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篾笼子

李华磊

　　我家有一只篾笼子，那是外爷留给我的纪念品。

外爷的一生是平凡的，但外爷的许多往事都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记得我们小时候过年时最大的快乐就是到外爷家拜年。外爷住的地方虽然远离城区，但外爷比较能干，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外爷做到确保家人一年四季不饿肚子。

我最难忘的是外爷家火炉上的铁吊罐，每年过年到外爷家，进屋就能闻到从吊罐里飘出的炖菜香。外婆总是拿出一个大碗，给我先舀上一碗炖好的猪腿萝卜汤。

随着我慢慢长大，外爷常常给我讲他的有关故事。外爷说，他解放前长年和几个人担挑子过西安，往返西安一个来回就是一个月（解放前交通不通，从安康到西安的物资都是人用扁担挑），去西安时把安康的特产等挑到西安，返回时再把西安的盐、糖等日用物资挑回来，挑担者用自己的力气换回来一定的报酬。外爷说他的力气好，每次来回挑的重量都在一百二十斤以上，外爷用他的力气挑担子养活了一大家人。

最让我不理解的是外爷说外婆是他从别人手上抢回家的。一次外爷在担挑子回安康的路上，看到别人抬花轿娶媳妇，一同担挑子的同行者和外爷打赌，如果外爷能把花轿中的女子抢回家，他们以后担挑子都听从外爷的指挥。不知是外爷年轻气盛，还是外爷觉得自己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外爷从人家的花轿里把人抢出来背回家。就这样，外爷完成了自己的婚姻大事，每次外爷和我讲起这一段故事，都流露出自豪的神态。

能填饱肚子的家庭在土地承包到户前就是好的家庭。我弟弟不满三岁时就寄养在外爷家，弟弟满五岁了父亲才把他从外爷家接回来。当时我们的大家庭由于条件差、吃饭人口多，生产队分的粮食少，不够一家人吃，经常吃个上顿没下顿。外爷不忍心看到我和弟弟受饿哭闹的样子，就主动把弟弟抱回家让外婆照顾。弟弟由于小时候缺少母乳的喂养，一直比较瘦弱，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是外爷救了我们一家。

外爷为人豪放、仗义、实诚、善于帮助他人，当地不论谁家过红白事都是外爷当总管，外爷在当地的口碑很好，就连我几个堂叔的媳妇都是外爷帮忙介绍的。

外爷不但有一身好力气，种庄稼也是一把好手。有一年我到外爷家，看到外爷在后边的地里种的白萝卜长得好，我就拔了满满两口袋，准备挑回家。外爷笑着说：“少挑一点，多了你挑不回去。”我以为外爷舍不得，就说自己能挑回家。看到满满两口袋的萝卜，外爷让三舅帮忙给我送一段路程，从外爷家到我家有二十多公里的山路。三舅帮忙给我送到我们对面的山梁上，我挑了不远的路程就再也挑不动了，后来父亲来接我把萝卜挑回家，用称一称有一百二十斤，我也不知道我那时为啥有如此大的勇气。现在回想起外爷的话，原来外爷并不是舍不得，而是担心当时只有十六岁的我身体吃不消。

土地到户后，外爷家分的水田少，外爷就和二舅一起在自家的坡上开一块水田。虽然外爷年龄大，但外爷干起活来年轻人都比不上，外爷常说二舅他们啥小伙子，干活还不如他。

在我的记忆里，外爷是一个多面手，劁猪阉牛、敲锣打鼓、唱歌划拳、样样精通，尤其是外爷划的花拳，可以说是一绝。外爷还会篾匠手艺，农村编的簸萁，箩筐，篾笼子等家什，外爷都得心应手。

每年正月间我们都要接外爷在我家呆上一两天。有一年外爷来我家呆了一天就要回去，父亲为了让外爷多呆几天，就让外爷给我们编上几件篾家具。有一天外爷对我说：举（我的小名），你住在城里，我给你编一只篾笼子吧，留个念想。外爷在回家的那天我送外爷到我家对面山梁的岔路口，外爷对我说：我这次到你家是为了辞路。我当时对外爷的话不理解。

外爷性格犟、争强好胜、性情豪爽。外爷唯一的嗜好就是喝酒，他说再难解决了事情，只要一起把酒喝好了，一切都能处理好。1996年冬月，听二舅说外爷感冒了，咳嗽不止，二舅给他买了治咳嗽的药，外爷坚决不吃药，说小感冒有啥了不起的，后来咳嗽的越来越厉害，等到二舅把医生叫到家里，医生号脉后告诉二舅，外爷是酒毒伤寒，病已经进入了肺部，没办法治疗了。

1997年正月，外爷打算到我们家和我们一起进安康城看灯火。正月十二二舅托人来说外爷去世了，我知道消息后好久都回不过神。外爷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从外爷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我是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小感冒能要了人的命。

外爷的一生虽然没有干过啥轰轰烈烈的大事，但外爷把妈妈他们兄弟姊妹六个养育成人，我觉得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外爷去世二十多年了，每次我看到家里的篾笼子，就想起了外爷，他爽朗的笑声、豪迈的性格、做人做事的风格一直留在我的心里。