红红的鞭炮，于是，噼里啪啦的鞭炮伴着跳跃的火光和升腾的烟雾响起，我们捂着耳朵，弓着身子等鞭炮声消失，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进还弥漫着烟雾、一地鲜红的鞭炮碎屑里，寻找那没有燃爆的鞭炮，揣在口袋里，留作和小伙伴一起慢慢地玩。

祭拜完祖宗，大人们开始准备年夜饭，小孩子们则开始洗澡换新衣。大人说，大年三十一定要洗澡，不洗澡来年要变牛。小孩子是很怕变牛的，总是赶着去洗澡。当然，有更高兴的事。吃年夜饭，享受各种美食：鸡鸭鱼肉、小吃甜酒……这些都是平时吃不上的。更重要的，吃完年夜饭，长辈们就开始给小孩子分压山前，一毛、两毛，多的有一块、两块。分得压岁钱，以后就有一段自由享受的日子，用这些压岁钱缴学费，买作业本和文具，偶尔还可以买一两个糖果解解馋。在那个贫穷的年代，少得可怜压岁钱对孩子们来说是极珍贵的。

　　大年初一，小孩子们是干活的，我常跟在父亲身后，走访附近的亲朋好友。有时村里的晒谷坪上还有舞狮子表演，锣鼓喧，狮子舞，人欢腾，好不热闹。

初二母亲回娘家，在外公外婆家住一晚，尽情享受外公、外婆、姨舅的难得的疼爱。这之后，惯例是疏一点的亲戚互访。

直至元宵过去，年就算过完了。母亲又开始了一年的农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